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天才兒子迷糊娘親》。
江肆發不出聲音,隻得唔唔唔點頭。
“原來是這樣!”
悟靜不知想到什麼,很是不好意思地垂首撓了撓光頭,滿臉的橫肉上浮起一抹緋紅:“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其實我一直很想同天羨長老一起練練劍,不知長老,意下如何?”
命運是公平的。
在為某些人打開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另一些人關上一扇窗。
江肆已經預見了他的未來。
今天的風吹到眼睛裡,為什麼會覺得有些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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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與悟靜練劍去了。
沒了小和尚的阻攔,上山就顯得格外容易。寧寧順著山道一直往上,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林,很快就抵達了山巔。
玉霞山不算最高,視野卻是最為開闊,立於山頂往下看去,萬家燈火盡數跌入眼中。
深夜霓光混雜著龍吟河邊的滾滾煙靄,氤氲出泛了淺淺微光的層疊霧氣,好似薄紗隨風蕩漾,蓋住明珠般連綴成片的燈光。
至於龍吟河裡盛滿了搖曳不定的火光,從高處向下看,當真如同一條盤旋的巨龍,身側煙浪滔天,氣勢非凡。
寧寧看得眼花繚亂,耳邊循環播放著鄭薇綺的侃大山,等無意之間一扭頭,視線所及之處,赫然在角落裡發現林浔的影子。
小白龍與所有人都隔開著一段小小的距離,整個山巔都映了微光,唯有他所在的地方被樹叢陰影籠罩,覆下濃鬱如烏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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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也在聚精會神看著山下景色,大概察覺到寧寧的視線,倉促扭過腦袋。
“怎麼啦,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這兒?”
寧寧不動聲色走到他身旁,眼前的燈光黯淡下去,隻留下朦朧影子。
“我——”
他沒想過會有人過來,往後稍稍退了一步。即便與寧寧相識了好一段日子,與她單獨相處時,林浔還是會覺得緊張:“我覺得這裡就很好。”
準確來說,他很少與誰單獨相處和說話。
寧寧靠在樹幹上,雙手背在身後,抬眸輕聲問他:“你在門派裡的這段日子,感覺怎麼樣?”
林浔不敢與她對視,低低“嗯”了聲。
他與裴寂一樣,都是在門派裡獨來獨往、格格不入的那一類。
但與後者不同的是,裴寂刻意將自己與其他人隔開,厭煩與旁人不必要的接觸;而林浔雖然有心認識更多的人,卻向來因為恐懼止步不前,把自己裹進絕對安全的繭。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卻對此無能為力。
這裡的場景讓林浔想起童年時的那起意外。
他獨自墜入深淵,身旁是形如鬼魅的巨獸邪靈,而在下落的過程中,能見到遠處城市的火光。
那些光亮絢爛灼目,看上去近在咫尺,可當他伸出手,卻隻能觸碰到虛無的泡影。
就像此時一樣。
鸞城裡燈火處處,連帶著玉霞山也染上點點亮色,可山林本身,其實是漆黑一片,沒有絲毫光芒的。
他不善言辭,似乎與寧寧之間形成了尷尬的沉默。
林浔一陣心焦,正努力思考應該如何與她搭話,忽然聽見寧寧的聲音。
她一直在笑:“對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林浔茫然抬眸。
他們兩人站在寂靜昏沉的樹蔭之下,仿佛與外界的喧囂全然隔絕開。
身旁的女孩半低了頭,在儲物袋裡搜尋著什麼,一些光線從樹枝縫隙裡漏進來,落在她小巧的鼻尖。
旋即寧寧揚起嘴角,一縷幽光照亮她白皙的指節。
龍族少年愕然睜大雙眼。
出現在她手中的,竟是那顆他心心念念的夜明珠。
林浔呆呆地沒說話。
當年在那處深淵裡,他曾無比渴望有人能來拉他一把,也曾在絕望中期待能觸碰到遙不可及的光。
可一直沒有人來。
哪怕後來被救離了深淵,由於性情大變,除了家人之外,也不再有誰願意主動接觸他。
——他這樣麻煩,連說一句話都會害羞,無法信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隻能像根木頭呆在原地,孑然一身遊離在群體之外。
林浔知道寧寧的財力情況。
這顆珠子能把她的小金庫掏空。
為什麼……即便如此也要買下來送給他呢。
“送給你,這次試煉一定要加油哦。”
寧寧站在光暈裡,抬眼向他笑笑:“以後一個人的時候,如果覺得害怕,把它拿出來看一看,就能想到我們啦。”
這裡本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卻因為她的到來驅散了夜色,籠上溫和如夢境的白光。
緊接著是屬於人類的氣息、溫度與聲音,極盡柔和地陪伴在他身旁。
林浔淺淺吸了口氣。
他覺得眼角有些燙。
“小、小師姐——”
林浔荷包蛋淚眼,白玉般的龍角整個都染了淺粉色,頂端輕輕晃:“等我們回了玄虛派,我把所有西瓜南瓜和黃瓜都給你吃,炒瓜皮也給你做,再也不會讓你去討飯了。”
寧寧噗嗤笑出聲,輕輕握住他手腕,把夜明珠塞到小白龍手心:“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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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薇綺用整整一個月免費的話本作為籌碼,讓江肆以天羨子的身份,答應與悟靜練劍。
等眾人從玉霞山下來,恰好在廟門外撞見了他們。
還有黑壓壓一片的圍觀群眾。
不知是誰在遠處用二胡拉著《蝶舞》,在綿綿不絕的樂音裡,江肆面無表情,以看淡了生死榮辱的目光,與悟靜翩翩而立。
樂響,劍起。兩人踮起腳尖,提起劍邊,讓他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
每個動作都如同被放了0.25倍速,江肆墊腳,碰劍,旋轉,再碰劍。乍一看去,像極了一隻蹁跹飛舞的蝴蝶,跌跌撞撞,棲息在一根圓柱體大棒上。
有人好奇發問:“與悟靜小師傅練劍的那人是誰?”
