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漾眉頭深深蹙起,他上床來坐到她跟前,直視她的眼睛,“她對你說這種話?她知道你懷孕了逼你把孩子打掉?”
她自己當時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更何況他媽媽呢,不過陸星月沒有否認,隻是哂然道:“說沒說過,你自己去問她啊。反正她如果否認了,就一定是我撒謊了。”
江漾眸光微閃,聽出了她話裡的諷刺,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語氣明顯和緩了些,“你何必這樣說話?事情是怎麼樣,我會弄清楚。”
陸星月道:“弄清楚?我當時沒有錄音當證據,你去問她,她哭兩聲說沒有,你肯定又是‘我信我信’了。”
江漾察覺出她好像是因為昨晚餐廳的那通電話耿耿於懷,不由道:“不管怎麼說,我媽是生我養我的人,她當時情緒激動,我安撫兩句也是應該的。”安撫過後,該查證的還是要進行。
陸星月一提到那個女人,心裡就像是被一股惡氣頂著,攪得她心煩意亂。
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一把抓住江漾的胳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道:“江漾,我提前與你說好了,雖然她是你媽媽,但我已經跟你坦言,我極度厭惡她這個人,我不想見到她。”
江漾知道她這樣是因為當初讓她弟弟退學的事情,並沒有發現什麼意見,耐心的聽著她接著說。
“所以,就算我跟你結婚,我也絕對,絕對不會叫她一聲。子熹也要留在我身邊照顧,不會與她碰面。”
江漾聽到最後一句,實在忍不住道:“孩子再怎麼也是我的血脈,我媽不至於真的……”
陸星月語氣很差的打斷他,“不至於?你是覺得我反應太過?她是個什麼人你恐怕要多了解一下了。子熹不僅是你的兒子,還是我的,她討厭我的一切,就如同我討厭她的一切,要麼你就答應我,要麼就當做沒見過我,悄悄放了我們母子,至少能保個平安。”
她態度很堅決,胸口微微起伏著,表情像是在克制著什麼。江漾黑眸安靜的注視她,最後終於是道:“好,我答應你。”
陸星月神色這才稍微松動一下,不再說話,躺了回去,江漾在旁坐了會兒,拍拍她的肩頭,“起來換衣服,跟我去接孩子。”
陸星月愕然:“現在幾點?”外面天好像都還是黑的。
“……四點十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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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月從鼻子呼出熱氣,無言以對的看著他,而江漾也凝視她。兩人相顧無言的對望持續了半分鍾,江漾氣息微沉,道:“你再繼續睡吧。”
這麼早當然繼續睡,危機解除輕松下來後,陸星月發現自己有些頭疼,應該是晚上的時候在餐廳有點被凍著了。她難受的閉上眼睛,江漾沒再吵她。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她驀地想起來一個問題、——江漾是怎麼知道孩子身世的?難道他大晚上讓人去調查了?可是不對啊,知道子熹是他孩子的,除了她,就隻有星曜,還有……
陸星月眼睛猛地睜大,屏住呼吸,悄然回眸瞥了江漾一眼。
卻發現他靠著床邊坐著,正專注盯著她的手機屏幕,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是眼神卻看起來有種清淺的柔和。
他看的是陸子熹的照片。她的手機裡儲存了許多,連出生時拍的第一張都有。
一張視線停留好久之後,他才劃到下一張。他看得很認真,都沒發現她醒了。
陸星月轉回頭去,抿了抿嘴唇,胸腔一陣潺潺熱意流淌而過。
早上,陸星月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江漾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看著她。她耷拉著沉重的腦袋,有些沒精神。
她想問幾點,結果一開口,聲音啞得嚇自己一跳。
雖然她話沒說完,但是江漾卻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回答道:“快八點了,機票已經改到下午。”
陸星月愣了一下,居然這麼晚了,江漾竟然也沒叫醒她。
江漾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你哪兒不舒服?臉色不大好。”
她道:“可能有點感冒,待會兒多喝點水就好了。”
她是這麼打算的,但江漾卻從醫藥箱裡翻出了感冒藥讓她在早餐後吃了一粒。
因為陸星月起晚耽擱了,他們開車直接去幼兒園。
在路上,陸星月打電話辭了職,因為她還是實習期,雖然她有些突然,但對面也沒說什麼。其實這份工作雖然有些累,她仍舊有些不舍,她打算以後還會繼續從事這份職業。
她又給葉青青打電話,表明自己要出遠門,以後門店的事情暫時交給她來管理,也給她漲了工資。交代好後,她給陸星曜發信息,告訴他自己這邊的狀況。陸星曜應該在忙,沒有立馬回過來。
最後,她餘光覷了一眼緊挨著的江漾,翻開通話記錄,卻意外的沒發現什麼痕跡。她又想了想,打開黑名單,不僅周加成的號碼靜靜的躺在裡面,薛晉的也在。
陸星月沒吭聲,默默地把手機塞進包裡。
他們到了學校之後,卻被門衛告知,因為今天天氣不錯,溫度適宜,中班的老師帶著小朋友去附近的小公園裡做戶外活動了。
陸星月跟江漾隻好回到車上,她打電話給老師,確定了具體方位後,讓衛景開車過去。
江漾在這一路上都異常的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本來都快到公園了,陸星月接到老師的電話,語氣聽起來十分的歉疚,“子熹媽媽,實在對不起,有兩個小朋友起了爭執不小心撞到了子熹,他膝蓋摔流血了,胳膊也有些擦傷,我現在正帶他去醫院的路上。”
陸星月坐直身體,追問:“他傷勢怎麼樣?有哭嗎?”
