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當中規則非常的簡單,那就是屈從和順服於強者。
賀清心現在就是他們之中的最強,他們自然毫無條件地聽從賀清心的安排。
隻不過地上那個劉清肅快死掉了,這還睜著眼睛短促而急切地喘著氣,視線一直看著準備離開的眾人。
他知道不會有人來拉他一把的,他已經注定會死去,現在帶著他就是累贅。如果是他做主的話絕對不會讓同伴們帶上這樣一個累贅。
可是劉清肅並不想死在這裡,不想死在這被膿血覆蓋的腐爛的大地之上,不想孤零零的一個人……
眼看著這群人準備離開,劉清肅難以接受地閉上了眼睛,準備接受他悲慘的命運。
然後賀清心走到他的身邊,蹲在地上神情有些凝重地看著他。
劉清肅感覺到身邊有人睜開眼睛,和賀清心對視著。
劉清肅從最開始就對賀清心沒有露出過任何的善意,隻不過這一路上逃命賀清心一直都在拖拽著他,如果換成他自己的話早就把賀清心給扔下了。
劉清肅心中對賀清心不是沒有觸動的。
隻是在這種世界之中,這觸動就像是風中飄浮的死氣一樣,沒有任何的稀奇也沒有任何的作用。
這個世界之中,保有人性抱有善意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他隻是最後動了動發青的幹澀的,被黑血幹涸禁錮的嘴唇,用氣聲對著賀清心說:“走吧……”
賀清心卻伸出手籠罩在他的身體上方,低聲地嘟囔了一句:“我試試吧……”
然後嘗試著像對付那些死靈獸一樣,從劉清肅的身體之中抽離死氣。
死靈獸以死氣修煉,所以抽離了死氣它們就會化為膿血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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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人是以生氣存活,被死氣侵染就會死去,按理來說隻要把身體當中的死氣全部都抽離出來,大概就有活命的機會。
因此賀清心動手很快將劉清肅身體的死氣全部都抽了出來。
劉清肅整個人都跟隨著賀清心抽離的力度向上拱起了身體,眼睛陡然睜大,呼吸也變得十分急促。
但是片刻之後他感覺身體驟然一輕,好像被一片浮雲輕飄飄地給託了起來。
死氣抽離他身體的那一刻,他的嘴唇肉眼可見地恢復了鮮紅的色澤,被死靈獸獸爪給刨開的肚腹也停止了流淌漆黑的血液。
傷勢的惡化在賀清心的手下停止,劉清肅驟然之間狠狠喘上了一口氣。噴出一口血之後,整個胸腔全部都通暢了起來。
他眼中重新煥發出了堅毅的神採,雖然賀清心沒有辦法讓他的傷口愈合,可是脫離了死氣的侵染,身體的自救和本身劉清肅擁有的那一部分還沒有被消耗殆盡的修為發揮了作用。
他竟然在眨眼之間撐著手臂,艱難地坐起來。
然後從衣袍上面又撕下了兩塊布,把自己被劃開的肚腹徹底包裹起來。
然後他才顫抖著身體看向了賀清心,那一雙惡鬼眼像兩汪深不見底的幽潭,翻滾著賀清心看不懂的情緒。
不過賀清心能看懂他一時半會兒應該是死不了了,對這個結果挺開心的。
她可不想做什麼這些人的頭目,她隻想在人群裡面混一混,不想負責這麼多人的生死存亡。
“你死不了了吧?那看來這個方法是有用的。”
賀清心重新堵起鼻子站了起來,指揮著幾個受傷相對來說比較輕的人說:“你們有力氣的話就幫一幫他,把他給抬著我們趕緊換個地方……”
然後一群人就相互攙扶著依靠著,從這一片彌漫著腐臭的地方暫時撤離。
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到居住的地方,因為那裡實在是太遠了。
他們到了一處終於沒有臭味的地方,背靠著一片矮坡,他們終於停下來暫時休整。
劉清肅恢復得還挺快,紅光滿面的,這麼一會兒都能走路了。
賀清心看著他嘖嘖稱奇。
“你來回晃什麼呢?一會兒腸子掉出來了……”
劉清肅有一點不敢和賀清心對視的感覺,總是躲避著賀清心的視線說話也是含含糊糊地應聲。
他並沒有跟賀清心道謝,也沒有表現得感激不盡,反倒是有點躲著賀清心的樣子。
主要是因為多年沉積的死氣從身體當中抽離,他不僅僅是身體在飛速地恢復,劉清肅的理智甚至是這些年當中被消耗的記憶都在快速地恢復著。
他已經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自己的一些過往,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的年歲。
雖然不知道進入這無靈之境裡面已經過了多久,可是劉清肅被投入無靈之境的那一年,就已經有一千七百多歲了。
一千七百多歲……要他怎麼向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表現出感激不盡?
