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棉深深看了我一眼,走出幾步之後又停了下來。
她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一下,隨即揚聲回道:「夏英。」
8
半月之後的某天。
我從武場練完回去,還沒進門呢,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
碰見正巧從裏面出來的小弟,我伸手鉤住他的脖子:「怎麼了這是?」
小弟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
他臉色漲紅地掙開,說話也開始結巴:「少……少東家,東家在後院,讓你過……過去。」
說完,他一溜煙就跑了。
我走進鏢局,這才注意到前院站著一隊身穿輕甲的人。
他們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得我有些發毛。
沒管他們,我徑直穿過廊道去了後院。
我爹坐在院子裏,唉聲嘆氣。
「爹,出了何事?」
我爹看了我一眼,然後將懷裏的東西拿了出來:「你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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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道明黃聖旨。
我緩緩打開聖旨,在看清裏面所言內容時,終是忍不住變了臉色。
「爹!這是……」
我爹抓著我的胳膊,盯著我問:「英兒,你的女子身份究竟是如何暴露出去的?」
我怔愣了好久,沒有說話。
秦棉。
隻有她。
9
這是一封賜婚聖旨,賜的是我的婚。
我與太子的婚。
我有點糊塗,我家就是一個開鏢局的。
京城那麼多大家閨秀太子不娶,非娶我做什麼?
我爹嘆了一口氣:「你七歲那邊生了一場大病,七歲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我茫然點頭:「是啊。」
我爹:「所以你也忘了咱們夏家以前也是住在京城的。」
婚期安排得非常近,我幾乎是被人趕著上了馬車。
這身女子裝扮,我十幾年未曾見過了。
臨行前,小弟看著我臉色微紅,欲言又止。
我瞪了他一眼:「想說什麼?」
小弟避開我的視線,半晌憋出一句:「少東家,祝你幸福。」
我微微一笑,薄唇輕啟:「幸福你大爺。」
小弟:「……」
眼看著車隊便要啟程前往京城。
小弟疑惑道:「怎麼不見東家出來?」
我放下簾子:「昨夜喝多了酒,眼下還睡著呢。
「他醒後,你替我轉告一聲,我此番去京城自會好好保重,讓他勿念。」
我話音剛落,隊伍便開始動了。
我爹昨夜拿著細軟硬塞給我:「英兒,趕緊走!」
我大驚:「怎麼了?」
我爹悲憤道:「爹打聽過了,當朝太子先天有疾,怕是沒多少時日了。
「讓你嫁過去是想沖喜啊!
「你聽爹的!趕緊走!」
我沒說話,反手敲暈了他。
我若走了,亨通鏢局可就麻煩了。
我不願看他傷懷,趁著他沒醒,登上了去京城的馬車。
10
我在宮外跟著嬤嬤學習了一個月的禮儀規矩。
然後在早就選定的良辰吉日,乘著紅轎子,被抬進了太子的東宮。
走完繁瑣的流程,我腰都要斷了。
這比我練武還累!
我蓋著蓋頭,焦急地坐在床邊。
有點急,想上廁所。
左等右等,太子還是沒來。
我實在憋不住了,一把掀開蓋頭,奪門而出。
解決完人生大事後,我在東宮偌大的後花園裏……迷路了。
我轉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找不到原先的喜房在哪。
嘿,奇了怪了。
我左右看了一眼,四下無人,於是兩腳一蹬,躍上了圍墻。
然後跟圍墻那邊的人,對視了。
「棉棉??」
秦棉站在下面仰頭看我,有些失神。
我直接跳了下去,落在她跟前。
她身著紅袍,頭發被紅色錦帶綁在身後,看著有些好看。
「你可真好看。」
我毫不吝嗇地誇了她一句,而後猛地反應過來。
「你怎麼在這?