江漾聞言側臉看她。
老師道:“應該是不嚴重的,他沒有哭,很堅強呢。”
幼兒園老師平常都挺注意,有時候孩子哪兒磕著碰著身上留下了印記,必定都會在微信上解釋的清清楚楚,更何況是流血了,當然是要第一時間內跟家長說明情況,這是老師的責任,並不代表說是傷的嚴重。
老師都這樣說了,那就是真的問題不大,陸星月雖然還是擔心,卻還算鎮靜。老師把醫院的定位發給她,她交給衛景,讓他換目的地。
江漾立馬問道:“怎麼了?誰受傷?”
“子熹被同學不小心撞倒在地上,膝蓋摔流血了。”
其實他剛才已經大概猜到了,但是聽到果真如此,還是沉了臉色,對衛景道,“車開快點。”
老師是就近選的一家醫院,地方不大,給陸星月打電話說就在一樓。
陸星月跟江漾下車之後,朝裡面直奔,還沒進去治療室,就聽見裡面兩個小朋友十分稚氣的在對話。
也不知出於什麼緣由,兩人都不約而同止住了步子。
小女孩問道:“你的腿流血了,疼嗎?”
“疼。”陸子熹的聲音。
“那你為什麼都不哭?”
“我不想哭。”
小女孩似乎被噎了一下,“你受傷,你爸爸沒來陪你?我每次有爸爸在,就什麼都不怕。”陸子熹說道:“老師陪我,她去交錢了,媽媽也馬上就來。”
“你的爸爸呢?”
陸子熹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我爸爸不會來看我,他就要走了。”
小女孩哦了一聲,語出驚人的道:“你跟我一樣,爸爸媽媽離婚了吧,真可憐。”
小女孩的父親嘆息了一聲,叫她的名字,“小丫頭,別亂說話。”
小女孩卻繼續道:“我有爸爸,不如,我把我爸爸借給你。”
“我不可憐。”陸子熹原本還很平靜的聲音突然變了,他哽咽道:“我也不要你爸爸,我有媽媽和舅舅!”
小女孩驚訝道:“哎呀,你不是說不想哭的嘛,怎麼哭啦!”
陸子熹的老師交完錢急匆匆跑來,剛好撞見陸星月,她擔心陸星月責怪她把孩子單獨留在這裡,忙解釋道:“我讓護士先處理傷口,她說她弄著,讓我趕緊去把錢交了……”
陸星月卻並沒太聽清她說什麼,因為她看到江漾突然就邁著步子走進去了。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護士剛好給陸子熹把膝蓋傷口貼上了紗布處理好了,起身走開,江漾一步一步直接靠近那個坐在公共椅上穿著淺藍色衣服,情緒十分低落的在揉著眼睛的小男孩,然後,在他身前緩緩單膝蹲下來。
旁邊坐在爸爸懷裡的小女孩看到他出現都驚呆了。
陸子熹突然感覺到不對,他松開手,抬起湿漉漉的長睫,正好看到了江漾近在眼前的臉。
陸子熹和他湛黑的雙眸對上,連眼淚也忘記了擦,怔怔的呆在那兒,像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漾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他的湿卻柔/嫩的小臉蛋,嗓音低沉柔和,“子熹,為什麼說爸爸不會來看你?”
縱然已經將這孩子的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個小時,可是,在此時此刻,真正看到他,感知到他的體溫,望著他淚意朦朧的眼睛,這才有了些許的實感。
他有孩子了。
他心愛的女人為他生下來的,今年都快四歲半了。
雖然荒唐的是,他今天早晨才剛知曉這件事,可現在他看著這個孩子完全沒有一絲一毫陌生的感覺,他甚至覺得心口在發燙,好像他跟他並不是第一次見面。
而且,這孩子仿佛也是熟知他的,反應過來後,扁著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他小臉都哭得漲紅了,江漾澀聲嘆息道:“子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