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不會想到,自己在為族胞拼盡全力的同時,他們也在不為人知地付出著生命,舉全族之力,隻為能讓她活下來。
而十日之後秘境關閉、陣法破敗,被困在秘境中的靈狐一族,注定被魔物蠶食殆盡,
“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盼望著能有一天秘境大開,這樣才能送小顏離開。”
琴娘道:“也不枉我等以殘缺之軀,苦苦支撐這麼多年……外面的世界光怪陸離,那孩子定會喜歡。”
她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少女毫不掩飾的踏踏腳步聲。
形容枯槁的女人將食指放在唇上,微笑著向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是我們的秘密,還請不要告訴她……至少在最後的三天,讓我和那孩子好好地過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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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的心情很沉重。
無意間知道了別人的秘密,尤其是關於生離死別的秘密,這種滋味實在不怎麼輕松。
喬顏對一切一無所知,等賀知洲與許曳清洗完畢,便躊躇滿志地帶著四人往西山走。
寧寧在路上胡思亂想,覺得這事兒也並非毫無轉機——
比如雖然秘境封鎖後長老們進不來,但秘境裡還有許多仙門弟子,若是舉全員之力一同抵抗魔物,結局必然不會太差。
但那樣就是以其他人的性命作為賭注,琴娘說過魔族皆是金丹元嬰,大戰之中必定有人犧牲,用數名弟子的命換取靈狐族奄奄一息的命……
經典的電車難題,寧寧思考不出結論。
賀知洲與許曳無事一身輕,一路上嘻嘻哈哈說個不停。
喬顏看上去老成寡言,實際上就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因為鮮少與外人接觸而不怎麼會說話,聽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講相聲,眼底晃過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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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能得到秘境裡的寶貝,咱們出去可就發了!”
賀知洲服用了許曳的寶貝丹藥,皮肉傷好了大半,正在滿嘴跑馬地講述他的貧窮史:“你們不知道,我之前下雨時去山下鎮子歷練,居然被路過的豪華馬車濺了一身水。車主不但不道歉,還趾高氣昂地笑了聲。這事兒能忍嗎!我從那時就下定決心,等以後有了錢——”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猛地一握拳:“一定要買把屬於自己的雨傘!”
“你有沒有出息?”
許曳瞪他一眼:“我可不是為了寶貝才答應這樁差事的。”
賀知洲呵呵冷笑,陰陽怪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是為了討師姐歡心,所以才冒這麼大的風險吧?”
許曳被他一句話戳中心思,很沒出息地紅了耳根。
“就他那樣,”賀知洲嗤笑一聲,扭頭對裴寂說,“就算最後真能和蘇師姐在一起,肯定也是個妻奴——把自己所有錢都全部上交的那種。裴寂師弟,你可千萬別學他。”
許曳居然不樂意了:“說什麼呢!”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賀知洲嘖嘖搖頭,這小子居然還能硬氣一回,實在不容易。
然後下一瞬,就聽許曳義正言辭地繼續道:“什麼叫‘我的錢’!我能有錢嗎?肯定全是師姐的!”
一旁的寧寧實在沒忍住,抿著唇開始偷偷笑。
在她和賀知洲生活的時代,常常把這種行為稱作“舔狗”,但按照許曳的程度,已經不是單純的舔狗這麼簡單了。
這必然是舔狗的終極進化版,屹立於舔界之巔的舔王之王——
舔狼。
這個秘境中無法御劍飛行,一群人在喬顏的帶領下嘰嘰喳喳穿過叢林,順著林間小道緩緩向前,走了大半個時辰,忽然察覺周圍溫度陡升。
群鳥盡數隱匿了行蹤,身邊的樹木漸漸淡去蹤影,等再往前一些,便隻能見到幹枯如骨的老樹殘骸,像極了禿頂後隻剩下幾根頭發的可憐人,端的是殘枝與火星齊飛,紅泥共長天一色。
“此處便是火凰的棲息之地。”
喬顏道:“諸位,西山到了。”
第49章
火凰是試煉秘境中首屈一指的高危靈獸, 盤踞西山之巔已有百年。
相傳這種靈獸通體火紅, 身長數十尺, 能口吐烈焰、振翅引飓風, 吸取天地靈氣為自身所用, 所到之處草木不生、萬獸竄逃。
放眼望去, 西山之上盡是紅黑色的土壤與樹木殘骸,被烈火灼燒過的痕跡殘存至今,見不到絲毫翠色。
恕寧寧直言, 像一座巧克力山。
“以咱們的實力, 真能打敗火凰嗎?”
許曳不懂裴寂身上的主角光環威力, 就好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臨近西山口,又有了幾分忐忑:“要是一不小心,三日後的鸞城城牆上就得貼讣告——數名劍修弟子葬身試煉秘境,被發現時,已被烤熟風幹成為人肉幹。”
賀知洲完全沒他這種顧慮,看得很開:“怕什麼?打不過就跑唄。”
他本來還在揶揄許曳和他的蘇師姐, 這會兒雖然被驟然打斷,心裡的八卦之火卻還沒消,於是環顧眾人一圈, 把目光停在小狐狸喬顏臉上:“喬姑娘,你有沒有心上人?”
雖說靈狐一族生性肆意豪放,乍一聽見這個問題,還是讓小姑娘瞬間紅了耳廓。
喬顏沉默半晌, 輕輕點了下頭。
周圍的一群大哥哥大姐姐互相交換眼神,都露出了然的姨母笑。
賀知洲乘勝追擊,繼續問她:“是族裡的男孩子?”
