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常年不開,那群魔修許久沒見過生人,加之極度渴望恢復靈力,不知道心裡在打什麼算盤,隨時都有可能對借宿於此的他們下手。
秘境中不能御劍飛行,靠雙腿趕路速度太慢,為了防止在此期間發生意外,寧寧在趕回聚落之前特意準備了兩份通訊符,分別傳給賀知洲與許曳,告知二人事情的真相。
至於喬顏……
寧寧不知道應不應該讓她了解一切,若是知道被毫不留情射殺的鏡鬼其實是狐族同胞,那小姑娘一定會當場崩潰。
通訊符抵達賀知洲房間時,正巧許曳在他身邊。
更巧的是,除了他們倆難兄難弟,房屋裡還佇立著一高一矮另外兩道影子。
正是男孩小昭,以及喬顏那位坐在輪椅上的暗戀對象。
賀知洲拖長聲音笑了聲:“哦——原來是晏清公子,好名字!”
寧寧與裴寂不知去了哪裡,這兩位狐族以闲聊為借口,在他和許曳討論動力勢能加速度時突然前來拜訪。
賀知洲也是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喬顏的青梅竹馬名叫晏清。
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寧寧的通訊符。
當時許曳正忙著捏那狐族小孩的耳朵,賀知洲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將它打開,本以為是封無關緊要的信,結果剛看完第一句話,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除喬顏以外,狐族盡是魔修假扮,切勿與之接觸。]
這句話的衝擊力實在太大,賀知洲強忍著瑟瑟發抖的衝動,看一眼正在興高採烈摸耳朵的許曳。
以及笑得詭異的晏清和小昭。
他努力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看。
Advertisement
如果說前一句話是根重重的棒槌,毫不留情把他砸得頭昏腦脹,那接下來這句就是一鍋餿了的白米飯,不由分說直接往他嘴裡灌,險些把一個大好青年嚇到嘔吐。
[小昭身份不一般,很可能是魔修頭領,且實力恢復大半。記得萬事小心,我和裴寂馬上回來。]
……這是個鬼故事吧!
賀知洲又抬頭看了一眼許曳,聽他歡歡喜喜沒心沒肺地笑:“小昭真可愛啊!哈哈哈看這小耳朵——”
他這回的眼神和之前那次不同,已經徹底淪為看死人屍體的目光了。
“許曳。別看我,別說話,繼續笑,繼續揉。”
看完那封簡短的信,賀知洲仰頭四十五度,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隨即走到許曳身旁開啟傳音入密:“寧寧來消息,說這些靈狐除了喬顏,全是魔族假扮的。”
如同肉毒素打多後的面部嚴重中毒,許曳的神色瞬間一僵,又聽賀知洲繼續傳音道:“你揉的這小破孩,估計就是當年領頭的首領。”
許曳:……
許曳現在的心情,就好像深夜連輸五十把排位賽,本想點個外賣安慰自己,結果不但沒送筷子,湊合著吃了一半,才發現一團米飯發霉變成了詭異的綠色,最後滿心煩悶地打電話給女朋友訴苦,卻聽見手機那頭傳來好兄弟的聲音。
慘痛之程度,大概如此。
許曳神色復雜,看一看被自個兒捏在手中隨意把玩的毛茸茸大耳朵,又望一望小昭天真無邪的臉蛋。
小朋友笑得燦爛,見他神情大變,咯咯笑出聲:“大哥哥,怎麼了?”
咯咯咯咯,你莫不是老母雞成了精。
許曳雖然是個姐寶男,但好歹是個正統仙門弟子,當即接話應答:“沒什麼!我——我就是,好像肚子有點疼。”
對啊!他和賀知洲此時沒有合理的借口離開此地,若是偽裝成身體不適,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回房了!
許曳飛快與賀知洲交換一個眼神,“嗷”地一聲捂住肚子,五官扭曲成一朵綻放的菊花,顫巍巍伸出手:“賀師兄,我舊疾又復發了……快,快帶我回我房中取藥!”
