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紅著臉不吭聲,隱露驚恐地看著朗聲復述的霍聽瀾。
太s了,這句抱怨裡透著股純稚、不經人事的味道,霍聽瀾亢奮得像被一團火從尾椎骨燎到了後頸,一翻身摁住那哼哼唧唧抱怨的小東西,唇角壓不住,噙著笑拷問,像被葉辭汙了清白,要討個說法:“我怎麼色了,我做什麼了,嗯?”
“平時就,就算了,您連上,上衛生課的時候,手都……不老實。”葉辭控訴著,說到關鍵處,音量又咻地降下去了,“總……”
霍聽瀾笑著,字正腔圓地復述:“我總摸你?”
這種笨拙的措辭也太可愛了。
為什麼非要重復得這麼大聲?!
葉辭兩眼一翻,快昏過去了。
“那叫體檢,體檢的事,算什麼耍流氓……”霍聽瀾邊強詞奪理邊追著他親,親得葉辭臉頰桃粉,嘴唇紅豔,身上凝出涔涔的汗,兩具身體都興奮得熱騰騰的,信息素曖昧交融。
花正好,月正圓,旖旎氛圍正濃,他的易感期剛剛開始,葉辭也松了口……萬事俱備,原本順水推舟就能永久標記了,霍聽瀾卻生生遏住衝動——誤會到底是誤會。他捋了把頭發,直起身,虛撐在葉辭上方,一笑:“逗你玩兒的,我不是因為這個……”
“……啊?”葉辭迷離的眼睛緩緩聚焦,明白過來霍聽瀾的意思,知道自己剛才大約是自作多情了,還主動提了永久標記的事,神色逐漸變得生無可戀,“那是,是什麼……您說感,感情上的事……”
他也隻能想到這個了。
霍聽瀾略一沉吟,輕輕地說:“我做了個夢。”
“回到過去重活一世”這種事,霍聽瀾如果嚴肅起來講給葉辭聽,葉辭也未必就不信。
就算他在葉辭那邊已瀕臨信用破產,但無論如何,大事上葉辭會信他。
然而……
霍聽瀾私心裡並不願意葉辭得知自己上一世曾身處怎樣惡劣絕望的境遇,怎樣被人踐踏欺凌,又是如何英年早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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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那段灰暗的過去甚至已不能稱之為“過去”了,整個時空都已不復存在,還提它做什麼呢?
平添不快而已。
因此他用夢替代。
“噩夢嗎?”那幾滴眼淚成了免死金牌,葉辭顧不上追究片刻前被逗弄的事,生澀地撫了撫霍聽瀾的頭。
擦過掌心的發絲濃密烏順,沒有定型噴霧,少了幾分事態盡在掌握的精英感,顯得真實,也顯得脆弱。
“您說說,噩夢一說,說出來就破了,就,就不會成真了。”
葉辭醒來後開了夜燈,暖光如霧靄,薄薄地浮著,誘著人坦誠心跡。
“我夢見你……”他開了口。
關於那場事故,他怕聲線暴露出異樣,盡量描述得簡練。
可葉辭仍然能感知到潛藏在那隱忍的敘述中的,深沉濃烈的痛苦。不像片刻前的驚夢,而像是經年累月的哀慟透滲,淺淺一觸,就能溢出苦汁。
他手足無措,慌了神,本來就不會哄人,此時更是隻能捋著霍聽瀾精悍的背,笨拙地重復“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霍叔叔,我好好的呢”。
“抱歉,夢得太真了。”霍聽瀾清清喑啞的嗓子,笑了笑,“可能是太在乎你了……接受不了這種可能性。”
葉辭急得手心汗津津的,他窮盡力量地去攥霍聽瀾的手,翻過手掌,將五指cha進指縫間,又牢牢扣住,恨不得將一身沒處撒的力氣兌換成安慰的話語——他沒猜錯,霍叔叔確實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本,本來就沒有……這種可能。”他拼命操控著舌頭,“我一定很,很注意保護自己,賽車我這,這輩子都……不碰了,您放心。反正本來也就,就是個愛好……其,其實愛好都算不上,就是心情不,不好的時候,飆幾圈,心裡舒服……”
那些苦悶壓抑總歸得有個去處。
但他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您覺,覺得危險的事,以後我,我都不做。”葉辭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忽然翻身要下地,“那個射,射擊俱樂部我也……不去了。”他以為霍聽瀾壓在心頭的就是這事兒,他不想因為一個無關痛痒的愛好讓愛人懸著心,想取來會員卡當他面掰了。