「還穿著喜袍?!」
她愣了一下,正要開口。
我卻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
「太子把你也娶了??」
秦棉看著我,神色晦暗不明。
秦棉皺眉:「太子要死了?」
我自信點頭:「是啊!沒多少時日了!」
雖說我女子身份八成是她洩露出去的,但我又實在狠不下心去怪罪她。
沒辦法,她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唉。」我嘆了一口氣,「你別擔心,待那太子死後,我帶你走。
「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能找個好人家。」
話音剛落,前後兩邊便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我反應很快,一把抓住秦棉的胳膊:「快走!」
她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跑什麼?」
我一愣,對啊,跑什麼?
我又沒做啥虧心事。
說話間,前後的路已經被人堵住了。
一個穿著喜慶的嬤嬤火急火燎地跑到秦棉面前:「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不見……」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一掃而過。
話音戛然而止。
「……太子妃找到了。」
11
喜房內。
我與秦眠相對而坐。
對,沒錯,秦眠,太子秦眠。
我抖著腿,撐著頭看他:「解釋一下唄,太子殿下。」
最後四個字我是咬著牙說的。
秦眠沉默良久才出聲:「這事,我該同你道個歉。
「年前我去了衡州養病,如今京城急召,我不得不回京。
「但朝堂詭譎,總有人想要我的命,為了掩人耳目,我選擇喬裝打扮,並且僱傭了你們。」
我點頭:「原來如此。」
秦眠抬眸看了我一眼:「至於娶你一事,是我特意向聖上求的。」
我伸手打斷了他的話。
「太子殿下。」我極其認真地看著他,「既然咱倆已經拜了堂,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有些事,還是說開了好。
「我的身份,你應該早就知道吧。」
畢竟天下那麼多厲害的鏢局,他偏偏挑中了亨通鏢局,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秦眠點頭:「已故夏老太傅的孫女,夏英。」
夏家原先也是京城有名的望族,可後來,因為一場叛亂,夏老太傅自戕於紅門朱墻之前。
後叛亂平息,夏家卻就此沒落。
夏老太傅為人耿直,身在朝堂幾十載,得罪了太多人了。
為了遠離紛爭,明哲保身,我爹帶著我離開了京城。
去了一無名小鎮,幹起了鏢局。
壯年男子帶著一年幼姑娘畢竟惹人注意,沒過半年,仇人便尋了上來。
那一次,我爹差點丟了命。
後來,我就從一個姑娘變成了一個小子……
思緒被重新拉了回來,我重新看向秦眠:「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秦眠沉聲道:「如今朝堂皆是清流一派的一言堂,而他們大多都是夏老太傅的門生,夏老太傅於他們,有知遇之恩。」
我恍然:「所以你想利用我的身份來拉攏清流一派。」
秦眠沒說話,算是默認,他站起身,對著我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秦眠為一己之私利用夏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看著他垂在身側的如墨長發,我心裏的那股氣莫名消散了些。
這人倒是坦蕩。
借著那對喜燭的光亮,我跟秦眠交談了許久。
最後,我與他簽了一份協議。
待到秦眠太子之位坐穩,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我便與他和離,自請離京。
啊。
嫁進來第一天我就把和離的事情考慮好了。
不愧是我!
12
夜深人靜,屋子裏的氣氛逐漸變了味。
燭光灑在秦眠臉側,我看得出了神。
秦眠:「要不……」
我腦子一抽接上了:「我們睡覺?」
秦眠:「……」
「不早了,確實該歇息了。」
他頓了頓,又說了一句:「我去隔壁偏房睡。」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起身往門口走去。
嘖,怎麼有種煮熟的鴨子飛了的感覺。
嘖嘖嘖,美色誤我啊!