賀知洲心領神會,把二十一世紀好演員的基本素養貫徹到底,猛地一拍大腿:“師弟!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太過操勞,你偏不聽!”
說著扭頭看一眼身旁的另外兩人,滿臉歉意:“對不住,我師弟身體不好,等我們先去他房間取了藥,再來與二位詳談。”
“哦?”
誰料坐在輪椅上的靈狐少年淡聲笑笑,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瓷瓶:“二位莫慌。這瓶子裡裝了專治腹痛的靈藥,隻需嘗上五顆,便會有脫胎換骨之效。”
許曳隻差當場吐出一口鮮血,在心裡罵了他不知道多少遍,正當絕望之際,忽然見到跟前的賀知洲右手猛地一顫。
這道由右手開始的抖動猶如一條小蛇,逐漸蔓延至全身的每塊骨骼。
但見賀知洲口眼歪斜雙目無神,手腳痙攣不停、渾身抽搐不止,整個人如同被雷電劈中一般,一顫一顫地翻著白眼。
那姿態那眼神,好似風中一匹癲狂的野狼,甚至還加戲給自己配了音,跟九十歲凡人老大爺的聲線沒什麼兩樣:“藥……藥……”
許曳自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忘捂著肚子,帶著哭腔大喊:“賀師兄!你怎麼也發病了啊賀師兄!別著急,我馬上就帶你回房間拿——”
說到一半,忽然神情驚恐地閉了嘴。
——這裡不就是你的房間嗎!演個棒棒錘啊白痴!
玄虛劍派與萬劍宗的得意門徒當眾飆戲,秘境裡的晏清與小昭冷笑連連,玄鏡外的長老們紛紛對兩個門派投去同情的視線,閣樓裡一時間寂靜無言,很是尷尬。
“二位可知我們前來拜訪的真正目的?”
小昭笑笑,白淨臉龐仍舊充滿童稚與天真的味道,見他們倆停了動作一言不發,很有興致地敲了敲桌子:“我們恰好缺了獻祭的材料……要想恢復修為,人修的魂魄可不能少。”
他居然毫不掩飾地直接挑明了。
許曳心頭大駭,隻覺心髒砰砰狂跳,幾乎要躍到嗓子口來。
之前這兩個魔修還會對他們客套幾句,如今開門見山橫刀直入,顯然是不想再繼續假裝,打算直接開幹。
而他與賀知洲,就是頭一批受害者。
“你們應該察覺到不對勁了吧?”
小昭起身向前一步,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可惜來不及了。自我介紹一下……我乃魔君祁寒。”
直至此刻,洶湧魔氣才終於一股腦地陡然從他身後溢出。在這壓抑至極的氣息之下,許曳不禁屏住呼吸,同時也明白了一個事實——
此人的實力超乎想象,他與賀知洲很可能並非對手。
“愣著幹嘛,快跑啊!”
耳邊傳來賀知洲的聲音,許曳倉皇抬頭,一眼就看見了他伸來的手。
祁寒此時已經變做了青年男人的聲線,身形亦是愈發高大魁梧,聞言不屑冷嗤道:“想跑?沒門。”
他說話的同時伸出手去,試圖打斷兩人手與手之間的對接,於是玄鏡之外,所有長老都目睹了這千年難得一見的場面。
如同命運的邂逅,緣分的牽連,如果前生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一次擦肩而過,那他與賀知洲的前世,一定是兩根纏在一起的超級麻花。
緣,妙不可言。
賀知洲在即將抓住許曳手臂的瞬間扭過頭去直視前方,以接力賽運動員的姿勢做好了預備動作;
而魔君祁寒在同一時刻伸出右手,好巧不巧,恰恰落在兩人的手掌之間。
一時間十指相交,難舍難分。
——救命啊!賀知洲他一把拽過魔君的手掌,甩著舌頭就往外跑了啊!!!
