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熹沒等他說完，猛地撲進了他懷裡，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帶著濃重的哭腔，終於將已經縈繞在心頭千千萬萬遍的那個稱呼，大聲的喊出來了：“爸爸！”
第五十六章
就這樣被撲了個滿懷, 耳旁滿是孩子的潮熱呼氣, 江漾心頭微顫，胸腔湧起一陣不可思議的柔軟, 單手將他給抱住, 另一手安撫摸了摸他後腦勺，站起來轉身朝著外面走去。
陸子熹含著淚做夢一般伏在江漾的肩頭，直到看見了站在旁邊的陸星月。他想到什麼，微微直起身體, 眼睫上墜著淚珠, 有些忐忑的喊了一聲：“媽媽……”
陸星月剛要開口，江漾注意到了陸子熹突然有幾分惴惴的模樣, 冷銳的眼風從陸星月的臉上一掃而過, 抱著孩子先出去了。
陸星月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不安，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轉身步出治療室。
剛才還在可憐陸子熹的小姑娘見人家爸爸媽媽都來了，哇的一聲突然就哭得撕心裂肺起來，陸星月走的老遠了都還能聽見。
陸星月跟老師交代了一下陸子熹退學的事情, 另外兩名同學的家長也都打電話過來道歉, 處理完這些，她離開醫院回到車邊, 卻沒有發現江漾跟陸子熹的身影。
她問一直等在車裡的衛景，衛景也很驚訝, “陸小姐，江總不是跟你一起進去的嗎？”
陸星月聞言望向來時的方向，感到很奇怪, 那他們去哪兒了？
江漾把陸子熹帶去洗幹淨臉之後，將他放在地上，半蹲下而下，牽住他軟軟的小手，打量著眼前容貌確實與他十分肖似的孩子。
星月是為他生下了子熹，可是他得知真相後的驚喜沒有停留一秒就徹底因為竄起的怒意而潰散了。有些事，他要問問孩子。
江漾看著他低聲問：“子熹，昨天晚上，你知道電話裡是我嗎？”
陸子熹被淚水衝刷過的眼睛格外清亮明澈，他此時的情緒已經緩和了不少，略帶著點哭過後的鼻音軟聲回答道：“我知道，媽媽告訴過我爸爸的名字，也看過照片了。”
江漾抓著陸子熹的手緊了緊，眸光暗沉。
明明一開始，孩子隻是不小心打電話過來，知道是他之後，不僅沒認他，反而叫他叔叔，還故意說一個人在家呆著害怕，好讓她能夠快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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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小的孩子就懂得這麼做，讓他無法不去猜測和懷疑，她平日裡肯定給孩灌輸了什麼。
她讓孩子知道他的名字和長相，無非是為了像昨晚那通那電話一樣，更好的避開他而已。
江漾眼底蒙上一層陰霾，克制住胸口翻湧的情緒，語調盡量柔緩，又問陸子熹：“那你回答爸爸，是誰跟你說我不會來看你，說我要走了？是不是你媽媽？”
陸子熹愣了愣，他那樣說，確實是因為媽媽說過不可能跟爸爸在一起了，他卻搖搖頭下意識裡否認：“不、不是的，是我自己以為的。”
自己以為，如果沒有受到誰的影響，孩子怎麼會自己以為？
而且子熹剛才剛才看到他媽媽後，幾乎是下意識裡就緊張起來，好像是在擔心她生氣，孩子的反應就是最真實的。那足以說明，至少昨天晚上她從家裡離開之前，都沒有計劃讓孩子跟他碰面，更別談老老實實告訴他了。
江漾盯著站在面前的孩子，眼神十分壓抑。
他現在幾乎確定，如果不是早上她察覺出他知道了什麼，她恐怕寧願跟孩子分開，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她說那些理由的時候，言之鑿鑿，情緒也有點激動，看起來對他隻相信他媽媽的話看起來耿耿於懷。他媽承認當年確實逼她弟弟退學了，所以他雖將信將疑，還是選擇了相信她，就是顧忌著如果確有其事的話，她不被信任會傷心。
可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病了。
他回想著她辯解的字字句句，感覺到處都是撒謊的影子。
他如果不知道陸子熹的身世，定然會對這個孩子的存在無比介懷，不會去查證他的身世，也不會想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那麼她是不是會在他給的三個月時間裡，把孩子給藏起來，然後再想盡辦法的離開？
她說害怕他媽對子熹不利，是否也隻是被拆穿臨時打出來的幌子？
假如他昨晚沒有逮住她，她是不是就準備帶著他的孩子嫁給那個姓薛的？
子熹在電話裡對那個男人似乎很熟悉，明顯是之前已經見過面了。她不僅自己習慣這種完完全全沒有他參與的人生，打算以後這樣下去了，並且讓孩子也不對他抱希望。所以孩子剛才見到他，才會情緒激動哭地那麼厲害。因為對孩子而言，見到的是一個以為永遠見不到的人。
江漾越想越感到五內俱焚。
那個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遠離他，就算他已經治好了病，她仍舊不願回到他身邊。她想的就隻有讓他放過。當年她對他的溫柔，仿佛都是他太傻了產生的幻覺，她明明是這樣無情。
她嘴裡哪句真哪句假哪句是借口，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分辨能力。他不是不願意去相信她，是不敢相信了，生怕再給她信任，回報給他的就是迎頭痛擊。
那種生不如死的苦痛五年前他已經承受過一次了，他怕了。
