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玩戰術的,心髒好髒。
玄鏡外的長老們本以為寧寧打算耗盡全身力氣,引出天雷訣與白曄玉石俱焚,哪裡會料到這等騷操作,一時間鴉雀無聲,呆愣當場。
“這——”
林淺眨眨眼睛,大笑出聲:“不愧是寧寧!這一招當真叫人措手不及!”
曲妃卿頗為贊許地輕輕點頭:“這法子……倒也著實有趣。”
閣樓裡頓時淪為大型雙標現場,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這回沒人再講什麼“偷襲可恥”、“耍弄心計”,就連真宵也嘖嘖贊嘆:“不愧是師弟之徒,這一計可謂急中生智,在九死一生間力挽狂瀾。妙哉妙哉。”
可憐白曄被一記猛拍,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這會兒咬著牙狠狠抬頭,像極了被渣女騙身騙心玩弄感情的老實人,悽然顫聲道:“你別得意,我、我還有符……我還能打……”
他袖子裡居然還藏了另一張以防萬一的雷符,兩人咫尺之距,躲避已是來不及。好在寧寧體內還剩下一點為數不多的靈力,本想拔劍相抗,卻察覺身側襲來一道冷冽的風。
還有一點木植的淡香。
她在須臾之間被拉住胳膊,向後輕輕一拽,視線所及之處是一襲黑衣,以及少年人高瘦挺拔的背影。
裴寂握著劍,替她擋下細密的雷擊,聲音冷得不像話,將白曄的話重復一遍:“還能打?”
他的語氣極為不耐煩,加上眼底毫不掩飾的戾氣,活像個殺人如麻混跡於正常人之間的瘋子,下一瞬間就能拔劍把眼前的符修剁成人幹。
白曄聽說過玄虛劍派這位小師弟的惡名,當即搖頭晃腦假裝四處看風景,在地上翻了個身,眼神飄忽:“誰還能打?讓我看看——反正我是沒力氣了,躺會兒,躺會兒。”
寧寧抱著星痕劍,笑得沒心沒肺,一下子竄到自家師弟身邊:“裴寂裴寂!他還把我的劍弄髒了,你看,劍身上全是被風吹起來的泥點子。”
裴寂扭頭垂眸看它,很快又把視線移開,語氣依舊冷淡得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回去幫你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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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喉頭微微一動,嗓音低啞了些:“受傷了嗎?”
在那樣密集的進攻裡,寧寧自然不可能毫發無損,聞言把被火灼傷的手背藏在身後,語氣裡還是帶了笑:“還好還好,他傷不到我。”
“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白曄長長吸了口氣,說話時一抽一吸,五官疼得扭在一起:“我膝蓋骨頭好像錯位了……我知道你們要拿我令牌,能不能在那之前幫我正正骨?這樣出去若是被看見,也太丟人了。”
這位居然還挺有偶像包袱。
想來也是,他一貫是個白衣飄飄、清朗出塵的貴公子形象,哪能瘸著腿爬出秘境。
“我不會正骨。”
寧寧有些為難,抬眼看向裴寂:“你會嗎?”
他似乎很不情願,但被她問起,又不得已輕輕點了頭。
“左邊,左邊啊。”
白曄疼得動不了,朝唯一能幫到自己的裴寂尷尬笑笑,看著他滿臉陰戾地蹲下來,一言不發伸出雙手。
正骨劇痛無比,白曄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強忍著攥緊衣衫,在裴寂伸手的剎那閉上眼睛。
然後便是左腿膝蓋被人死死按住,猛地用力一壓。
刺骨劇痛勢如閃電,在須臾之間填滿所有感官,白曄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道極度詭異的尖嘯,整個人像瀕死的魚般陡然一震。
伴隨著一陣痛苦的抽搐,白曄的雙眼漸漸失去神採,隻覺得世間的一切都索然無味。
“道友,你在硬掰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又是一滴清淚緩緩淌下,他的嘴唇和聲音一起發抖,容貌突然之間就蒼老了許多:“我說左邊,是你的左邊……我受傷的是右腿,右腿啊!!!”
