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至誠手裡拎著兩個袋子,一眼看穿她是剛剛才起床,皺了皺眉,神色不滿。
他把大號的白色紙袋遞給她,命令道:“去把衣服換了。”
周以打開袋子往裡看了看,不止一套,從裡到外都有。
她神情復雜地看著李至誠,問:“你去買的嗎?”
李至誠回給她一個看智障的眼神:“我讓秘書去買的。”
“哦。”周以了然地點點頭,又迅速揚臉,緊張地問,“你怎麼和你秘書說的?”
李至誠抱著手臂,扯開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你覺得呢?”
周以不想知道也沒臉皮知道,抱著紙袋灰溜溜地回房間換衣服。
尺寸大小都正合適,一套是裙子,一套是襯衫和牛仔褲,周以穿上長褲,上半身還是套著李至誠的T恤。
她走出去,看見餐桌上已經擺著午餐,李至誠打包回來的,兩葷一素一湯。
“洗個手來吃飯。”他拿出兩套餐具,把米飯分好。
周以哦了一聲。
有一道清蒸鱸魚,沓沓大概是聞到鮮味,一直在桌子底下轉圈,爪子撓著桌腿。
周以看著心疼,問李至誠:“它能吃麼?”
李至誠眼睛都不抬:“不能,你吃你的。”
周以朝沓沓攤了攤手:“你爹不讓我也沒辦法,這個家咱們都得聽他的話。”
Advertisement
李至誠的筷子頓在半空,好一會兒才繼續夾菜。
“哦對了。”吃到一半,周以開口說,“我那天給你發消息是想告訴你,我這個禮拜上課前和學生們說了,希望他們能尊重課堂,大家都很配合,特別乖。”
李至誠淡淡“嗯”了一聲。
這並不妨礙周以的分享欲,她繼續說:“還有這次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回來了,家裡人有點不一樣了,也可能是因為小姑沒了?所以他們把愛和關心都轉移到我身上了。”
李至誠突然嚴肅地喊她名字:“周以。”
“嗯?”
李至誠斂目,夾了一筷子香菇青菜:“這種話不要亂說,給你的就是你的。”
周以點點頭:“現在想想,其實他們對我都挺好的,是我以前不懂事吧,自己跟自己糾結了這麼久。”
李至誠說:“你知道就好。”
吃完飯,李至誠收拾了桌子,給沓沓換了一盆新的水。
周以捧著碗筷拿進廚房清洗,她意外地發現李至誠家裡並沒有找阿姨打掃衛生和做飯。
這有些顛覆她印象裡的有錢少爺人設,周以還是刻板地以為像他這樣的富二代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處處需要人伺候的。
李至誠要回去上班,走之前交待周以說她要是嫌無聊可以去附近逛逛。
關於昨晚的事,兩人默契地都當作沒發生過,又回到不尷不尬,不親密又不陌生的狀態。
“那書房裡的電腦我可以玩嗎?”周以小心翼翼地提問。
李至誠大概是鐵了心要維持冷酷人設,懶懶丟出兩個字:“隨你。”
周以揚起笑臉:“那我在家等你下班!”
李至誠沒應好,隻說:“餓了自己找東西吃。”
周以從她買來的零食袋裡拿出小熊餅幹和一杯草莓牛奶,塞給李至誠,讓他餓了下午吃。
“那我走了。”
周以舉著沓沓的貓爪揮了揮:“好的,拜拜。”
李至誠卻沒立刻轉身,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
周以意識到什麼,笑容有些不自然。
他們這樣多像一對小夫妻。
多像是他們也許本該早就過上的生活。
關門聲響起,一分鍾後,周以聽到停在樓下的車駛走,她走進書房,坐在粉色的電競椅上,沒有摁下電腦的開機鍵,隻是把手放在了馬卡龍色調的鍵盤上。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某一個入睡前的闲聊時刻,她和李至誠暢想的未來好像就是如此。
周以當時說的原話是:“我不期待多大的房子多好的生活條件,我就希望在一個下雨的周末,我們倆就窩在家裡開黑,哪裡都不去,我抬手你就知道我要飲料還是零食,外賣到了,我踹你一腳你就立刻跑去拿。”
她記得那時李至誠用力揉搓她的臉頰,說:“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周以撇撇嘴,問他:“這樣的願望還不夠實際嗎?”