“聽說是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
不知是誰出聲應和:“不愧是折服了整個鸞城的男人,這蝴蝶一樣的舞姿,好美。”
江肆無動於衷,仍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側身向前時,整個瘦弱的身體被悟靜一把捏住,高高舉起。
《蝶舞》在這一瞬間步入高潮,群眾們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他旋轉,紛飛,旋轉,紛飛,以七仙女飛天的姿勢翹起蘭花指,任憑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又一道亮光,最後身形一晃,在悟靜手上做起了超高難度的託馬斯全旋。
在場眾人歡呼連連,任誰見了都要由衷說上一句:“不愧是天羨長老,真是美得讓人心醉!”
好一場鄉村黃昏戀絕美二人轉,鄭薇綺剛要上前叫停,卻猝不及防聽見寧寧的聲音:“師姐,等等!”
她刻意壓低音量,仿佛看見了某種極為令人恐懼的事物,語氣裡滿是倉惶驚恐。
鄭薇綺心有所感,把視線從江肆與悟靜身上移開,望向不遠處圍觀的人堆。
在眾多由衷贊揚的鸞城百姓裡,站在最前面的青年身形高挑、面容俊朗,望著他們輕笑時,有如春風拂面。
除了他們的親親師尊天羨子,還能是誰呢。
不知是誰深情嘆了句,“鸞城有天羨,一舞傾城,再舞傾國”。
而天羨子笑得那樣和藹可親,每個字都動人得像是風裡綻放的野菊花,說話時朝他們無比慈愛地招了招手。
像個死不瞑目的鬼。
“你。們。幾。個。過。來。一。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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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名頂替被正主當場抓包,這種事情實在有些尷尬。
好在天羨子念及明日法會,並未喪心病狂直接下死手,而是用異常溫柔的口吻告訴他們,北方的墓地最是便宜,等他的親親小徒弟完成試煉後出來,再與他碰面時,或許能用得著。
他笑得那樣溫柔,如同一位慈祥可愛的老母親,一行人感動得紛紛紅了眼眶,等回到客棧,已經入了夜半子時。
鄭薇綺很講從商的信用,老老實實按照約定,剛回到客棧,便賣給了裴寂一本《修真風月錄》。
那本書厚得像塊磚頭,硬得像把榔頭,往人身上一砸,準能砸出個大窟窿。
他接過後迅速將其收進了儲物袋,在與鄭薇綺道別之前,悶聲問了句:“師姐,我是從哪一章節開始出現的?”
“你?”
鄭薇綺是真沒想過,他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
在她的印象中,裴寂陰沉孤僻,向來都是冷冷淡淡的,一雙眼睛裡仿佛隻剩下劍意,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更別說這種天雷狗血的多角戀爛俗大戲,跟他簡直絲毫不搭邊,如今硬生生湊在一起,怎麼看怎麼奇怪。
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答:“你新拜入師尊門下,所以戲份比較少。直接翻到倒數第二章 節,裡面就有你的第一次出場。”
於是裴寂道謝後回到房間,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床沿打開那本厚厚的闲書,來到倒數第二章 。
他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在見到自己名字時視線稍凝,耐著性子往下慢慢看。
他要找尋的段落就在不久之後。
裴寂薄唇緊抿,目光左右遊移之時,下意識放輕呼吸。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此時此刻,他居然無端生出幾分緊張與遲疑,心跳悄悄加劇。
[“那就是師尊新收的徒弟?”
寧寧斜倚門前,望著少年遙遙遠去的背影,自嘴角浮起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