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漾惶然不敢相信陸星月會這麼狠心對他。
江漾淚水奪眶而出,他悲痛欲絕,追在車後跑,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走,不要走,星月!不要離開我!”沒幾步又脫力的摔在了地上,額頭被磕破,鮮血往下直流,他沒力氣爬起來,手指在地上抓出了血跡。鮮紅模糊的視線之內,車子越離越遠,直至消失,沒有絲毫的停滯。
“星月!星月!——星月!!!”任他哭得肝腸寸斷,啞著嗓子喊的歇斯底裡,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陸星月就這樣,看都沒看他一眼,離開了。
他不理驚叫著撲過來扶他的江媽媽,一直用手推周叔,滿面淚水血痕交錯斑駁,帶著哭腔鼻音上氣不接下氣的哀求:“快,快去開車,快去,我,我要去找她,快……”
出租車司機等紅燈的時候,朝著後面瞥了一眼,隱約看到了陸星月臉上的淚痕,忍不住問:“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剛才有個年輕男人在後面哭喊著追車,他都看到了。看她沉默的流了一路的眼淚,也不像是無情之人。隻能說,人生在世,各有難處。
陸星月靜靜的道:“我沒事。”
司機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想開點,好好活著最重要……你的手機一直在響,不接嗎?”
陸星月經他提醒才稍微回神,拿出手機來看,發現周加成打來的,她剛才根本就沒注意。
陸星月掛掉了,看到未接來電記錄有十五通,周加成又锲而不舍的打來。
陸星月還是沒接,她發現微信有江舟發來的信息。
江舟:最近有空嗎?
江舟:我想請你和江漾吃頓飯。
江舟:陸小姐,可不可以賞個臉?
江舟:[眼淚汪汪跪地哀求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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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月深吸一口氣,回他:我沒有怪罪你,吃飯就不用了。
周加成又發了什麼短信息過來,陸星月已經不想再看了,她直接關機,沒什麼表情的把電話卡摳出來。
再過兩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這張卡,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兩天之後,陸星月已經將老家那邊的債務全部都處理好,帶著簡單的行李,還有陸星曜和他的吉他,坐上了轉院的車到了隔壁市,又給他的右手進行了一次手術。
半個多月之後,她和陸星曜坐上了大巴離開了。
最終去哪裡她還沒決定,她隻知道,要離那個地方,越遠越好。
*
晚上快九點鍾了,防盜鐵門被框框敲響。新入住的男租客心道又來了!他跑去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穿著病號服和拖鞋,面容格外俊秀卻又格外病態蒼白的年輕男人,額頭上還貼著一塊紗布,一雙眼瞳黑黝黝的,仿佛望不到底。
江漾像是沒看到他的存在,遊魂似的邁著步子就走進屋內,嘴裡低低喚著:“星月,星月,星月……”
他在客廳,廚房,衛生間,還有房間都晃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要找的人。
他蹙了蹙眉心,有點不開心,但也沒鬧,而是打開電視,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就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看了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什麼,走進廚房,舀米洗米然後用電飯鍋把飯煮上了,動作看起來很熟練了,他又坐回去繼續看電視。
男租客默默地在旁邊,看看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江漾,又看向門邊的兩個人,一個衣著貴氣、表情在極力忍耐著什麼的女人,還有一個滿目痛心的中年男人。
他不由在心中腹誹起來,就算是給了他幾萬塊錢當做安撫費,可連著好些天都來上這麼一出也不行啊,看得他真是心裡陣陣發慌。
這個少爺人長得倒是跟明星似的,可就是腦子不好,為了一個女人瘋了,至於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男租客受不了了,躲到衛生間去了。
周叔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微微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喚著:“少爺,我們回去吧。”
江漾把電視關掉,眼睛看向廚房。
江媽媽也走進來,一向精致優雅的她卻是渾身由內而外的倦怠。周叔不敢刺激他,哄他道:“沒關系的,陸小姐回來,飯就能吃了。你先跟周叔回家,明天再來好不好?”
江漾安靜了好一會兒,漆黑的瞳眸直視著他問:“可是,星月不是離開我了嗎?”
