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冬把頭抬起來,滿臉泥濘,眼睛通紅已經腫起來了。
賀清心問她:“你我雖然相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自問表現出來的模樣絕不是難以商量的人。”
“如果你真的需要丹藥,想要救你那做爐鼎的母親脫離苦海,你昨夜就同我說,難道我不會給你嗎?”
“對不起……”廣冬搖頭,“是我辜負了夫人的信賴。”
而實際上是廣冬根本就沒有碰見過賀清心這樣的高位者,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去信任一個身居高位的人會去同情一個低位者。
廣冬的母親是她父親的爐鼎,她的母親有一部分妖族綠願鳥的血統。
這種鳥類是一種祥瑞之獸,因為能夠溝通天地,自身的靈力是非常旺盛的,但是又受到了鳥類這一族群的天生限制,他們通常修為不會很高,無論再怎麼努力修煉,想要突破也都非常艱難。
但是這種血統用來做爐鼎卻非常合適,能夠不斷修煉出相應的修為,然後被對方採集掠奪。
廣冬的出身是很低的,在她的仙門之中,她甚至連名正言順的仙門子女都不是。
但是因為她的母親還有一些用,因為她的母親用自己所有的修為,在廣冬的父親那裡給廣冬換了一個能到雲棲宮來做弟子的機會。
雖然隻是低階弟子,她的母親也希望廣冬以後不要步自己的後塵,不要做他人的爐鼎,永遠隻能為他人做嫁衣。
而她的母親因為犧牲掉了所有的修為,破壞了根底,不能夠再做爐鼎,現在雖然並沒有被她父親給處置掉,卻在自家仙族之中連一個婢女的地位可能都不如。
隻有拿到了洗髓丹,重新清洗過血脈,洗去那一部分綠願鳥的血脈,再經由洗髓丹的煉化,重新擁有了精純的靈根,才能夠有一個其他的出路。
哪怕是不做她父親沒名沒分的女人,至少有了靈根之後,在仙族之中,還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仙族守衛一類,得到相應的分發份例,好繼續修煉繼續下去。
而廣冬原本是萬萬不敢想什麼洗髓丹的,她一直在門中拼命修煉,但是因為天賦限制,她的修為始終進境的特別緩慢。
若是沒有一群朋友們勸阻著,廣冬甚至已經在尋覓雙修的人選,要找一個大仙族出身,能力稍微強一些,廣冬可以給他做爐鼎,這樣至少能夠救下母親,讓母親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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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時候賀清心把一大堆丹藥全部都攤開在她的面前,對於廣冬來說無異於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她會選擇去偷丹藥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這件事情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賀清心聽完了之後,抬手對著地上跪了一地的小修士們說:“都起來吧,眼淚都擦擦,多大點事兒呢?”
“我之所以讓你們跪這麼長時間,讓你們心中忐忑,”
賀清心從桌邊站起來看著眾人說:“我隻是想讓你們知道,哪怕不為了求仙問道,不為了那所謂的長生飛升,就僅僅隻是為了做人,也並不能夠隨意辜負他人的信任,為了一己私欲去偷盜、甚至搶奪屬於他人的東西。”
“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萬,每個人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時候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苦衷,每一個人也都有他自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但是這些道理並不能變成理直氣壯的理由,這些道理也不能夠去彌補背叛他人,隨意給他人帶來的傷害。”
賀清心環顧眾人,眾人全部都微微低下頭,心中有所愧疚也有所感觸。
他們大部分沒有參與偷盜,但是昨夜商量事情的時候,之所以會被巡邏的刑罰殿的弟子發現,是因為他們打開了瓶子。
他們想看一看瓶子裡面的丹藥究竟有幾顆,他們想……能不能留下一顆,剩下的再還給宗主夫人。
因為這一顆丹藥真的能救下廣冬和她母親兩個人的性命。
給人去做爐鼎,又怎麼能夠算出路?廣冬如果真的那樣,就和她母親走上了一樣的道路。
而他們今天站在這裡,聽到賀清心這樣說,全部都在為了自己昨天的想法而羞愧。
賀清心的修為明明是最差的,甚至不足以感知到人的情緒變化,但是賀清心卻把他們的想法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群人被她給訓斥一頓後就像蔫頭耷腦的茄子扎堆。
賀清心這才又走到了廣冬的面前,伸手去給她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別哭了。”
賀清心說:“你知道錯了就好,也沒有企圖用你可憐的故事來打動我,獲取我手裡的東西。”
“這便好了,我原諒你。”
廣冬哭得一張小臉皺巴巴的,明明比賀清心還要高一點,但是身子都佝偻下來。
賀清心順勢把她抱在了懷裡,廣冬就緊緊地抱住了賀清心,趴在她的身上放聲大哭。
其他的弟子也全部都眼眶泛紅。
等到廣冬哭到都快抽過去了,賀清心才從袖口之中摸出了一個小瓶子,是裝著洗髓丹的,翠綠翠綠的瓶子。
賀清心把這個放在廣冬的手上說:“給你,正好你需要,正好我手上有,我是將你當成朋友才給你的,你如果以後再敢騙我唬我,我定然不會輕饒了你!”