“回來。”霍聽瀾好笑,撈住那截瘦而韌的腰,把人拖回來,圈攏在床頭,閉了閉眼,誠懇道,“玩玩兒槍沒事,有我陪著就行,賽車……我確實害怕。”
他不願意用所謂的愛限制葉辭的自由,但唯獨這件事上,他寧願當個蠻不講理的人。
“我知道了,真知道。”葉辭鄭重點頭,“您也不,不用覺得這樣是……限制我自由了,我一個……”他把順溜到舌尖的Alpha咽下去,別扭地換了個字眼兒,“男人,還是已,已婚的,就應該讓您有,有安全感。”
——這Alpha包袱算是卸不掉了。
霍聽瀾一哂,頗為享受這種被葉辭用男友力強行籠罩的時刻,因此不去破壞葉辭的Alpha幻覺,隻柔聲道:“好。”
葉辭端詳他神色,仍不放心,組織了會兒語言,用心理醫生教他的吐字方式,放慢語速,放輕聲調,一字一句道:“霍叔叔,您不覺得,我跟您的緣分……特別深厚嗎?您這樣的體質,和別人的基因匹,匹配度都那麼低,唯獨就和我高,而且我還,偏偏就,二次分化成,Omega了,好像就是為,為了遇見您似的。”
“我和您本來都,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別說……結婚了,就是有交集,都難。但是不,不止匹配度,還有那麼多好的、壞的……陰差陽錯的事,和那麼多,蝴蝶效應,就是把我們捏在一起了。”他從沒跟人說過這麼膩歪的話,羞得臉頰與眼窩都粉紅,可那雙黑白透亮的眼睛寫滿了堅定,“我跟您的緣分,肯定是特別深厚的,就是拆,都拆不開。如果我,我沒遇到您,我都不敢想象我,我以後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幸虧我,早早遇到您,早早被您這麼保護著,我感覺這些都,都像冥冥中,安排好的。”
“我這輩子就是為,為了您而生的,為了治您的病。”他下定結論,“您也一樣,是為,為了我而生的,為了保護我。老天都舍不得讓,讓我們分開……您就別再害怕,別再,亂擔心了。”
霍聽瀾盯著他翕動的薄唇,目不轉睛,耳中轟鳴,是熱血奔騰。
——也許你們下一世會再遇到……
——緣分深厚,拆也拆不開……
——早早遇到他,早早護著他……
——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呀……
夢中林瑤溫婉的聲音猶在耳畔,漸漸與葉辭口中吐出的音節融合,高度重疊,有些句子甚至分毫不差。
是巧合?
亦或真是這一世的命中注定?
這一瞬的感受難以用語言形容,他猛地擁住正仰著臉絞盡腦汁哄他的葉辭,嗓音微微發顫。
“……我知道了,寶寶。”
內心深處那一片鬱結與遺憾如湖冰封凍多時,又在春日乍破。
春水汩汩而來,漸至洶湧。消融、撫慰著他心口那塊烏青的凍傷,胸腔被一種溫暖而奇妙的情緒灌滿了。他緊緊摟著葉辭,角落中的一小塊凍土蘇生將醒,春草絨絨,密密匝匝破土而出,使得他心痒難耐。為了緩解那種透骨的痒,他隻得捧起葉辭的臉,黏黏糊糊地,熱切到赤誠地吻他,不管不顧地摟緊他。
他要永久標記他,就在今晚,此時,此刻。
“寶寶……”幾分鍾後,他抵著快化成一汪水的葉辭,考察這些天的學習成果,“永久標記的過程還記得嗎?”
葉辭輕輕點了下頭。
“就算你知道,我還是必須再提醒你一次。”霍聽瀾與他額頭相貼,親昵地蹭了蹭鼻尖,隨即起身,一邊說著,一邊從床頭櫃的小抽屜中翻出一小瓶膠囊,就著水吞服了兩粒。那是通過降低某種生z細胞活性起到避孕效果的藥物,僅限Alpha服用——永久標記隻能採用藥物方式避孕……他不能讓葉辭因為這種意外耽誤學業,但也不想讓葉辭吃藥,那就隻好自己吃了,這瓶藥已經在這小抽屜裡放了幾個月了。
“對Omega來說,永久標記不是一個百分之百愉快的過程……”咽下膠囊,他繼續科普道。
起初,是純然的歡愉。
不過那僅僅是自然規律惡劣的誘騙。
真正的標記階段開啟後,Omega需要打開深處的腔體,在初次,這個過程往往伴隨著疼痛與心理層面強烈的被侵犯感、被徵服感,這是Alpha信息素深度融合導致的必然後果,與Alpha的表現是否溫存體貼並無幹系。
因此,對於一些性情較為高傲的Omega而言,精神層面的不適甚至會超出身體層面的疼痛。
“……尤其對你這種,初次分化結果是Alpha的Omega來說,你可能會在某一個瞬間忽然感覺到抵觸。”箭在弦上,霍聽瀾反而耐下心來,給葉辭打預防針,“到時候我可能會徹底失去理智,就算你哭著求我、打我,我也很難做到中止標記……而且牢固的標記需要反復進行多次,可能會斷斷續續地持續幾天,害怕嗎?”