周叔喉嚨一哽,還沒說話,他已經起身來,搖搖晃晃朝著外面走去了,周叔跟江媽媽忙跟上。
那天陸星月離開,摔得頭破血流的江漾哭著喊著讓周叔開車來帶著他去追,可是時間耽誤了根本追不上。他不顧江媽媽的呵斥還有哀求,就這樣糊著滿臉的血淚,找到陸星月租的地方,可是始終沒人應他。
他固執的坐在門外等了一夜,直至體力不支昏倒。結果才掛完吊針,處理好額頭上的傷口,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又是出去找人,江董來了都攔不住。
他像是丟了魂,失了魄,隻剩下一具空空的軀殼,會做的想做的唯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人。
他找了幾天,以前跟陸星月去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他在某個時刻突然醒悟,提出要周叔帶他去陸星月的老家。
打電話到陸星曜的學校,了解了他的籍貫地,周叔不理江媽媽的阻攔把生病中的江漾帶回去。
陸家的那些親戚聽說是來找陸星月的,圍著江漾這個城裡來的貴公子,七嘴八舌的就咋呼開了,說星月這姑娘不簡單,小小年紀輟學為家裡負擔著債務,又說她辛辛苦苦出去打工撫養弟弟,還有的說前些天不知怎麼她就全部把債務一次性都還清了,還每家都給了百分之十五的利息。
但一問他們,知道陸星月的行蹤嗎?紛紛搖頭,說不清楚。
然後,江漾也是在那天才知道,陸星月的父母其實早就不在世上了。
原來她說的等著父母同意了跟他結婚,都是騙他的。
江漾那天回去高燒到四十度,再過後就是這樣半清醒不清醒丟了魂的狀態,有時候滿屋子樓下樓下的找星月,有時候就像今天跑到陸星月以前住的屋子裡一坐就是半天,有時候不吃不喝安安靜靜的坐在陸星月的房間裡寫一天的字,疊一天的星星,誰的話都不聽。
反反復復病倒,反反復復住院,眼看著瘦了許多。
江媽媽把江漾扶著下了這棟破舊的居民樓,上了車,她含淚看著江漾蒼白無神的臉,心中恨死了。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使了什麼手段,把她兒子害成現在這幅樣子。
至少到了現在,她還是在狠心而堅定的想著,就如同戒掉什麼癮一樣,再難過也就這段時間了,等熬過了就都會好起來的。
她萬分不願意讓那個女人回來。
可是,隨時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十天,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深秋了。離跟美國醫生約好的時間已經遠遠超出,江漾不肯跟她出國,而且一天比一天沉默,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最自閉的那段時日。
不,小時候的他遇到不開心的事情至少還會哭鬧,可是現在,他眼睛裡完全沒了神採,黯淡而又空洞,如同行屍走肉。
陸星月走了,同樣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生息。
江媽媽也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因為這件事也跟江漾爸爸吵過很多次,但是江漾就像封閉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安靜而沉寂,無波無瀾,對外界的他們沒有絲毫的關心。喂他飯也不肯吃,隻能逼他喝一些湯水,給他打營養針。
江媽媽越來越心慌,她在完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終於派人去找陸星月。
可是陸星月遵守承諾,斷了所有的聯系,早早取走了支票上的錢帶著她那個弟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茫茫人海,一時半會讓她無處找起。
再放任這樣下去,她兒子就真的毀了,她要想辦法,逼著他重新活過來才行。
江媽媽去房間找江漾。
這個房間是陸星月當初住的那間,江漾不肯回自己的房間了,他隻要在家,基本都是呆在這裡面。
臺燈開著,江漾伏在小書桌上練字,手裡的那隻鋼筆被摔過之後出水有些不暢了,他在前一天去當初的那個超市又買了十隻一模一樣的回來放著了,可到頭來還是用的壞掉的這隻。
他寫一個字,就會甩甩筆,江媽媽進來了他也恍若未覺。
“江漾。”
“江漾,媽媽跟你說話呢?”
“江漾,你的字寫的夠好了,停一停,跟媽媽說話好不好?”
江媽媽也是在陸星月離開後,才發現自己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能寫一手工整漂亮的楷書字體了。
江漾繼續寫字,江媽媽一眼掃過去,才發現他滿頁密密麻麻全寫的星月二字,陷入了魔怔一般。
江媽媽心裡一痛,又是一陣惱怒和無力,捧著他的臉,逼著他轉過頭來看自己,“江漾!她不喜歡你,她拿了媽媽給的錢已經離開了!你真的要為她這樣嗎?”
江漾不像往常一樣沒有反應,他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才極其緩慢而艱難的出聲,“不可能。”
江漾道:“她要錢,留在我身邊,要多少,我給多少。她為什麼要走?”
面對他如此冷靜的質疑,江媽媽倏地一滯。她之前真的完全低估了陸星月在江漾心裡的分量。可她現在不願意在兒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所作所為,她不想兒子恨她。
她咬咬牙,把心一橫,“因為她根本不喜歡你啊兒子!她嫌棄你傻!她覺得你一直會這樣傻下去了,所以就拿著錢跑了!她走之前都不願意看你一眼,她真的不值得你這樣!江漾,你清醒一點,跟媽媽去美國好不好?等你徹徹底底治好了,以後就不會再有人這樣厭棄你了,你喜歡什麼人都會有的,聽話,跟媽媽走好嗎?”
江漾握著鋼筆的手在不住的顫抖著,他緊緊抿住戰慄的嘴唇,滿眸驚痛之色,良久才啞聲道:“你在騙我,星月不會的。”
半敞的房門突然被推開,米雅急匆匆的跑進來,“少爺,夫人沒騙你!真的!那個陸星月親口說的!我都全部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