仙門弟子竟對魔君做出這種事,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玄鏡之外男默女淚,如同開了一場哀悼會;
屋子裡被莫名其妙留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覷,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許曳:嘎啊?
晏清·槍版:哎呀?
許曳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幽幽望向身旁臉色蒼白的少年人:“那個……我記得,你好像靈力盡失、手無縛雞之力對吧?”
兩。級。反。轉。
晏清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冷笑,端的是高潔傲岸、冷傲不羈。
隨即咬破嘴皮,從唇邊溢出一縷殷紅鮮血,神情痛苦地捂著肚子,直接就躺在一旁的木桌上,開始不斷抽搐:“藥……給我藥……肚肚疼,不吃就死了,死了……”
——看來他學習能力挺強,這居然還是他們倆之前的結合版。
=====
“這這這,”玄鏡外的林淺看得目瞪口呆,“這該如何是好?賀知洲為人雖然的確那個了一點,但怎麼說也是玄虛劍派門下的弟子,這樣下去必然會沒命的!”
她所言不假,賀知洲直到現在也沒發現自己拉錯了人。
畢竟在他的認知裡,拉錯小手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趨近於零,更何況在場的除了許曳,隻有一個小孩和一個渾身無力的病人,無論哪個都不可能陪他跑得這麼虎虎生風。
而那位魔君哪裡見過此等騷操作,似乎也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滿臉懵地被他拽著跑到屋外,一直沒發出半點聲音。
賀知洲跑得有如老狗,舌頭甩得老高,面目尤其猙獰;身後的祁寒好似被拖拽在後的麻袋,目光裡是肉眼可見的震驚與茫然。
兩個人一前一後,硬生生跑出了私奔的架勢,奔向最遙遠城鎮,去做最幸福的人。
“沒事的許曳!你別怕,那些魔修必然傷不了我們!”
賀知洲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安慰:“我們這種愛笑的男孩,運氣往往不會太差。”
這要是以前,許曳肯定會一本正經地回應他。
但這會兒不知怎地,對方居然隻是沉默片刻,繼而低聲笑笑,說出了一句讓賀知洲永生難忘的恐怖臺詞:“你回頭看看,我到底是誰。”
這好像,不是許曳的聲音。
賀知洲心頭重重一跳,遲疑著停下了腳步。
在轉身回頭的瞬間,從嗓子裡發出行將就木、如同抽水馬桶一般的倒抽氣。他,愛笑男骸,運氣還真不是太差。
而是驚天地泣鬼神、宇宙無敵級別的非常之差,一個“太”字都不足以形容。
他的眼淚從眼眶裡高壓噴射射爛大氣層,嘴角下垂的弧度刺穿地心,一時間靜默無言,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跟前這男人生了一張全然陌生的、戾氣十足的臉,笑容竟然該死的甜美。一雙三角眼微微上挑,舔著嘴唇陰惻惻道:“笑?你在教我做事啊?”
而賀知洲五官扭曲,嘴巴眼睛在圓形與波浪形之間左右橫移,堪稱量子嘟嘟唇,薛定谔的五官,連笑聲也格外與眾不同:“嚶。”
第58章
這是怎樣的一種緣分, 才讓賀知洲在回眸轉身的剎那,陰差陽錯拉住了他的手。
天色已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轉黑,濃鬱夜色從樹木遮天蔽日的影子裡生長出來, 覆蓋在眼前男人陰鬱的眉宇之間。
多麼邪魅霸道、唯我獨尊, 別人都是帶球跑,隻有賀知洲很光榮地活成了進階版——帶魔君跑,與身旁的大哥聯袂出演一場《落跑知洲的天才魔君》。
“大、大大大哥。”
他這回總算是笑不出來了, 五官跟飆車似的左右漂移, 聲音也跟著抖個不停:“拉錯人了,咱能回去換回來不?”
賀知洲對於自己的實力擁有十分清醒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