“哦。”
裴寂不為所動,面冷心更冷,絲毫沒有愧疚感:“再來一遍。”
白曄:……
白曄面無表情,想也沒想就從懷裡掏出所有令牌一並丟在地上,轉瞬間便沒了身影。
“連夜買站票逃跑”看了會沉默,“扛著火車就走”聽了要落淚,他身殘志堅,是拖著兩條傷殘的腿,直接瞬移跑的。
第68章
隨著白曄丟掉所有令牌, 這場各大門派弟子爭奇鬥豔的絕美大亂鬥終於宣告終結。
除了玄虛劍派、萬劍宗與梵音寺的幾人,其餘修士要麼自爆淘汰,要麼被自爆的那位打得失去意識, 昏迷不醒。
寧寧很能發揮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傳統美德, 秉持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和“來都來了不能吃虧”精神,非常認真地把犯罪現場搜刮個遍。
她負責找,裴寂負責拿。在輪到陸明浩和素問堂的那名男修時,裴寂說什麼也不讓她親自搜身,直接將令牌一股腦全塞在寧寧手裡,冷著臉就蹲了下去。
看來裴寂小同學骨子裡還是個傳統又保守的小學雞,時刻牢記著男女之防。寧寧覺得有些好笑, 卻並沒像往常那樣刻意打趣他——
她之前躲閃著靠近白曄時, 手臂被符篆灼開了一道口子。雷火符雖然不會導致皮膚流血,在電流與火焰的雙重侵蝕下, 卻能帶來深入骨髓的刺痛, 以及與灼燒無異的傷疤。
白曄沒有用盡全力下狠手, 因而這並不是多麼嚴重的傷口,擦幾天藥就能痊愈。
這幾天的麻煩事已經夠多, 寧寧不願讓其他人擔心, 便生生將疼痛忍了下來,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隻等著回房後自行擦藥。
若是此時一味搜尋令牌, 袖口晃動之間,很可能會露出那條疤。
……不過裴寂應該也不會多麼在意她的傷啦。
她想到這裡,莫名感到一絲微不可查的失落與挫敗,把雙手背在身後往前看去,正好撞上裴寂的視線。
直到這時, 寧寧才發現他眼底有很濃很濃的黑眼圈,眼眶則是微微發紅,與瞳孔周圍交織纏繞的血絲悄然交映。
像是熬了整晚的夜,剛剛才睡醒似的。
想來也是,昨晚他們倆回到房間時已經很晚,寧寧又累又困,腦袋剛碰到枕頭就迅速入睡,可裴寂不一樣。
他見她心情不好、眼眶紅腫,又偶然聽見了寧寧的一句“星痕劍”,不知道是出於怎樣的想法,居然當真滿秘境地細細搜尋,一處一處找回了這把劍。
她腦袋裡倏地閃過這個念頭,如今又被裴寂直愣愣一望,一時難免有些局促,努力正色問道:“怎麼了?”
他默不作聲,遞過來幾塊方方正正的令牌。
陸明浩的身體隨著這個動作頃刻消散,寧寧伸手將它們接下,把視線挪到另一邊的素問堂男修身上:“那他呢?”
裴寂立即接話:“我來。”
“喔。”
她隻好點點頭,繼而望向道路正中央躺著的兩坨人形肉塊:“賀知洲和許曳呢?”
“也是我來。”
神色冷峻的黑衣少年似是想到什麼,在短暫的停頓後再度開口,語氣有些遲疑,也有些僵硬:“星痕劍……你暫且放好,等我清理。”
“別別別!哪兒能真讓你來擦啊!我那就是開個玩笑,自己能解決的。”
她可不能讓裴寂變成所有人無微不至的全職保姆,聞言連連擺手:“對了,你是從哪裡找到它的?一定尋了很久吧?”
“在一片湖裡。”
他說話時正在低頭搜尋令牌,聲音顯得有些悶,大概是為了打消她心底的困惑,少見地繼續補充:“陣法以水為鏡,星痕劍刺破水幕化作的天,在真實秘境裡,便是落入了某處水泊。我一一尋去,總能找到。”
他說得簡單,然而隻需粗略一想,就能明白絕不容易。
且不說秘境之中湖泊遍布、星羅棋布,就算他找對了湖,也必須親自潛入水中,忍受著透骨寒涼細細搜尋。
寧寧心裡百轉千回,握緊了手裡的劍,細聲道:“謝謝你啊,等秘境結束了,我請你吃飯。”
她說到這裡有了底氣,想起自己靠浮屠塔積累的小金庫,信誓旦旦加重語氣:“絕對是整個鸞城最貴最大的酒樓,想吃什麼隨便挑,我家小師弟值得!”
