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言風語,全當耳邊風。
當然寧家各房也有下了一些本錢的,唉聲嘆氣的,這個時候大家聚在一起,難免互相打氣,彼此安慰,又說著家族找了盧大人幫著周旋等等。
這期間不知道怎麼說起一些坊間傳聞,竟提起那皇太孫。
二伯娘道:“我可是聽說,如今皇城司指揮使已經到我們汝城了,這指揮使大人都到了,他們哪敢胡來!”
希錦聽得詫異:“指揮使?”
上次聽霍二說了一番那往日故事,她還特意問了問呢,知道那皇城司可是管理皇宮大門鑰匙和宮城守衛的,換言之,他們是負責皇宮護衛工作的,也負責官家的貼身護衛,算是官家的探事機構。
而皇城司指揮使那必然是官家身邊的近臣寵信,這樣的人物怎麼竟然到了他們小小的汝城?
二伯娘:“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聽說現在那些老爺們忙著呢,都忙著接待皇城司指揮使,那是燕京城來的大老爺,誰都得看他們幾分面子,所以我們這個事估計一時半會顧不上。”
希錦聽著這件事,很有些狐疑。
回到自家院子,阿疇正陪著芒兒在那裡騎木馬,他扶著,芒兒騎,這麼騎馬時芒兒高興得很,揮舞著小手,口中發出“駕駕駕”的聲音。
阿疇看到希錦回來,便讓奶媽陪著芒兒玩,他和她一起進屋了。
希錦鄭重地道:“我今天聽說一個要緊消息。”
阿疇:“嗯?”
說著,他順勢倒了一碗香飲子給希錦。
希錦淺喝了口,這才道:“你還記得嗎,上次霍家二郎和我們提起皇太孫的故事?”
阿疇頷首:“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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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他當時說了,說那太子沒了,皇太孫被帶出去逃命,當時追他們的是一位皇城司指揮使!”
阿疇:“然後?”
希錦有些激動地道:“我最近沒事也看看書,倒是知道了,皇城司指揮使就是官家的親衛,那可是官家親信,是幫著官家做事的!”
天大的官啊!
阿疇眉眼平淡:“所以?”
希錦宣布:“現在,這位皇城司指揮使來我們汝城了!”
阿疇神情微頓,手指停留在那茶壺把手上,片刻後才道:“是嗎?”
希錦:“你怎麼一點反應沒有呢,這可是大事!”
阿疇:“我同意,這是大事。”
希錦興致勃勃,她喝了幾口那香湯,才繼續道:“我是想著,皇城司指揮使那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天子身邊的親信,他來了我們汝城,能幹嘛,難道是查稅?難道是抓人?”
阿疇搖頭:“這就不知了。”
希錦看著他那沉悶的樣子,不太滿意:“你平時腦子不是挺靈光的嗎,怎麼這個時候你竟然傻了,你就不能多想想嗎?”
她長嘆了一聲,開始對他進行諄諄教誨:“雖然我們做的是小本生意,但我們也得看市面行情,市面行情怎麼看,小則看一城之民生,大則看社稷之變動,這些都可能影響到我們的買賣啊!”
阿疇贊同:“你說得在理。”
希錦:“說得在理你就聽著啊!現在你來告訴我皇城司指揮使為什麼來我們汝城!”
阿疇隻好道:“應該是官家派他來的,這消息公開出去,看來他是領了聖旨要做什麼。”
希錦點頭:“對,你覺得他要做什麼呢?”
阿疇:“……這我怎麼會知道?”
希錦聽著,頓時恨鐵不成鋼:“你的腦子呢!你不是記性很好嗎?”
阿疇抿唇,有些無奈:“那你告訴我吧。”
希錦失望地看他一眼,之後道:“我剛才都提醒你了,霍二郎講過一個故事,說那皇太孫的故事,在他說的故事裡,那個千裡追蹤皇太孫的,不就是皇城司指揮使嗎?”
阿疇:“好像是。”
希錦:“這就是了!過年那幾天不是還聽說,現在沒人繼承大寶,官家要把這個小孫子找回來嗎?那我覺得,皇城司指揮使就是來找這位皇太孫的。”
阿疇:“估計吧。”
希錦:“所以,我懷疑,這位皇太孫就在我們汝城!”
阿疇:“有道理。”
他沒什麼表情,很淡很淡地道:“不過,這和我們的貨有什麼關系?”
希錦:“沒關系。”
阿疇:“那就是了。”
他起身,走到門前,看著院子裡的芒兒。
他正玩一隻風箏,那風箏是新做的,打算過幾天放的。
出正月後進了二月就是龍抬頭,天氣暖和,可以去踏青,去放風箏了。
他看著自己兒子那虎頭虎腦的樣子,道:“那些都和我們沒關系。”
希錦聽著:“你怎麼這麼不開竅,這是大事啊!”
阿疇卻反問:“他們是能把我們的貨要回來,還是能幫我們掙錢?”
希錦:“……”
她想了想,長遠來說,她得考量,但就眼跟前來說,阿疇說得對,還是操心把自家貨要回來吧。
若是要不回來貨,那六重緯漲上天去,她還不是幹瞪眼。
到時候看著別家發財,自己怕是能活活氣死。
於是她點頭:“那勞什子皇太孫,先不管了,你趕緊的,先操心著貨吧。”
貨啊貨,貨才是她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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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外祖母捎了信過來,問她家裡的生意是不是有什麼不好。
希錦沒多說,報喜不報憂,隻是讓外祖母不必擔心。
至於舅父那裡,她是連提都沒提。
別人拒絕她一次,她是再不會張口的。
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得那麼幾句寬慰話,她是缺人寬慰還是怎麼著?
