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靈丹被推入口中,理應再輔以涼水灌下。他做得很不熟練,水壺下傾時,有縷清水從寧寧唇角漏出來。
裴寂沒做多想地伸手將它拂去,直到指尖快要移開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觸上了寧寧的唇。
他從來不敢去想的地方。
洞穴裡的火焰無聲地在燒。
女孩蒼白單薄的唇瓣微微張開,染了瑩潤漂亮的水光。
他一定是著了魔。
否則絕不會鬼使神差地抬起拇指,輕輕按在她柔軟的唇珠。
然後順著那層冰涼的水漬慢慢劃過,自唇珠撫至嘴角。
十分柔軟的觸感,令人上癮。
雖然寧寧睡著了,他卻還是做賊心虛般將她按進自己胸膛,遮住小姑娘緊閉的雙眼。
在昏暗溫熱的火光裡,少年垂睫掩去眼底陰戾,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無聲抬起右手。
那隻方才觸碰過寧寧的拇指稍一用力。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殷紅的唇瓣上。
他沒有察覺到的是,在不久之前,懷裡女孩的睫毛輕輕一顫。
第93章
寧寧醒來的時候, 首先聞到一股冷冽的木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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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是屬於誰的氣息,在意識混沌之際胡思亂想:不會吧,她怎麼連夢裡都是裴寂的味道?
……雖然之前也會偶爾夢見他啦。
渾身上下說不清是冷還是熱,大腦暈乎乎的, 像生了鏽的齒輪。
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極夢境, 寧寧隻當是在做夢, 竭力想要辨清當前的景象。
有什麼東西咚咚咚地在跳,撞得她胸口發痒, 籠罩在周身的氣息又溫又軟,讓她情不自禁地試圖更加貼近,伸出雙手一點點抱緊。
寧寧在夢裡繼續悄悄想,原來裴寂抱起來是這樣的感覺,她還以為會像塊嶙峋的木頭。
不過似乎的確太瘦了一些,隨手一碰就是硌人的骨頭, 她得帶他去吃更多好吃的——
不對,夢裡能和現實一樣麼?
要是在現實裡, 裴寂哪會願意讓她像這樣肆無忌憚地摸來摸去、摟摟抱抱。
少年人的身體消瘦修長, 抱起來帶了點微妙的軟,還有暖融融的溫熱。
寧寧越是靠近他,越覺得身體裡的寒意在漸漸消退,劇痛不已的腦袋也終於恢復幾分澄明清醒。
不知道真正的裴寂抱起來會是什麼樣。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把腦袋埋進對方頸窩, 從而攫取更多香氣與熱度。
那人心跳更快, 身體亦是明顯一僵。
恍惚之間,寧寧聽見裴寂的聲音:“別怕。”
嗯?好像和夢不一樣,聽得清楚極了。
她的大腦在這一瞬間卡了殼,正是在愣神的功夫, 後腦勺再度傳來劇痛。
夢裡會覺得疼嗎?
好像,大概,也許不會吧。
寧寧的腦袋轟地驟然清醒,保持著上一刻的姿勢不敢動彈。
不會吧。
這裡不是夢?她當真死死抱著裴寂,還、還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現在被她貼著的軟軟熱熱的東西……真是他本人?
