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傳聞中絕色的臉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看不清原本模樣。她暗自惋惜一聲,十分認真地想:
原著裡那位寧寧是怎麼說話的來著?
“喲,被揍得挺慘呀。”
“你心裡清楚我是為何而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外門弟子,居然敢招惹到我頭上?”
“同屬玄虛一派,你卻行出此等折煞同門之事。若不是念及師出同門,今日我便殺了你這心懷不軌之人。”
“老實交代,你究竟做了哪些手腳?”
原主不相信自己會被外門弟子打敗,理所當然地認為裴寂用了陰招,靠作弊才擁有與她一戰的力量。
寧寧隻截取了她話裡最不傷人的幾句,像其它什麼“廢物”“雜種”和莫名其妙的髒話一概省略,說出來嫌嘴髒。
她一鼓作氣地背完臺詞,說完不忘很符合人設地冷哼一聲,瑩白下巴微微一抬,瞥向身旁身著黑衣的沈岸橋:“到你了。”
寧寧的嘴炮也就圖一樂,真要論惡毒,還得看這位非常有反派氣質的大兄弟。
然而或許是因為她演得太逼真了。
黑衣少年薄唇還沒張開,躺在牆角的男主便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鬼哭神嚎,眼淚一下子從腫起的眯眯小縫裡滾出來:“是……都是我的錯!饒了我吧!”
寧寧: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等等。
男主你在做什麼啊男主!書裡不是寫你“即使被煉獄之火焚身三天三夜,也未曾求饒一聲”嗎!怎麼現在隻不過被她訓了幾句,就哭成這副德行?
她有那麼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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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被他的反應弄得有點懵,又聽對方繼續嗚咽著說道:“我全都招,求你別告訴長老!裴寂的劍是我偷的,害他隻能用一把破鐵劍去參加宗門大比……都是我的錯,饒了我吧!”
裴寂的劍。
是他偷的?
這人不是裴寂???
寧寧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裡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驚悚得快要窒息。
如果這個被揍的不是男主,那……
她勉強保持著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側過腦袋,近距離地看一眼那持劍的黑衣少年。
稜角分明的側臉呈現出漂亮冷白色澤,被罩上血一樣的殘陽餘暉時,像極了無瑕白玉被血光浸染,平添幾分陰冷乖張。
視線所及是一雙眼尾上翹的漂亮丹鳳眼,黑沉沉的瞳孔裡滿含陰翳,猶如深不見底的寒冷幽潭。
在右眼眼尾下方,是一顆在小說裡被無數次提起的,獨獨屬於男主角裴寂的……
深紅色淚痣。
寧寧:心·肌·梗·塞。
天要亡她。
她也許,大概,可能,認錯人了。
倒地上的那個才是反派龍套沈岸橋。
難怪她推門而入時,會見到聶執那樣驚恐的眼神。人家並不是怕她,而是在怕突然之間執劍反抗、貌如修羅的裴寂。
所以現在是個什麼劇情。
男主終於不再隱藏實力,當場反殺了試圖欺辱自己的同門,還非常有反派作風地把劍指在人家脖子上。
而她,作者欽定的惡毒女配,在男主被人羞辱時挺身而出,冷言冷語教訓了那個欺負他的臭小子。
這是男主和惡毒女配應該幹的事兒嗎?
眼看她神色不對,站在一旁的聶執心驚膽戰。
他和沈岸橋嫉妒裴寂在宗門大比中嶄露頭角,認定那小子用了下作手段,於是將他堵在弟子房裡,像往常一樣欺負他。
沒想到裴寂居然中途反抗,瞬間就將沈岸橋打倒在地。
更沒料到,天羨子的親傳弟子會突然之間推門而入。
久聞這位大小姐性格乖張跋扈,如今竟然屈尊來為裴寂出頭。這叫什麼?絕對是愛情啊!
痴心少女劍道失意情場逢源,對打敗自己的陌生少年情有獨鍾,不但一路追來人家住處,還毫不猶豫地訓斥了欺辱過他的同門。
早聽說這種天之驕女會對打敗自己的人情有獨鍾,看來話本子裡所寫確實不假。
聶執又驚又怕,在腦袋裡構思了一整個寧寧苦戀裴寂而不得的門派虐戀故事,然而身為故事女主人公,寧寧本人對此一概不知。
她隻覺得,完蛋了。
她曾經答應過系統要好好完成任務,結果開局就天崩地裂,劇情碎得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這不成啊。
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就算是惡毒女配,也得要有職業操守的!
“我不是特意來幫你的。”
原主見過裴寂,她自然不能用“認錯人”作為借口。寧寧咬牙說出這句話,由於悔恨交加,耳根有點燙。
她所言皆是事實,然而傳到另外幾人耳朵裡,卻全然不是那一回事。
瞧見少女瑩白耳垂上的一抹緋色,聶執瑟瑟發抖。
說著說著就臉紅,還急著要和裴寂撇清關系,一開口就知道是老傲嬌了。既然不是特意來幫他,何必對沈岸橋說出那番話?