所以他現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無論使什麼手段都要將她弄回身邊再說，絕對不能再松手。至於當年的事還有什麼蹊蹺，等結婚以後有的是時間再好好調查。
陸子熹察言觀色半晌，小聲的問：“爸爸，你是不是生氣了？”
江漾讓神色稍緩，道：“我不生氣，我隻是想知道，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過的。”低眸看了看他膝蓋上包扎的傷處，聲音溫柔了些，又問道：“腿還疼不疼？”
“不疼了。”陸子熹想了想，忍著再次湧上鼻頭的酸澀，小心翼翼的問他：“爸爸，你是不是待會兒就要走了？”
孩子到現在還以為他隻是來看看就要離開了。江漾咬咬牙，才溫聲告訴他：“子熹，爸爸是來帶你們一起回家。”
“我們？”陸子熹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睜圓了眼睛，“真的嗎？那以後，媽媽會跟爸爸在一起？”
“嗯。”江漾點頭，堅定的對兒子道：“爸爸媽媽會在一起。”
陸星月尋回來時，正好看見江漾抱著陸子熹走出醫院大門。陸子熹喚她一聲，陸星月迎上前問：“你們去哪兒了？”
“爸爸給我洗臉去了。”
陸星月哦了一聲，回到了車上了還在懷疑，真的隻是去給孩子洗臉嗎？怎麼感覺他態度比早上還要冷冰冰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江漾直接吩咐衛景回酒店，然後拿出筆記本開始辦公。
陸子熹歪靠在陸星月懷裡，突然就發現陸星月手上那顆十分引人注目的鑽戒，她平日裡很少戴飾品的，陸子熹訝然的握住打量起來。
“咦？媽媽，這是……”
江漾手指敲了幾下鍵盤，眼睛繼續盯著電腦屏幕，在陸星月開口前接話回答了他：“求婚戒指，當年跟你媽媽求婚時欠下的。”
陸星月聞言忍不住側眸看了他一下。
陸子熹稍稍坐正身體，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些微光閃爍著，“爸爸媽媽，你們會重新結婚嗎？”
江漾沒有去糾正他用詞的錯誤，轉過頭來看他道：“當然會結婚。而且子熹你也要改名字，以後叫江子熹。”
接下來這句話，他像是說給陸子熹聽的，但目光已然轉到了陸星月的臉上，“這樣的話，爸爸跟媽媽就能一直都陪在你身邊，永遠不會再分開了。”
陸星月收回視線，望著前方，喉嚨又澀又緊。他這是話裡有話，如果她想分開，孩子就是江家的了。
她早料到會這樣，所以當她避無可避，選擇告訴他子熹身世的時候，她就放棄掙扎了。
因為她不想跟江漾走到那一步。
開車回到酒店休息了約莫幾個小時，就直接去了機場。陸星月在上飛機之前，又吃了粒感冒藥，不一會就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起來。
臨睡前察覺江漾好像在看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才緩緩掙開沉重的眼皮，正好跟江漾凝視她的目光對上。
就好像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他就一直這樣深深的看著她沒移開過視線。
就這樣對望了片刻，是江漾先轉開臉，他沉聲道：“醒了就別睡了，吃點東西。”
陸星月不由坐直了些，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下飛機時已經晚上了，陸星月感覺身體輕松了許多，走出機場大廳的時候內心一陣恍惚。
她當年離開的時候，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踏足這座城市了……
江漾之前就答應了她了，果然沒帶她回江家別墅，而是到了一處高級住宅區，在十八樓，有兩層的空間，冷色調的裝修讓整個屋子都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感覺，就如同現在的江漾。
從進電梯開始，江漾不停的有電話進來，此時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接電話。因為時間也不早了，無事可做的陸星月就抱著陸子熹先去浴室準備給他洗澡。
他腿上有傷，不能沾水，陸星月又去冰箱拿了保鮮膜來給他傷處裹住了，讓他靠在浴缸裡，支著那隻腿，盡量避開水濺到傷處，洗的有些慢。
這個空檔，陸子熹跟她聊起來。
“媽媽，舅舅以後會來嗎？我好舍不得他。”
陸星月立馬道：“當然會來，他也舍不得你。”陸星曜給她回信息了，他的總公司本來就在這邊，估計過段時間就會過來。
隻是，她根本無法預料那個女人到時候又會發什麼瘋，怎麼對付他們。
陸星月想到這裡眉頭不自覺的有些蹙起，陸子熹注意到她的神色，放輕了聲音問：“媽媽，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陸星月知道兩個大人之間的異常氛圍太過於明顯，孩子又敏銳，難免會被他察覺，勉強露出一抹笑安撫道：“媽媽沒有不高興，是坐飛機太累了。”
陸子熹沒那麼好糊弄，“可是，你跟爸爸在一起後，不怎麼說話也不笑，爸爸也是的……你們是吵架了嗎？”
陸星月無聲的輕嘆。他們也有笑得開懷的時候，隻是世事不由人，因著這樣那樣的原因，他們終究是變成今天這樣了。
陸子熹踟蹰了半晌，忽爾道：“媽媽，要不然……我們明天還是回去吧。”
現在想回去怕是在做夢了，陸星月用手點了點他的鼻尖，“你不是一直想爸爸，你舍得走？”“舍不得，可是……”陸子熹頓了頓，才湿著眼睛看起來非常難過的對陸星月道：“我現在知道，媽媽以前為什麼說不能跟爸爸在一起了。因為，你們在一起根本不開心，我不想要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