秦眠的手碰上了門,我嘴欠地喊了一句:「等一下。」
他轉頭看我:「還有何事?」
我偏著頭看他:「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看著我沒說話。
秦眠臉色瞬間漲紅,扶著門的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我恍若未見,接著說:「你還把我看光了……」
「夏姑娘!」秦眠打斷了我的話,聲音聽著有些羞惱。
「當時的事是意外,我……會補償你。」
我覺得他很有意思,明明是我被看光了,但他這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佔了他便宜。
眼看著他轉頭又要走,我直接站起身攔在了他前面。
秦眠一愣:「你這是……」
我眨了眨眼睛:「補償的話,現在就行。」
秦眠皺眉:「現在?」
我笑了:「你讓我摸回來不就行了。」
秦眠:「……」
我與他簽的那份協議上被他又加上了一條——
夏英在和離之前禁止耍流氓。
就是說。
這人真小氣!
13
聽府裏的嬤嬤說,自從我與秦眠成親後,他在朝堂上的日子好過多了。
他也能借著清流一派慢慢施展自己的抱負。
在朝中呼風喚雨的二皇子也收斂了許多。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真不錯啊。
而我每天就窩在這院子裏,吃吃喝喝,養養花,逗逗狗。
日子比鏢局隔壁老大爺過得還安逸。
我也不著急,實在無聊了就耍耍槍,這日子也還能過下去。
可是,有人看不慣我,非得來搞事情了。
「太子妃,二皇妃邀您一道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我將手中的長槍放下,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帖子。
「不去行不行?」
嬤嬤猶豫了一會,開口道:「於情於理,不合適。」
我點頭:「知道了。」
那就去唄。
丫鬟給我梳妝打扮了一番。
我提著裙子就往府外走。
嬤嬤喊住了我,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太子妃,您……慢些走。」
我應道:「好嘞。」
14
我剛走到皇後娘娘的殿外就碰見了二皇妃梁昭。
她看見我,陰陽怪氣地來了句:「喲,這不是太子妃嗎?」
我笑:「你沒認錯。」
她嗤笑一聲:「鄉下來的土鱉,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我繼續笑:「不不不,二皇妃才是菜,我哪算得上啊。」
梁昭:「……」
她臉色一變就要發難,皇後身邊的嬤嬤從裏面出來了。
「太子妃,二皇妃,皇後娘娘讓你們進去呢。」
我沒再看梁昭,率先進了殿。
皇後是秦眠母妃,對我態度自然還不錯,相對地,二皇子的生母是寵妃楊氏,皇後向來不待見她,自然對梁昭也就沒個好臉色。
待了沒一會兒,皇後便乏了。
我跟梁昭出了殿門,我正要回去卻被她一把拉住了胳膊。
「太子妃這麼著急做什麼?」梁昭朝我笑,「楊貴妃那正好有個賞花宴,不如咱們一道去瞧瞧?」
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由衷道:「大姐,別笑了,臉都僵了。」
這賞花宴我終究還是去了。
畢竟,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人要想作妖,我是躲不開的。
賞花宴上人挺多,見我們過去了,眾人瞬間安靜了一瞬。
我看她們神色便知曉,這些人都跟梁昭是一夥的呢。
我全程微笑,逢人一律「是是是,好好好,你說得不錯」。
雖然沒啥氣勢,但是足夠敷衍人。
繞了一圈下來,梁昭臉色都青了。
我朝她微笑:「這花也賞完了,就不打擾各位了,我先走了。」
我沒等她說話,直接轉身就走。
他娘的,這衣服真難受!鞋子也難受!頭上戴的也難受!
渾身不得勁,趕緊回家換了!
我心心念念往家趕,全然沒注意到追上來的梁昭。
經過假山旁的那座小石橋時,梁昭猝不及防拉了我一下:「太子妃!」
我被她拉了一踉蹌,仰頭往橋下湖裏跌去。
墜落前,我看見了梁昭不懷好意的笑。
可是——
我是誰?
我是夏英哎!
亨通鏢局少東家,武力天花板哎。
這麼容易就落水?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腰腹使勁蹬在了石橋上,隨即一個借力攀上了一旁的假山頂。
我坐在上面低頭看著梁昭。
忍不住吹了口哨:「上來坐坐?」
眾人:「……」
說話間有人正巧從花園拱門那走進來。
我餘光瞥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秦眠,還有二皇子秦鶴。
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年輕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