裴寂面無表情,聶執若有所思。
寧寧總覺得氣氛不大對勁,迎上前者戾氣未消的漆黑眼瞳,不服氣地補充道:“你聽好了,今日在大比中被你打敗,隻因我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氣。不要太得意,我遲早會贏過你!”
這是原主在書裡說過的話。
然而此話一出,聶執就更是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
他本以為寧寧是在輸給裴寂之後才看上他,但從這段話來看,這位小祖宗對他早已情根深種。
為了讓那小子贏下大比,她居然隻用了五成功力,五成啊!為了愛情,連劍門榮譽都可以置之於不顧,這是何等的犧牲奉獻精神!
親傳弟子不愧是親傳弟子,連追人都這麼清純脫俗。
要是讓她知道,自己也曾狠狠地欺負過她的心上人……
被裴寂用劍指著的沈岸橋已經哭得淚流滿面,聶執擔憂自己會重蹈覆轍,不如趁那兩人打情罵俏,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於是他思索片刻,壓低聲音討好一笑:“叨擾了,我能否先走一步?”
為討寧寧開心,說罷還不忘加上一句:“二位天造地設、郎才女貌,著實叫人羨慕不已。我繼續留在這裡,隻怕打擾兩位增進感情。”
他說得聲情並茂,卻不知這是對人家業務能力最大程度的否定,堪稱雷區蹦迪,還笑得燦爛如菊,馬上就能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寧寧又氣又委屈。
拜託,請尊重一下她惡毒女配的身份,誰要和男主增進感情啊!
第2章
作為一名熟讀男頻女頻某po頻各類小說的機智美少女,寧寧不傻,立刻明白過來聶執的意思。
她如今的所作所為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要是負隅頑抗,恐怕隻會越描越黑。
在既定劇情裡,原主辱罵完裴寂便轉身離去,這會兒場面尷尬,她也不想多做停留,但為了斷絕男主不切實際的自作多情,還是在臨走前補充一句:“我真的不喜歡你!”
裴寂看她的表情……
好吧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狹長鳳眼淡淡一瞥,聲線冷如冰屑,還殘存了些殺氣的餘燼:“我沒說過你喜歡。”
寧寧哽了一下。
男主你是狗吧!不嗆這一句你會死嗎!
這下反倒變成她在自作多情了。
“還有你們。”
裴寂是塊硬邦邦的鐵,她不會傻到去硬踢,把目光轉到在場的另外兩人身上:“不許胡思亂想!”
聶執滿臉“好的好的我們都懂,大小姐就是會玩”的神色,像招財貓的手那樣不停點頭:“是是是,絕對不胡思亂想。”
寧寧快被他氣死了。
然而她百口莫辯,隻能咬牙對上裴寂的視線,念出那句系統強制規定必須說的、原著裡惡毒女配的最後一句狠話:“我們還會見面的,你等著瞧吧。”
寧寧:……
連她都覺得這一套操作下來,自己分明就成了個暗戀男主又不好意思表明心意的傲嬌大小姐好嗎!
“還會見面”這種話在原文語境裡的確很讓人不寒而慄,但擱在她身上……
為什麼像是迫不及待要和心上人再見面的那種感覺啊!
寧寧被這場烏龍折磨得快要窒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沒揮揮衣袖更沒帶走一片雲彩,留下弟子房裡神情各異的三人。
聶執幹巴巴笑了一聲,怯怯望一眼跟前的裴寂:“看來她對你情根深種,恭喜恭喜。”
那位小祖宗走了,留下瘋狗一樣的裴寂,他覺得自己要完。
當年入門測驗,裴寂不過是個靈力微弱、體內殘存著魔道血脈的窮小子,沒錢沒勢更沒力量,正好成了他和沈岸橋的出氣筒。
這小子也是厲害,即便力量微薄,每回被揍居然都會拼命反抗,惹來更為劇烈的毆打。無論傷得多重,他都未曾開口求饒過。
像隻還沒生出爪牙的狼崽子,雙眼猩紅如血。
裴寂的劍術……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精進至此的?
這個疑問空落落打在心頭,在逐漸蔓延生長的夜色裡,聶執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輕笑。
夕陽的殘影與月色交輝,混沌光影如流水潺潺淌下,勾勒出眼前少年人稜角分明的輪廓。
裴寂烏沉沉的眼瞳盛滿緋光,嘴角雖然勾起極細微的弧度,目光卻冰冷得好似朔風冰河,不帶絲毫溫度。
他語氣淡淡,帶了點懶散與嘲弄的意味,眼底淚痣猶如凝固的血跡,令聶執下意識脊背發涼:“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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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與此時的寧寧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愛收後宮就收後宮,想入秘境就入秘境,她壓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