寧寧的身體因為風寒,本是籠了層熱氣的。
如今這些氣流騰地往上匯集,一股腦聚在臉頰上。
她倉惶得不知如何是好,耳邊又傳來裴寂的嗓音,或許是錯覺,他的聲線比平日裡低啞許多:“我會幫你殺了它。”
然後是撫頭,一顆丹藥被送入口中。
柔軟的觸感從嘴唇中央輕輕劃向唇角,寧寧猜出那是什麼,心亂如麻間,隻能屏著呼吸閉上眼,裝作仍在熟睡的模樣。
要是被裴寂發現她還醒著,寧寧就真的沒臉再見他了。
他連自己的傷病都向來放任不管,自然從未照顧過別人。裴寂的動作僵硬又遲鈍,把她重新抱在懷中。
寧寧的頭頂有些痒。
想來是他將下巴埋進了她的發絲之間,覆在脊背上的手掌暗暗用力,卻也極度克制。
裴寂真是嘴笨得厲害,想了許久許久,開口時仍是生澀到極點的話,一點也不浪漫。
“別怕。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他聲音很輕,仿佛情人間的耳語呢喃,帶了輕微顫抖,低不可聞。
可就是這樣直白又簡單的言語,落在寧寧耳邊時,卻有如清風拂過,燻得她眼眶微澀。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在修真界的日子每天都忙碌緊湊,修煉升級、秘境闖關、法寶爭奪,她雖然與旁人相處時嘻嘻哈哈,卻也會偶爾想起上一段人生。
爸爸媽媽、家裡毛茸茸的貓貓狗狗、彼此暢談過理想與未來的伙伴。
那是與如今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生活在家人和朋友的包圍裡,隻要稍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滿腔關懷與愛意。
後來陰差陽錯來到這裡,變成了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的一個人,不得不慢慢學會硬著頭皮獨自闖蕩。
寧寧從未想過,會有誰像這樣小心翼翼告訴她,不會再讓她受傷。
……幹嘛要一本正經說出這麼肉麻的話啊。
積攢許久的委屈與孤獨在心底戳破一個小孔,肆無忌憚地流瀉而出,等她反應過來,眼淚已經不自覺地往下落。
裴寂一定是察覺到胸前的湿潤,身體顯而易見地陡然繃直。
然後衣襟被人輕輕一抓,懷裡的女孩動了動腦袋,紅著眼眶抬起頭。
寧寧的面色蒼白如薄紙,將眼眶暈開的粉色襯得更濃。
一雙瑩亮杏眼滿滿浸著水色,在明滅不定、倏上倏下的火星裡,泛起淺淺幽光。
僅僅是被這樣一望,他的心便慌不擇路丟盔棄甲,軟成一灘爛泥。
裴寂不知如何是好。
寧寧同樣覺得有些尷尬。
她總不可能老老實實告訴裴寂,自己裝睡了好一陣子,還被他的那句話感動到哭出來。
畢竟身為師姐,要臉。
一陣靜默。
火光裡的小姑娘吸了口氣,滿眼湿潤地看著他,稍一眨眼,淚水就順著白皙臉頰淌下來:“……疼。”
語氣裡有遲疑,有膽怯,也有點隱隱約約的撒嬌。
更何況她還伏在他身上,說話時溫熱的呼吸盡數落在裴寂頸間。
撓心撓肺,曖昧得讓他渾身燥熱。
裴寂喉頭一動,垂眸為她拭去眼角淚痕。
他隻想立馬拔了劍,將傷她的混蛋碎屍萬段。
他指腹生了老繭,劃過寧寧細嫩臉龐時,惹得女孩匆匆眨了眨眼。
在極為短暫的停滯後,洞穴裡同時響起兩道聲音:
“你剛醒?”
“我剛醒。”
話一說完,又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他們倆一個想問清,一個想解釋,恰巧撞在一起,便難免透出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
啊啊啊可惡,怎麼會這樣!這下子豈不是更加尷尬了嗎!裴寂你快閉嘴啦!
寧寧懊悔不已,隻想哐哐撞大牆,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後腦勺忽然被輕輕一按,整個人順勢落進他懷中。
這實在不像是裴寂會做出來的事兒,她差點就以為他被人奪舍魂穿。
而他的手掌仍覆在寧寧脊背上,說話時胸腔嗡動,嗓音很悶:“別動。”
哦。
寧寧乖乖靠在裴寂胸口,沒出聲也沒動彈。
看似冷靜,其實緊張得像具僵屍。
十指靜靜摩挲單薄衣物,寧寧正納悶著他的下一步動作,突然察覺有道靈力緩緩匯聚,如同溫暖柔和的水流,無聲浸過她皮膚。
幹淨舒適,是屬於裴寂的氣息。
他將靈力聚在指尖,以渡力的方式為她消去體內寒氣。
手指自脊椎悠悠下劃,每個動作都能被她無比清晰地感知。
寧寧頭一回與異性如此貼近,被觸碰到敏感的後腰時,呼吸都下意識停住,右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衫。
不得不說,這是種極為有效的治療手段。
對於修真人士而言,風寒入體算不上多麼嚴重的疾病。裴寂的靈力清冽柔和,自她身體的每個孔隙悄無聲息浸入體內。
暖意濃濃,融化在皮膚、血液、乃至骨髓深處,帶來難以言喻的極致享受,偶爾輕輕一個回旋反側,挑起身體裡最為敏感的感官,激得她渾身戰慄。
很奇怪的感覺。
像是整個人都被暖洋洋的羽毛包裹起來,身旁充斥著木植清香,有時傳來一點沁人心脾的涼氣,並不寒冷,讓她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而寧寧也的確順應心意,往裴寂身上貼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