這麼想著,一家子已經到了二堂伯門前,卻見門前正在放鞭炮,闢裡啪啦的,小孩子都拍手叫好,過來的小孩子還統一可以拿到小銀錠子,裝在紅色小綢袋子裡,好看得很。
芒兒自然也得了一個,跟寶貝一樣攥在小手中。
阿疇怕他攥得手疼,便哄著要拿走,芒兒卻還是不撒手。
希錦道:“沒事,讓他揣兜裡吧。”
阿疇:“那就放兜裡。”
芒兒忙小心翼翼塞自己小兜兜裡了。
希錦嘆:“這孩子財迷。”
阿疇:“像你。”
希錦:“……”
她哼了聲:“對,不像你。”
說完這個,還沒帶待阿疇有反應,她已經道:“我看像街道上的闲漢。”
阿疇聽此,靜默了片刻,才抬起眼來。
墨黑的眸中都是不滿。
希錦贏了一籌,很有些得意:“誰讓你說我,長個教訓吧!”
說話間,希錦帶著芒兒阿疇進去,卻見院子裡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寧家的各房,二伯母正歡天喜地地給大家分喜糕,她春風得意,滿臉光彩,比過年還高興。
這麼分著,她便看到了阿疇。
Advertisement
她驚訝地望著阿疇,之後看看希錦,有些疑惑的樣子。
這時候其他人也看到了,大家都驚訝,面面相覷,多少有些尷尬。
其中最驚訝的自然是希鈺,希鈺詫異地望著阿疇,差點當場想問,你不是要休夫嗎?怎麼現在又一起過來了?
她著急,恨不得阿疇趕緊對希錦死心。
阿疇自然將所有人那尷尬疑惑的表情盡收眼底。
對此,他隻是道:“前幾日我要處理一些瑣事,一直出門在外,今天才回來的,沒有想到竟聽說了這樣的大喜事,恭喜二哥了。”
他這一說,二伯母忙笑著說:“難得大家都來捧場,其實隻是一個舉人而已……”
她話剛說完,旁邊頓時好幾個誇贊欽佩聲,把她想謙虛的話頭給截斷了。
場面重新熱鬧起來,大家歡天喜地的,這時候希鈺把希錦拉到了一旁。
“二姐姐,這是怎麼了,你不是要休夫嗎,怎麼又把他帶來了?”
希錦看著希鈺那巴不得她婚姻不幸的樣子,一時也是嘆息。
這堂妹長得也算是人模人樣,怎麼就不盼著別人好呢?
都是一家子的姐妹,自己倒霉了對她有什麼好處?
當下她便道:“本來要休的,可那放夫書竟然不見了,況且芒兒見了他也高興得很,我想著再緩個一兩日也可以,不著急。”
希鈺聽了,跺腳:“休夫書竟然不見了,二姐姐,怎麼竟有這等事!要不這樣吧,我幫你去說,好歹和他說明白,免得回頭鬧起來,誰臉上都不好看!”
哪怕不休,也得讓阿疇知道,這水性楊花的女人不要他了,讓他傷心!
總之,不能讓希錦當皇後了,怎麼也不能了。
希錦淡看了一眼希鈺:“這是我要休夫,又不是你要休夫,你怎麼這麼著急,比我還急呢?”
她好笑地道:“我總覺得,你眼巴巴地看著他,你就說吧,是不是我休夫了,把他趕出去,你就趕緊要把他撿回來?”
這話隻聽得希鈺心頭一跳,當下忙道:“二姐姐,我也是為了你好!他那人若繼續留在我們家,豈不是白白耽誤了你!怎麼姐姐倒是要說這種話,讓我情何以堪,你這樣子,我以後也沒法和你說話了。”
說著,眼裡倒是泛起潮意,竟是委屈得很。
希錦便笑了:“希鈺,當姐姐的隻是開個玩笑罷了,你竟還當真了,你說你,都多大了,竟然還小孩子心性。”
希鈺見她這樣,一時也是拿不準,雖心裡很是不舒服,但也隻能勉強壓下。
畢竟她還得勸著希錦和離,或者以後利用希錦做由頭來接近阿疇,萬萬不能和希錦鬧生分了。
希錦便不再理會希鈺,過去幫著二伯母一起分喜糕,也算是給人打個下手。
等忙完了,她才過去抱芒兒,芒兒正由阿疇領著在那裡看迎春花呢。
那蔥綠枝條上開得旺,一簇簇的,粉黃潋滟,倒是看得喜人,阿疇抱了茫兒去觸碰那花枝。
希錦從旁看著,這父子一個挺拔俊逸,一個團軟稚氣,不過眉眼間竟頗為相似,一看就是血脈至親。
也怪不得芒兒天天惦記他爹。
若自己換一個贅婿,芒兒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正想著,突見阿疇抬眼看過來。
他素來是寡言的,也是沉默的,不過此時那沒什麼情緒的清雋面龐卻有著異樣的平靜,以及一些希錦無法描述的情緒。
就好像在無人的傍晚,她眺望著遠處的落日,看著那絢美的落日終究一點點墜下去。
她怔了下,突然意識到,他的情緒好像確實不對。
今天他回來後,好像就很詭異。
她蹙眉,打量著他:“你這是?”
他是聽到了什麼言語,知道她要休夫了?
於是這一刻,在這四目相對間,她有些心虛。
不過很快她就理直氣壯起來。
她不該休嗎?
