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岘說:“她發了朋友圈,我看是要準備回來了。”
李至誠又默默縮回去,隔著被子問:“那你覺得她會去哪?”
雲岘隨口猜:“北京吧,反正她這學歷不用愁找不到工作。”
話題不知怎麼又轉到李至誠身上,雲岘一邊收拾餐盒一邊數落他。
李至誠聽得煩了,借口家裡的貓沒人喂要趕他走。
走到門口雲岘又折返回來,舉起手機對著李至誠:“來,笑一個。”
咔嚓一聲,李至誠毫無防備就被留下了黑歷史。
奈何虛弱病號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雲岘得逞地笑。
吃完飯護士來給他掛水,李至誠單手玩了會遊戲,覺得無聊又切回微信。
在朋友圈一欄看到雲岘的頭像,李至誠起了興致點開,誰料一眼看見穿著病號服表情幽怨的自己。
這缺德家伙,居然立馬發朋友圈?
配的文案還叫“紀念李至誠的青春復興”。
李至誠氣得胸膛起伏,他不是人嗎?他不要臉啊?
這還沒結束,很久他又看見周以在底下評論了一句“讓醫生治治他的中二病”。
罪魁禍首還好意思笑話他,李至誠無能狂怒,私戳雲岘泄憤般甩表情包刷屏。
因為操作過於繁忙,圖片旁邊全是鮮紅的感嘆號,李至誠終於停下,扣字問:她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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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岘回:說你幼稚。
李至誠雙手發抖:我幼稚?她怎麼不去治治公主病?全天下就她最懂事是不!
過了幾秒,雲岘才回復:人家有公主病麼?有也是你寵出來的。
李至誠:......
窗簾沒有拉上,外頭夜色深重,萬家燈火閃爍。
李至誠重新點進朋友圈,戳開周以的頭像,主頁信息早就看爛了,他又點進了聊天框。
某一刻衝動地想問問她,全國那麼多城市為什麼非得要來申城。
想問問她,我現在好像可以理解你了,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李至誠盼星星盼月亮盼老婆。
第2章 第二塊硬幣
八月盛夏,葉子被陽光映得發亮,滿世界蟬鳴不休,葡萄枝椏纏繞生長,萬物在炎熱悶潮中生機勃勃。
落了一場大雨,太陽沒那麼毒辣,空氣卻更加潮湿,風一吹猶如海水灌入。
周以蹲在拉杆箱旁,從包裡翻找出一片湿巾,打開疊在額頭上。
她討厭湿漉漉的夏天。
離通話已經過去二十分鍾,果然,這個世界上的“快了馬上到”沒一句能信。
在周以猶豫要不要去對面超市買根冰棍解解暑,以防自己到學校進的第一站是醫務室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一個穿著熱褲和吊帶,長發隨意用鯊魚夾盤起,打著一把遮陽傘,身材豐滿又嬌小的女人朝自己熱情地揮了揮手。
“周老師!”女人的聲音甜甜的,尾調上揚,有如一杯冰涼解渴的白桃沙冰。
所有的抱怨不滿悄然退散,周以揚起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覃老師。”
覃松走得越近,仰頭的角度就越大,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哇,你好高!”
周以笑了笑,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傘:“我來撐吧。”
覃松幫她拿了較小的那個行李箱,撓撓頭發不好意思地說:“等很久了嗎?抱歉抱歉,我剛剛在廁所拉屎。”
甜妹的初印象瞬間覆滅,周以垂眸看她一眼,皮膚清透無暇,睫毛濃密纖長,臉頰粉嫩,颧骨處有高光,嘴唇是晶瑩的淡紅色。
......一邊拉屎一邊化的全妝麼?
南門往裡走就是教工宿舍,覃松是她的新室友,外院日語系的老師,今年三十一,但擁有一張無敵娃娃臉,混在大學生裡都毫無違和感。
“欸周老師,那你之前幾個月一直都沒能回來啊?”覃松問周以。
周以點點頭:“本來上半年也在線上面試過,沒通過,這次是有個老師出去讀博了,正好少個講文學的。”
因為疫情耽擱在英國,被焦慮迷茫包圍的四個月,如今一句話就能揭過,周以一邊拎著行李箱上樓,一邊感嘆說:“是我幸運。”
覃松嘴裡念叨著嘿咻嘿咻給自己打氣,插空回她:“明明是你優秀!”
好在宿舍樓裡有電梯,兩個人都重重喘了口氣,背上洇出一片汗。
“冰箱裡,有冰淇淋。”覃松氣喘籲籲,“走,咱,回去吃。”
打開門,冷氣拂面而來,周以閉著眼舒服地喟嘆了一聲:“爽。”
覃松拿紙巾擦了擦汗,整個妝容竟然還完整服帖。
教工宿舍的條件不錯,雙人一間,還有個小客廳,不知是不是因為有新室友到來,所以特地收拾過,整間屋子幹淨而整潔。
覃松從冰箱裡拿出兩罐冰淇淋,扔給周以一罐:“中午點外賣不?”
“行。”周以剝開蓋子,是巧克力味的。
覃松翻著外賣app,選中一家問周以:“咖喱飯行嗎?”
沒聽到回答,覃松抬起頭,看見周以正舉著手機對著冰淇淋拍照,旁若無人,頗為認真。
“周以?”她提高聲音。
“啊?怎麼了?”
“中午吃咖喱飯行嗎?”