如今希錦遇到難處,好在她背靠寧家,寧家到底家大業大,在汝城也是有些根基的,大家群策群力,總算通過盧大人打通了新任市易使胡大人的關節,最後寧家幾位長輩出面,陪著笑臉,又含蓄地投誠,這胡大人才算松了口。
雖是松口,不過卻是提起來:“我奉韓相之託,前來整治水路稅賦,我凡事自是秉公執法,萬萬不可有徇私枉法,今日也是看你們奉公守法,且確實情有可原,才網開一面。”
眾人聽著,心想這說句不好聽的,不就是又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嗎,自己吃了他們寧家多少,還想要那清廉好名聲。
啊呸!
但大家也就心裡這麼想,嘴上哪敢露出半點意思,反倒是好一番誇胡大人英明,胡大人清廉。
回到家後,大家伙把這事一提,難免憤憤,覺得貪官欺人太甚,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們寧家再是富有,見到人家衙門眾人永遠也得陪著笑臉,好在事情辦妥了,辦妥了就成。
於是寧家人通知各房:“如今我們的貨船就扣押在碼頭,市易司已經發了公憑,我們要拿了公憑過去碼頭,由市易司進行點檢,之後就能按照我們的採買憑證和沿路公文提到我們的貨物。”
其它各房哪知道這其中詳細,便是出錢也是出的寧家公中錢,沒從自己錢袋子中出便覺得還好,於是大家歡欣鼓舞的想著到底是背靠大樹好乘涼,這麼難的事,族長和二伯到底是辦下來了!
希錦也是松了口氣,松了口氣之餘,卻對阿疇道:“你看,要不我說四哥好好學,他若考中了,總歸是咱們寧家一族的,到時候咱們朝中有官,遇到什麼事好歹心裡有譜,就算送禮,也知道人家衙門朝哪兒開,這若是換個尋常人家,求都不知道求誰去!”
希錦對當官的是敬仰羨慕的,沒辦法,這就是商賈買賣人的心結。
商賈人,一輩子當不成官,一輩子對著當官的賠笑,一輩子羨慕人家當官的。
阿疇提醒:“我們盡快趕過去吧?”
希錦:“嗯,你帶著銀子,和大家伙一起去。”
當下趕緊收拾,讓阿疇跟上,臨走前又叮囑:“你要記住,萬事聽大家伙的,跟著大家走,不可自作主張,不可擅自行動。”
阿疇:“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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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拿了銀子並各樣文書,包括自己的採買憑證和沿路公文,趕過去寧家大廳,很快各房全都到齊,便出門上了牛車,大家浩浩蕩蕩出發了。
郎君們走後,各房娘子們聚在一起,難免討論起來這個事,都覺得這事也算是峰回路轉了。
希錦自然也覺得好,她現在已經開始憧憬那六重緯將會漲不少價錢了。
她是這麼盤算的,那皇太孫丟在哪裡,丟在衢江上遊馬金溪後,馬金溪距離自己這汝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大概三五百裡地罷了。
其實這個距離,那皇太孫完全可能飄零到他們這裡。
皇城司指揮使來到汝城,自然是事出有因,她估摸著,也許這位指揮使就是來找那丟失的小皇孫的!
霍二郎說,這小皇孫不好找,可現在人家既然派人來了,說明不是無的放矢,說明不是漫天亂找,說明人家可能已經有線索了!
如果找到小皇孫,那她的那一番推測是完全能說得通,這樣的話,六重緯大漲,她就要發財了。
她想到這個,便美滋滋地抱著芒兒:“等娘掙了錢,給芒兒置辦宅子,就買之前咱們看中的那一套!”
芒兒聽著,高興得很,拍手笑道:“玉墜,玉墜!”
希錦聽著,嘆息:“怎麼成天就知道玉墜,看,你爹爹給你弄的好玉墜,沒花多少錢呢,這個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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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跟著族中人出了家門後,便騎了馬,準備趕過去碼頭。
出了汝城城門,沿著那官道往北走便是,走了二十幾裡路,便到了碼頭,江邊荒草漫天,間或有幾處屋舍,江上停泊著些船隻,隱在那初發的蘆葦中。
阿疇很快看到了自家的船隻,用鐵鏈條拴住了,且那船上貼了市易司的封條。
當下由一位族中堂兄出面,和對方交涉過,碼頭稅役看了下公憑,表示這些貨物他們要派人上船點檢,點檢過後,貨物才能帶走。
大家自然沒意見,於是便等著碼頭稅役逐個點檢,點檢過的貨物,便要交上那採買憑證和沿路公文,之後畫押籤字,碼頭稅役會為公文蓋上紅章,這樣憑著公章就能卸貨了。
阿疇也隨著大家等在人群中,誰知道這麼等著時,就見那邊泊船坐下幾個人,都是前簇後擁的。
春日的陽光下,阿疇看過去,那幾個人中,走在最前面的穿了朱衣朱裳,扎系羅料的大帶,又有緋色羅料蔽膝,就在他的身後,還有幾個身姿挺拔的護衛。
他便略側過身去,假意看一旁的蘆葦。
這時候就聽旁邊的幾個堂兄小聲說話,卻是說起,從那船上下來的,其中一位赫然正是汝城知縣胡大人。
“那邊胡大人陪著的就是朝廷欽差了,皇城司指揮使聶大人。”
“聽說這次他們來,就是視察汝城風土民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