“低調一點不要跟任何人說。”
“拿去救你的母親,也可以用來改變你自己的血脈。這一次在沒有用之前不要隨便打開,今天我砸了一瓶才知道,這個東西接觸到空氣就沒了……”
廣冬顫抖著手指,接住了瓶子之後,想要開口道謝,但是這一瞬間仿佛這世間所有的言語,都變得那麼輕微,根本不足以用來感謝這如山的重恩。
廣冬有好多話在喉嚨之中翻滾了好幾圈,但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隻從嗓子裡面擠出了一聲哭嚎,“咣當”一聲跪在地上,緊緊抱住了賀清心的大腿。
哭得宛如死了娘親。
賀清心摸了摸她的腦袋,和廣冬要好的幾個弟子紛紛也跪在地上替廣冬道謝。
“全都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賀清心說,“我這裡不興這個,把你們留下來,一會兒確實是有活幹的……我先說好了,這一次可沒有任何好處!”
羅長聽了之後噗地破涕為笑,他身邊的秦柳也是一邊笑一邊還抹眼淚。
他們都是一些低階的弟子,家中或多或少都不怎麼太受寵的,他們是能夠真正感覺到賀清心的善意的。
如果說昨天對賀清心這個宗主夫人隻是有一些喜歡,到如今已經是徹底將賀清心當成了朋友。
“以後夫人有什麼活盡管找我們!不要好處!”羅長笑起來,一雙小狗狗眼彎彎的,可憐可愛。
賀清心伸長了胳膊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這一幅感人至深的畫面,透過符文鏡傳到了浮雲宮那邊。
一眾圍著觀看的仙長,徹頭徹尾觀看了全程,從賀清心開始發瘋,一直到她現在收買人心。包括謝瀾本人都是半晌沒說話。
最終還是蓮華派的宗主烏和璧嘆息一樣開口說:“謝宗主,你這個小夫人不簡單啊……”
“此等性情,斷然不能讓她知道地元金髓獸的存在!”
左心遠恢復了神智之後,就離謝瀾遠遠的站著。
此刻皺著眉說:“一旦她知道自己的身懷異獸,以她如此鬼計百端的能耐,怕是整個修真界都要迎來腥風血雨!”
“盡快展開剝離吧。”黃海說,“我來布陣。”
眾人全部都看向了謝瀾,謝瀾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第28章 28 、兩更合一plus
賀清心最後讓這群弟子按照她的指揮, 把池塘荷花盛開的地方、遊泳池遊泳的地方和劃船的地方都重新規劃了一下。
弄完之後這些小修士都美滋滋地走了,一個個看著賀清心的眼神甚至帶著崇拜。
賀清心也跟他們笑著把他們送到了大門口,這才回頭慢吞吞地朝著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走到門口就看到賀喜繃著一張小臉站在那裡。
賀清心回頭看了看, 此刻正是夕陽西下, 無限美好的黃昏時刻。
暖黃的光線透過雲棲宮的大陣照射進來, 鍍上了一層符文一樣的金光,猶如活物一樣灑滿庭院每一個角落。
當然也灑在了賀喜的小臉上面。
賀清心走到她的旁邊,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蛋兒, “撅著嘴一整天了, 在替我打抱不平?”
哪怕賀喜根本就不會說話,賀清心也能通過她的表情和她對那些弟子不冷不熱的態度,猜到她心中在想什麼。
賀清心總是能把人看得特別清楚,到底是誰真心實意地為她好, 到底又是誰趨利而聚,趨利而散, 她從來沒有混淆過。
“別不開心了,你根本就沒有必要氣那些弟子。”
賀清心說:“我與他們本就是萍水相逢, 怎麼可能吃一頓飯就突然間變成生死過命的好朋友了?”
“他們跟你不一樣, 我對待他們和對待你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賀清心從袖口裡面掏出了一堆各種各樣的小瓶子, 遞到賀喜的面前說:“這些東西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但隻要你想要的話,隻要你能用得上,我能把謝瀾的庫房給掏空。”
賀清心把這些瓶子塞在賀喜的懷裡說:“不要鑽牛角尖,我從前聽過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至理名言, 這世界上除了生死沒有什麼大事。”
“你看我鬧得那麼厲害, 看上去像是瘋了一樣,也不過就是為了以後咱們兩個人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在這個山上而已。”
“沒有人會招惹一個瘋子, 尤其是背後有人的瘋子,我早晚都要鬧這麼一場,有人送上門讓我立威豈不是更好嗎?”
“你不要為我傷心,你看我像是傷心的樣子嗎?”
“我並非是真正將他們當成朋友的,為利而來的朋友,又怎麼能算成是朋友?”
賀清心笑眯眯,但是口中說出的話通透而涼薄。
她指著賀喜手上託著的一堆瓶子說,“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是我的,我得到了之後轉送給他人,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麼好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