“行行。”
一整個上午周以都在收拾行李,把床鋪理好,她進浴室衝了把澡。
下周學校開學,老師們都已經回校。覃松等會兒要回系裡開會,問周以有什麼安排。
周以擦著頭發,答:“我有個兼職,下午要出門。”
覃松沒細問下去,以為就是翻譯這類的活。
“那你晚上回來吃麼?”
周以搖搖頭:“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覃松把鑰匙遞給她:“那行,鑰匙你拿好啊。”
吃過午飯,覃松打了個哈欠要回房間睡覺。
周以還在倒時差,泡了杯咖啡提精神。
等聽到裡屋的門關上,她才從包裡拿出劇本,翻開細細閱讀,準備下午的授課。
給樂翡做私人英語老師這份工作,也是她走運。
樂翡是個人氣不錯的九五後小花,兩年前因為和原經濟公司的解約糾紛淡出圈子,去了美國學習表演,在此期間她給自己爭取到了一部電影角色,扮演亞裔女黑客,因為設定是英式口音,樂翡的經紀人想給她請位私人教師。
與其說兼職,不如說這是周以給自己安排的後路。
如果面試再次失敗,她總還有理由暫時留在申城。
女黑客的臺詞不多,但一開口便是成串的專業術語。
Instruction device, instruction cycle, resolution,trackball......
Trackball?
周以在這個單詞下劃了條橫線,跟蹤球?幹什麼的?
她撓撓頭發,感覺回到了大學時期,她偶爾無聊翻看李至誠的教科書,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陌生名詞看得她頭昏眼花。
表演時的對話和日常交談還不同,每一句的邏輯重音,哪裡該做停頓,哪一句可以說得不那麼清楚,周以都得分析出來,更好地幫樂翡發音,讓她的口語聽上去更地道。
隻是她對計算機實在不精通,周以放棄自己的無效琢磨,拿手機對著劇本拍了張照片,截出那段對話,虛心求助某位計算機系高材生。
【周以:幫我看看,這幾個單詞是什麼意思?】
李至誠回了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三個問號。
周以也回:???
【李至誠:你他媽】
【李至誠:你他媽找不到工作也不用去做間諜吧?】
周以對著手機屏幕翻了個白眼,這段對話的中心內容是一場國際情報竊取,也是女黑客的初次登場。
【周以:誰做間諜了,這他媽是劇本。】
【周以:問你什麼叫trackball?什麼叫cluster?】
屏幕一直沒動靜,周以以為李至誠正在認真回答問題,便放下手機繼續看劇本。
過了半晌,李至誠那兒終於傳來消息。
一個字都沒有,隻一張表情包。
百度的搜索頁面截圖,鮮紅醒目的字體寫著:第一步:在這裡輸入你的問題;第二步:點擊“百度一下”。
周以:......吃屎去吧!
【周以:謝謝學長/可愛/可愛,太實用啦/玫瑰/玫瑰】
【李至誠:不用謝哦學妹/親親/親親】
周以咬牙握緊拳頭揮了揮,低罵了句:“狗男人。”
她又不是隻認識他一個學計算機的,好笑了。
周以翻著列表,找到備注為“雲岘”的聯系人,把同樣的問題發送過去。
這一次,得到的是耐心又易懂的解答。
【雲岘:clust是簇,數據存儲在硬盤裡都是以簇為單位,它是最小和最基本的單位,你也可以理解為“一群”,cluster就是集群,集群解釋起來比較復雜,你隻要理解它是一種通信系統,可以共享資源。trackball,我看了一下,在這裡指的就是軌跡球鼠標,它比一般鼠標定位更精準,而且可以減少手腕疲勞,比如從事設計工作的人會用到這種鼠標。】
周以捧著手機,嘆息一聲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萬分感激地扣下:謝謝學長,我明白了!
雲岘回的卻是:不用謝我,這都是李至誠剛剛拿我手機打的字。
像是喝到一口檸檬氣泡水,周以吸吸鼻子,換了個姿勢,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他在你旁邊嗎?
雲岘:嗯,捧著一桶冰淇淋邊吃邊猜你找了份什麼工作。
周以:他猜是什麼?
雲岘:說你是不是在國外被星探發現,要去拍戲了。
周以噗嗤一聲笑了: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雲岘:你才知道麼。
雲岘:他現在在嘆氣,擔心你會不會以後都不回來了。
周以抿著嘴唇笑:讓他省省吧。
上次在朋友圈大張旗鼓昭告天下她即將回國,結果工作沒著落,再加上疫情嚴重,周以又灰溜溜地在英國待了小半年。
這次她選擇保密,決定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告訴大家。
書桌正對著窗戶,外頭一株參天大樹,翠綠的顏色,透過枝葉的罅隙能看見一點天空的淡藍。
周以伸了個懶腰,雖然不喜歡夏天,但她喜歡燦爛的陽光,倫敦那總是霧蒙蒙的陰天太讓人憋屈了。
看時間差不多,她起身收拾準備出門。
周以個子高挑,四肢纖細,她換上一件黑色吊帶長裙,外頭套了件白襯衫,簡單又幹淨利落。
她很少穿高跟,五顏六色的帆布鞋佔滿鞋櫃,周以選了雙酒紅色的換上,把頭發綁成高高的丸子頭。
出門前照了下鏡子,覺得脖子上有點空,她又墊腳回到臥室,在首飾盒裡隨手拿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