裴寂定定地聽,末了別開腦袋,把視線轉到另一邊。
他沒說話,心裡的承影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嚯嚯,高興啦?嘚瑟啦?一聽見這話就心裡樂開花啦?裴小寂,想笑就直接笑,別刻意把嘴角下撇得那麼明顯啊。”
這樣說完還不盡興,居然用粗獷的大叔音捏著嗓子模仿寧寧方才的語氣,好一個做作不清純:“哎喲喂,我家小師弟值得~”
裴寂眼底笑意褪去,殺氣驟現。
等他倆將淘汰選手的令牌搜刮一空,原本擁擠的小道便顯出了幾分空蕩。
明淨打著坐呼呼大睡,明空啃完了生菜,正捧了本書仔細研讀,寧寧放眼望去見到幾個大字:《落梅靜心錄》。
這書應該挺名副其實,自從小和尚看完,與人對峙那是理也直了氣也順了,心靜如水面不改色,就是對面的人有點慘,回回都得被氣得心肌梗塞。
他拒絕了一並回村落休憩的提議,長篇大論嘮叨一通“天地為家”的道理,寧寧便也不再強求,遙遙望向遠處古樹下的蘇清寒。
對方卻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多謝諸位照顧許曳師弟。”
她正兀自疑惑,屬於蘇清寒的聲線便在身後響起。寧寧扭頭回看,竟見到女修站在昏迷不醒的許曳旁邊,俯身望著少年人湿漉漉的慘白面龐。
感受到突如其來的視線,蘇清寒抱著劍掀起眼睫。
“我見那漫天白光和星痕處處,便猜想定是你。”
蘇師姐與裴寂都是不苟言笑的冷漠性格,隻不過前者是“傲”,後者則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
她說話沒帶什麼起伏,眼底卻始終充斥了凜然戰意,似是想起什麼,面露失望之色:“我本打算與你好好比試一場,但看你如今的狀況,想必靈力已經所剩無幾。”
這位一定是見到了那番喪屍出籠般的景象,寧寧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蘇師姐,待我靈力恢復,隨時等你來切磋。”
蘇清寒這才露出一個笑,轉而低頭看向許曳,二話不說就將他舉起來往肩上一扛,動作毫不憐惜,沒有一絲絲雪月風花,跟扛麻袋沒什麼兩樣。
在舉到最上方時,還跟甩印度飛餅似的,把許曳柔弱如白蓮花的身子在半空甩了一大圈。
蘇清寒扛著麻袋,笑得溫婉隨和:“請問他房間在哪兒?”
寧寧目瞪口呆:“房間隨便挑,隨便挑。”
傳說中冷漠矜持如高嶺之花的蘇師姐漸漸走遠,寧寧還沒從一個驚嚇裡緩過神來,就在同一時間受到了另一陣驚嚇。
——左側垂落的長發被人用指尖輕輕挑起,經過耳畔時,惹來酥酥痒痒的奇異感受。
她驚愕抬頭,正對上裴寂漆黑的瞳孔。
他伸了右手撩起寧寧耳邊的頭發,目光似乎極為不悅,不易察覺地擰著眉頭。眼見跟前的小姑娘呆呆愣愣仰起腦袋,不著痕跡地將手指移開:“你臉上有傷。”
……傷?
寧寧對此毫不知情,隻是偶爾覺得耳邊的臉頰會時不時傳來刺痛,等他說完抬手一摸,立馬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由於被黑發遮掩的緣故,這處鬢角的傷十分不容易被察覺。裴寂也是在她與蘇清寒談話轉身的間隙,等長發被微風揚起,才偶然間見到一條深深的痕跡。
“可惡,那臭小子居然傷到了她!”
承影身為一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前輩,生動形象地闡明了什麼叫做“為老不尊”,這會兒氣到靈體扭曲,龇牙咧嘴:“早知道如此,你應該更用力掰他的腿,給那小子一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