他便是猜到了又如何,反正他早晚應該知道的。
她咬了咬牙,狠心地收回了目光,卻對芒兒道:“芒兒,你看到了吧,你四伯考中了舉人呢,考中舉人就是讀書人了,讀書人就是書香門第,你以後也要好好讀書,將來好歹得一個功名,這是好大的風光呢。”
阿疇聽著這話,終於收回了視線,看向那院落外。
此時,那鑼鼓聲已經響起來了,甚至還有馬匹的灰灰聲,很大的陣仗。
他知道這並不是中舉會有的陣仗。
這時候,小廝急匆匆地跑來報了:“不知道是什麼人,都是騎著高頭大馬,穿著官人的衣裳,帶著兵馬,手執長槍大戟,衝著咱們家來了!”
大家一聽便慌了,也有些茫然,兵馬,什麼意思,這是要抄家嗎?他們犯了什麼罪嗎?
那族長到底是比別人經歷得多,忙詳細問起來,問起衣著,也問起裝扮,問明白後,笑著說:“這分明是來賀喜的,這是喜事登門。”
二伯一聽:“是來賀喜我們家出了舉人嗎?”
族長想著,也是疑惑:“按說不應該,考上舉人不應該有這麼大陣仗。”
這麼說著,又有一個小廝衝進來,卻是道:“那大官人已經快到咱們門前,說是來賀喜的!”
賀喜的?
二伯娘便笑得合不攏嘴:“那就是為了我們家了,我們家出舉人,考取了功名,連這些官老爺都來賀喜了!”
族長還是疑惑,不過事情已經來了,當下忙帶著人要去迎。
因不知道外面確切,族長也不好貿然出去,於是便令家中幾個小輩過去迎接,好歹探知虛實,誰知道幾個小輩剛派出去,外面便開始鳴鑼放炮,聲音不絕於耳,陣仗頗大,大家正暗自疑惑,就見一個小廝跌跌撞撞地跑來。
這小廝卻是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說是迎接貴人的,迎接貴人,說咱們家出了貴人!”
這話一出,大家全都松了口氣。
是喜事上門!
二伯眼睛都亮了,滿臉放著光彩:“好,好,咱們家出貴人了!”
族長也是疑惑,畢竟隻是考中舉人,連功名都不算,怎麼竟這麼大陣仗,不過他還是趕緊整理衣冠,準備出去迎接。
而就在內室,二伯母聽說這消息,一時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其它各房媳婦也都紛紛道喜,二伯母便忙謙虛幾句:“這哪能呢,隻是區區一個舉人,隻是舉人,怎麼就勞動這般大駕,我聽著也不像啊!”
於是旁邊一個妯娌便分析道:“想必是咱們寧家到底是汝城大戶,咱們這樣的人家中了舉人,和那尋常人家自然不同,從此之後咱們家算是改換門戶,那些大人們自然不敢小看,所以過來慶賀!”
其他人懂的不懂的,聽著紛紛覺得有道理:“對,我們以後便是書香門第了。”
大家全都敬佩得很:“二伯母,到底是家四郎爭氣,他算是為我們家改換門庭了,咱們以後孩子說親,說出去也有個當舉人的叔叔了呢!”
這時候外面鑼鼓聲響起,眾人又好一番奉承,二伯娘高興得簡直滿臉都是光,這個時候一疊聲謙虛。
大家又說二伯娘的孫兒,說以後都會有出息:“你瞧瞧,你這大孫子,天庭飽滿,這一看便是富貴之相,將來前途大著呢!”
就在這熱鬧中,芒兒被擠出來,兜兜中的小荷包也差點掉了。
他趕緊捂住。
希錦怕他被碰到,便拉著他過去了角落,站定後,她看著這場景,羨慕得心肝都疼。
太羨慕了,人活這輩子但凡能享受一次這心花怒放的榮光,那都值了的!
這邊族長也就是剛整理好衣冠出門,那邊家中幾個小輩已經簇擁著汝城知府並幾位大人過來了。
希錦隔著窗棂遠遠看過去,卻見為首的那位頭戴雙卷腳帕頭,穿了一身紅缬團花衫,腰上則是鍍金束帶,端的是威風凜凜,這一看便是燕京城來的官老爺了!
她一時也是茫然,想著這是怎麼了,好大陣仗!
當下喃喃地道:“別說是考中舉人,就是當了官,也不至於這麼大陣仗吧?”
正說著,突然感覺一雙手握住了自己的。
她抬眼看過去,是阿疇。
他俊逸好看的面龐逆著窗外的光,長而密的睫毛垂下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以很低的聲音道:“我得離開一段,等下抱著芒兒,不要放開,若我不提你們,不要出去,不要出聲。”
希錦微驚:“啊?”
不過阿疇卻已經放開她的手,推門出去。
希錦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不知為什麼,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而就在院落中,寧家眾人也自然感覺到了不對,怎麼可能這麼大陣仗?
族長更是心裡犯嘀咕,不過事已至此,還是滿頭霧水地迎上去拜見了,幾句寒暄後,他連忙道:“不知諸位大人遠道而來,所為何事,草民倉促之間,慢待了諸位大人,請諸位大人原諒。”
一旁指揮使聶大人卻是道:“這是燕京城欽差孫大人,這次過來是親自迎接貴人的。”
貴人??
內室中,諸位家眷面面相覷一番,之後那視線全都落在二伯母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