“嗯。”
喬顏並不多加掩飾,低著腦袋輕輕答:“隻是他也因為陣法之事耗盡元氣,整日躺在床上……你們可千萬不要告訴他!隻是我一廂情願而已,他並不喜歡我。”
許曳安慰道:“說不定他隻是愛你在心口難開,就像師姐對我一樣,從來都是冷冰冰的。但我明白,她心裡一直有我。”
寧寧:……
什麼愛你在心口難開,或許是蘇師姐當真不喜歡你哦。
“才不是呢!他對我壓根不上心,從小時候起便一直愛搭不理,連我千辛萬苦尋來的千絲穗護身符都弄丟了。”
喬顏踢飛地上的一顆小石子,聲音低了一些:“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等以後離開秘境,還有好多好多男孩子等著我挑呢。”
寧寧想起琴娘的那番話,側目望她:“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秘境?”
“當然是把大家都治好以後啊!”
小狐狸不自覺地晃了晃耳朵,提起這個話題時,眼睛裡墜了點點亮色:“我在很久以前就跟爹爹娘親約好了,要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山水——對了,是不是有種東西叫煙花?我一直想親眼見一見。”
賀知洲湊到寧寧身邊講悄悄話:“這怎麼越聽越像死亡flag啊?小狐狸不會——”
說到一半才想起來,她爹的確在挺久之前就不在人世了。
賀知洲沒再說話,不遠處的許曳突然神色一凜,沉聲喊道:“等等!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寧寧順勢望去,見到一個身著白裙、躺倒在地的人影。
喬顏反應很快:“是個姑娘,我去看看!”
她說完便毫無防備地衝上前去,想來心性確實稚嫩天真。那昏倒的姑娘穿著流明山門服,被小心翼翼靠近時,有氣無力地睜開雙眼。
喬顏自然不會發現,在瞥見她身後的寧寧一行人時,這名看起來病怏怏的陌生女子薄唇微抿,眼底劃過一絲冷笑。
——她正是一直負責監視玄虛劍派的霓光島弟子,柳螢。
自從得知火凰手上的玉佩能打開秘門、尋得灼日弓,霓光島便打定了主意要將它奪過來。
劍修的實力不容小覷,更何況玄虛劍派一行人皆是金丹期大成,硬碰硬定然隻會兩敗俱傷。比起打鬥,她更偏心於以智取勝,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西山不似之前的叢林,有諸多樹木遮擋。若是一直偷偷摸摸跟在他們身後,很可能被發現行蹤,到時候百口莫辯,唯有被圍攻落敗的下場。倒不如打從一開始就混入其中,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據柳螢所知,玄虛劍派一行人雖然不算靠譜,但好在心性勉強算是純良,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不會對善良柔弱的小白花出手。
——在小重山秘境裡被狠狠耍弄的仇,今日是時候報了!
“姑娘,你怎麼了?”
喬顏最先靠近她,被眼前女子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而後者掙扎著張了張唇,氣若遊絲地吐出一個字:“水……”
“我我我!我這裡有水!”
許曳同樣沒存太多防備,從儲物袋裡拿出水袋。他畢竟是個大手大腳的男人,不懂得如何照顧人,在遲疑一瞬後很有自知之明地伸出手,把水袋遞給喬顏。
小狐狸救人心切沒做多想,直接打開水袋,將裡面的液體往那姑娘嘴裡倒。
看來她的確渴得厲害,本來還癱倒在地猶如死魚,口腔剛一觸到水,就整個人回光返照般瞪大眼睛。
——然後噗地把水全吐出來,神情猙獰地悽聲喊道:“好燙!”
水袋裡全是滾燙滾燙的開水,猛地往她嘴裡一倒,這哪裡是救人,分明是謀殺。
許曳見狀心口一抖,急忙道:“是嗎?快讓我看看!”
柳螢滿心委屈地朝他靠近一些,正要張開唇瓣,讓對方一窺嘴裡被燙出的水泡。萬萬沒想到表情還沒做好,就見許曳一把搶過了——
喬顏手裡的水袋。
然後她聽見那劍修的聲音,滿滿全是喜出望外的情緒,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這水袋保溫作用也太好了吧!我是離開客棧之前灌的水,這麼久了,居然還是燙的!回去之後給師姐也買一個,她定會喜歡!”
柳螢:……
這人,是不是,有點腦部疾病?
後來柳螢再回想此情此景,隻覺恍如隔世。
她真傻,真的。
她太年輕,不知道命運的一切饋贈都在暗中標注了價碼。當她聽見許曳的這段話時就應該明白,這背後的價格,她付不起。
她要是在那時就逃,該有多好。
這群人,這群劍修,他們都不正常的。
“這位姑娘可是流明山的道友?”
又有一名年輕人走上前來,眉目風流、面如冠玉,正是玄虛劍派赫赫有名的賀知洲:“不知姑娘為何會昏倒在此處?”
“我名叫柳螢,是流明山裡的一名樂修。”
柳螢輕咳一聲,哀切道:“我路遇霓光島偷襲,不但長琴被毀,還受到了靈力重創……慌忙之中逃來此地,卻不知怎麼昏了過去。我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會再追上來,請各位幫幫我吧!”
說罷悽然抬眸,迅速望一眼不遠處的裴寂和寧寧。
她在那晚宴席中與容辭交談,談及寧寧時,曾被裴寂狠狠瞪過。柳螢不傻,特意在臉上套了張楚楚可憐的虛假面皮,無論如何都不會被認出來。
賀知洲向來是個熱心腸,見她氣息不穩,隨時都有再度昏迷的跡象,正色道:“那群媚修實在可惡!柳姑娘,這秘境之中兇險萬分,既然你已身受重傷,不如——”
後面的臺詞柳螢都已經替他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