葉辭難堪地扭頭,睜著一雙被親得噙著薄淚的杏眼,說瞎話:“不,不怕,再說我也不,不是那種愛哭的……”
事到臨頭,還死拽著他的Alpha包袱不放。
真的可愛。
霍聽瀾唇角一挑,俯身,封住他話尾的餘音。
……
……
……
一切結束時,已是四天之後。
第四十二章 哭
【一更】
自稱“不是那種愛哭的人”的葉辭, 破防速度竟比哪個Omega都快。
他腺體中屬於Alpha的那部分早已萎縮、失去功能,被全新的Omega腺體取代。
可它形成的人格烙印難以抹除。
當箭在弦上,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更強悍的Alpha標記時, 葉辭掙扎得像條離水的小銀魚。
鱗片沾染著水滴,在石墨絲綢上拖曳出深淺不一的稠亮痕跡。
彌漫著猶如海水的腥氣。
睡衣也被汗液染潮了。
他後頸的Omega腺體已接受了一次臨時標記。
年輕的肌膚如鼓面般緊繃,覆著頸椎清峭的骨嵴, 被霍聽瀾用牙尖刺破,留下了兩處淺而圓的小洞,正滲著血。
霍聽瀾將葉辭的睡衣後領向下撥了撥, 用消毒湿巾溫柔拭去他後頸的血痕。
隨即,他丟開湿巾, 將幹燥指尖探至葉辭面前,輕觸他眼角,摸到一手淚水。
葉辭在哭。
他幾小時前還放過“我不愛哭”的大話, 怕霍聽瀾瞧見, 把臉蛋深埋進鵝絨軟枕, 一口小白牙死死咬著枕套一角, 瞳仁浸著淚,亮極了, 哭得隱蔽而安靜。
可憐巴巴的。
可惜, 距永久標記僅差臨門一腳的易感期Alpha與虎狼無異。
幾個小時過去,人性早已泯滅幾個來回了。
“寶寶, 聽話……”霍聽瀾輕柔安撫, 用手背抹著葉辭通紅的、湿漉漉的小臉兒,昧著良心道, “怎麼哭了,我還沒做什麼呢……別怕。”
他垂著黑沉沉的眼, 目不轉睛地盯著葉辭,唇角平直,不見了往日無事亦噙三分笑的溫潤,唯獨嗓音仍柔和,親昵地把他的Omega哄著。
可不知怎麼,那語調莫名像是哄著空房子裡的小孩兒開門的惡徒……寶寶開門,打開,寶寶,霍叔叔不是壞人,別怕……說著,還要在門扇的貓眼後晃動著手中鮮豔甜美的糖果作為誘餌——一袋名為歡愉的糖果。可空房子裡的葉辭一旦為了得到那袋糖果傻傻地給他開了門,他就會原形畢露,衝進去為非作歹,甚至搶佔這座房屋,在牆壁、家具、地板,在每一處角落用白色噴漆罐塗鴉,用他的信息為一切做標記。
“霍叔叔,我不,不想被,被標記……”葉辭委屈地埋著臉,因此看不見Alpha狡黠惡劣的神情,他還以為自己真被霍叔叔哄了,還以為霍聽瀾仍殘存著理智。
這一錯誤認知使他防線潰敗,一瀉千裡。臨時標記與永久標記帶來的侵犯感根本不是一個量級,尤其是對於曾經當過Alpha的人而言,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淌著淚,結巴著開了腔,哭求道:“能,能不能換,換一天再標記,霍叔叔,求,求您……”
“……好。”霍聽瀾咧了咧嘴,露出一點森白如肉食動物的牙尖。
他睡袍微敞,肩背優雅筆挺,即便是露出這種近乎邪惡的神色,看起來也仍然像個紳士。
葉辭沒想到他能答應得這麼痛快,得救般,眸子一亮。
結結巴巴向他求饒的漂亮Omega,瞳仁清澈得像凝冰,正化凍出漣漣的水,一把透亮的嗓子,微啞著,羞怯地,口口聲聲喊著“叔叔”……
眼下的一切元素都在挑動他身為Alpha的幽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