羞恥心伴著記憶一起回歸,劉清肅說不清楚他是應該痛苦還是應該慶幸。他現在腦海之中亂得要命,那些被死氣磨滅和掩蓋的記憶如同被拂去了灰塵,重新變得鮮明刻骨起來。
而賀清心正在給那些其他受傷的人挨著個的抽離死氣。
每一個人被抽離了死氣之後神情都出現了恍惚之態,接著迎來的便是一片窒息的沉默。
傷口在恢復著的同時,他們也像劉清肅一樣,那些塵封的過往開始在腦中轉動循環。
每個人都在驚心動魄,撕心裂肺著。
賀清心卻非常高興他們全部都恢復,就是她現在使不出來治愈的大地之力,要不然他們的傷口轉眼就會好。
但是看他們的樣子隻要抽離死氣就已經夠了。
賀清心最後抽離的是曲流年身上的死氣。
曲流年是他們中唯一一個擁有理智和記憶的人,也就是說他被投入無靈之境的時間應該是最晚的。
他還沒有忘記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隻是死氣抽離身體後,那些當初的記憶變得更加鮮明。
而越發鮮明就代表那些無法忽視的細節,就越說不通。
曲流年皺著眉坐在賀清心的身邊,到現在哪怕是不想承認,這也知道他當初是被人當成傻子做了一個局。
他的師妹被種了魔種,肯定第一時間就和他的師尊說了。
然後他的師尊和師妹還有師母一家人,自然不可能任憑他的師妹就那麼化為巨石怪,自然就想到了他這個冤大頭。
曲流年想到自己當年是自願將魔種引到自己的身上,他師妹痛哭流涕地感謝,那些畫面還歷歷在目……
曲流年攥緊了手,石化的手掌因為過於用力,手背上又崩掉了一塊小石子,正好砸在賀清心的手臂上。
賀清心靠在土坡上面,咦了一聲,撿起了那一塊小石子看向曲流年。
曲流年也看向了賀清心,死氣抽離之後,他那雙石化的雙眼,雖然還是一片石頭的青白色,卻莫名有了一些能夠讓人讀懂的神採。
“我不懂。”曲流年說,“我當時已經自願替師妹變為巨石怪,他們為什麼還要……殺了那麼多的人,就為了將我投入無靈之境呢?”
曲流年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唯獨這件事情一直也想不通。
無論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誼,還是將師尊和師母當成親生父母奉養的孝心,為何一夕之間這些全部都變成了他的催命符呢?
“這還不好理解嗎?他們原本可能隻是想要讓你替你的師妹變成怪物。可你的師妹以後想要在修真界之中立足,她絕不能是一個被種過魔種,又把魔種傳遞給別人的人。”
“他們本來能夠簡簡單單地就把你給殺了,可你當時在門中是引領煉器宗門弟子們的大弟子。敬仰你的人一定非常之多,莫名其妙把你給殺了,若是有人查出這幕後之事,你那個師妹照樣會成為千夫所指。”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徹底成為整個修真界的公敵,讓你嘴裡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沒有可信性。”
“但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覺得不放心,所以索性給你安下滔天之罪,再把你給投放到三界之外,順便還能賺一個不忍心殺害反叛弟子的名聲,不就完美解決?”
賀清心說完之後,曲流年的臉上也開始掉小石子了。
他此時此刻如果是個正常人的話,表情一定是痛苦到扭曲的。
可惜他沒有辦法做出正常的表情也沒有辦法流淚,這些簌簌掉落的小石子,就像他凝化成實質的悲傷。
賀清心下意識地伸手去接住,然後把這些不規則的小石頭子在手裡把玩了片刻。
靠在小土坡坡上嘆息了一聲。
她想起哭起來會掉珍珠的謝瀾了。
說起來賀清心到這個世界之後很少想起謝瀾,賀清心向來講究隨遇而安,而不是因為這個世界的環境實在是過於惡劣,就算不回什麼三界之中賀清心也沒有執念。
可是最近賀清心總是會想起謝瀾,不光因為她猜測到謝瀾偷偷地把鮫珠塞給了她,還因為……這世界裡面的人都太醜了。
那個胡拼亂湊的死靈獸給賀清心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都快把她非人類的愛好給治好了。
隻有在想起謝瀾的時候,賀清心的那個癖好才能搖搖欲墜地維持住。
曲流年生氣了痛苦了悲傷了隻是掉小石頭,她的小魚可是會掉珍珠的。
也不知道現在會掉珍珠的小魚到底怎麼樣了。
把鮫珠給了她,謝瀾重塑筋骨肯定會變得緩慢吧?
離開了鮫珠的鮫人,豈不就像離開了內丹的修士?謝瀾真的沒關系嗎?
謝瀾當然不是沒有關系,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