李至誠搖頭,故作嚴肅道:“我覺得你把最後一句的主賓換一下比較實際。”
周以反應過來,揮起拳頭要揍人,被李至誠連人帶被子抱在懷裡,認錯求饒:“我拿我拿,必須我拿。”
盡管不見得那樣走下去就能終老,但周以還是覺得好遺憾。
人生裡最好最精彩紛呈的六年,卻與彼此無關。
周以離開座椅,輕輕關上書房的門。
這個下午她還是窩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投影儀挑了部最近熱播的綜藝,節目裡MC們誇張地大笑,周以偶爾跟著扯開嘴角。
大概是昨晚失眠消熬了精力,到了三四點,周以覺得腦袋越來越重,靠在抱枕上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門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意識到可能是李至誠沒帶鑰匙,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起身開門。
見門後的是姜迎,周以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姜迎舉高手裡的保溫袋:“老板讓我給你送飯。”
周以看了眼牆上的鍾,原來都快七點了。
姜迎一邊把袋子裡的飯盒拿到桌上,一邊問她:“你餓不餓啊?我剛剛回了趟我媽家,這個蝦做得超級好吃的。”
周以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煩你了,還專門送過來。”
“不麻煩,老板說給你打了電話沒接,哦他還讓我告訴你他今天晚上有事,讓你早點休息睡覺。”
周以放平嘴角:“他又有飯局啊。”
姜迎怕再說錯話,打馬虎道:“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挺忙的,一直加班。”
安頓完周以,姜迎又熟絡地打開櫃子找到沓沓的貓糧,按照它的份量倒進碗裡,看樣子是經常來幫忙照顧。
“那個,你慢慢吃哦,飯盒你就放著,我過兩天來拿就行。”
周以點點頭,再次對她說:“謝謝你啊,真的麻煩了。”
姜迎擺擺手:“李至誠給了我跑腿費的,不客氣不客氣。”
周以被她逗笑,她倒是很誠實。
送別姜迎,周以回到餐桌邊,看著幾道色澤鮮豔的家常小菜,卻提不起胃口。
大概是剛睡醒吧,她安慰自己。
周以給客廳換上暖黃色調的光,不然實在是有些冷清了。
她站在客廳的瓷磚上,掃視這間對她來說還很陌生的公寓。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來,畢竟李至誠有他自己的生活,她好像成了多出來的麻煩。
李至誠比昨天晚上回來得更晚。
腳步聲沉重,依舊是一進屋就洗澡。
周以裹著被子,聽到衣櫃門推拉的聲音。
幾分鍾後,主臥的門打開,泄進來一道光亮。
身邊的床陷了下去,周以聞到了他身上殘留的酒味和煙草味。
她很輕地吸了下鼻子,抬手搓了搓眼尾。
李至誠躺下來後才意識到周以的存在,他倏然坐起身,揉著腦袋說:“習慣了,走錯房間了,你睡吧。”
周以卻拉住李至誠的胳膊不讓他走,帶著濃重鼻音開口道:“雖然我沒有立場這麼說,但是我真的很討厭今天的你,討厭你這麼晚回來,討厭你帶著一身酒氣,討厭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
周以的眼睛裡布滿紅血絲,用最後的驕傲抬高下巴:“你讓我想起了我爸媽,那種我最反感的婚姻關系。”
在李至誠平靜到有些漠然的神情裡,周以的防線也一點一點崩塌。
“李至誠,我好像懂了,為什麼你說‘算了吧’,因為你清楚,就算我們當時又復合,在瑣碎的現實面前,我們也走不了多遠。”
“你以前說我是理想主義的文學家,我現在明白了。”
周以用力擦了擦眼睛:“我就是太過理想化,永遠不夠成熟,你和張遠志說的話我聽到了,對啊,我這種女的就隻適合談戀愛,不適合結婚過日子,所以你吊著我、你耍我。”
最後一句,周以聲音發抖,咬重字音抽噎著說完。
“我看清現實了。”她用手遮著眼睛,掌心被洶湧的淚沾湿,“可我就是覺得好可惜,我以為你會不一樣。”
周以語無倫次,口齒不清地說完一大段話,李至誠才出聲:“說完了沒?”
他俯低身,坐在床沿,拿下她的胳膊,替她抹了把淚。
“我哪裡吊著你,哪裡耍你?我難道要告訴你,書房裡的電腦給你裝好三四年了,怎麼也等不到你回來。我難道要告訴你,研究生畢業我就在申城買了一套房,我想等你大學畢業就結婚。我難道要告訴你,我被你甩了還天天惦記著你,六年了還覺得隻要你回國我們倆就能重新再開始。我李至誠不要面子的嗎?”
周以哭得視線模糊,李至誠越擦眼淚越多,幹脆把人摁在懷裡,隨她哭吧。
“我手頭有個要緊的項目,本來打算忙完這陣就去申城找你,你先過來了,但我真的抽不出時間。一邊見客戶,一邊盯著手機監控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求著我下屬過來照顧你,我還得怎麼樣?你是不是蠢逼?男人不得賺錢?這樣等你哪天一揮手說不想上班了想做阿宅,老子還能拍拍胸脯說‘老公養你’。”
李至誠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含著鹹湿的眼淚,像盛夏時節的海風。
他誠懇而堅定地說:“我從來就沒覺得你不適合結婚過日子,我沒說過這種話,我在二十歲就決定要和你過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晚安。
第21章 第二十一塊硬幣
周以幾乎是要哭得喘不過氣,摟住李至誠的腰,把臉埋進他懷裡,脖子和額頭上都冒了汗,和眼淚鼻涕一起蹭到他身上。
李至誠也無奈了,她哭起來一向難哄,今天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溫柔聲音,拍著她的背:“周以,不哭了。”
周以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停不、停不下來啊。”
她甚至著急地罵了句“媽的”。
周以抽泣兩聲,抬起頭看李至誠一眼,眼淚又不停歇地往外湧。
李至誠舒展開眉目,幫她把臉上的發絲繞到耳後:“那你再哭會兒,我明天要出差,先睡了。”
周以立馬停止哭聲,板下臉,抬臂錘了他一拳:“你是不是人啊?”
李至誠抓住胸前的手,攬住周以的腰把她整個人扛起。
男人的手臂線條流暢而結實,周以倏地就騰空。
李至誠帶她進衛生間洗臉,把身上哭湿攥皺的睡衣脫下丟進髒衣簍。
周以沒穿拖鞋,被李至誠抱到了洗手臺上,怕她涼,李至誠還給墊了塊浴巾。
情緒逐漸平緩過來,周以用毛巾擦著臉,啞著聲音問李至誠:“你剛剛說明天要出差嗎?”
李至誠嗯了一聲,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他又困又累,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看他這副樣子,周以推推他:“那你快去睡覺吧。”
李至誠撩起眼皮:“罪魁禍首裝什麼裝。”
周以臉上剛降下去的溫度又直線回飆:“那你明天去哪,幾點的飛機?”
李至誠回:“杭城,高鐵去,買了早上九點的票。”
周以借機問出最關心的問題:“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李至誠耍了個心眼,反問她:“你希望我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