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
“寶貝, 這些檢查是必須的。”霍聽瀾溫柔地看著他,半是安慰,半是暗示道,“我易感期就是這兩天了,萬一沒忍住,把你終生標記了……我不想傷到你。”
況且,他也沒想忍。
終生標記,這件事總算提到臺面上來了。
葉辭眸子一顫,驚惶地垂下頭。
易感期綜合症對Alpha而言是一種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摧殘,既然可以用終生標記永久消除它的影響,霍聽瀾找不到繼續自虐的理由。
而且建立終生標記對Omega來說也是好事,那意味著更穩定的激素、情緒以及規律可控的發熱期。
霍聽瀾挨著葉辭坐下,用掌心包起他瘦長白淨的手,溫聲問:“如果我沒忍住,你會怪我嗎?”
葉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嘟哝道:“您壓,壓根兒也……沒想忍吧。”
霍聽瀾輕嘆,厚顏無恥道:“寶寶,怎麼可以這麼想霍叔叔呢?”
葉辭竭力與心軟做鬥爭,唇瓣抿得溜嚴,生怕一開口就濺進來幾滴迷魂湯。
“隻說萬一的話,”霍聽瀾微笑,用言語搔弄他,挑逗他,“寶寶,你能接受嗎?”
他太不要臉了,葉辭都不知道怎麼接他這話。
於是霍聽瀾換了個問法:“所以是不能接受,對嗎?”
葉辭胸膛快速起伏了幾下,搖搖頭:“……不對。”
“不是不能接受。”霍聽瀾含笑,不緊不慢道,“雙重否定表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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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辭臉蛋爆紅,騰地蹿起來,攜帶全套檢查報告溜了個無影無蹤。
霍叔叔身邊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
凌晨兩點鍾。
靜悄悄的臥室中驀地響起一聲呻y。
那音色喑啞痛苦,像是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霍聽瀾瞪視著天花板,額角滿是汗水,漆黑如墨的瞳仁神經質地顫動著。
心跳得快要裂開。
幸好,身側暖融融的溫度迅速將他拉回現實,大臂傳來沉實的壓重感,葉辭枕著他的胳膊,睡態酣甜寧靜。
……是夢。
他緩緩收緊攬著葉辭的那條手臂,另一隻手揉了揉後頸。
Alpha腺體已亢奮得滾燙,伴隨著心髒一跳一跳。
這一輪易感期已經開始了。
也難怪。
易感期超量分泌的腺體激素會提升Alpha的敏銳度與警覺性,進而放大負面情緒以及人格中的幽暗面。
而且,昨天是上一世葉辭的忌日……
他明知那些“未來”在真正的未來已不會再發生,一切都早已湮滅,可情緒仍難免低落,白天他掩飾得無懈可擊,但入夜後卻沒能逃過噩夢的侵擾。
他夢見了那座寺廟。
明黃牆體,青灰蓋瓦,雪山恢弘蒼茫,白得滲著藍。當時是夏末,但寺廟所在地的海拔太高,他穿了風衣,仍覺寒意浸骨。
他是無神論者,可林瑤對神佛之事抱持“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態度,她平時不大提這些,但也供養過寺院。因此葉辭意外故去後,她主張為他做法事祈福——祈的是亡者的福,安慰的實際上是在世的活人。
霍聽瀾那陣子不管事,林瑤便自己拿主意,將大事小情一手操辦了,唯有籤訂寺廟捐贈協議時讓他籤了字,還在做法事那天硬拉上了他。
他信不來這些,一路上臉都僵著,像具空殼,直到林瑤親手為葉辭供上了那盞長明燈。
據她的說法,長明燈可以供給生者,求一個平安長壽,也可以供給亡者,為魂靈照亮往生的路,為來世積福。
“……小辭這一世過得命苦,福緣薄,跟我們的緣分也太淺。”林瑤有些費力地攬住兒子的肩,心疼地一下下撫著,Alpha的骨架挺拔寬大,但他這段日子幾乎不吃不喝,消磨得也就剩下這副骨架子了,“我們為小辭好好地供一盞燈,好好地做一場法事,給他積功德。這樣如果有來世,他一定會過得平安、歡喜,也許你們下一世會再遇到,你們的緣分也會更深厚,拆也拆不開,或許你能早早遇到他,早早護著他,不讓他吃苦。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呀,誰說得準呢。我相信心誠則靈,我、你、你父親,我們都全心全意地盼著這件事,那就一定能……聽瀾?……”
“……我就要這一世。”霍聽瀾搖了搖頭,他幾天都沒說話了,一開口,嗓子粗粝得陌生。
——我就要這一世。
大概是這句話。
他也記不清了,那段時間他整個人都是木的,精神恍惚,記憶也不牢靠。
什麼前生,來世……太虛無,太縹緲。
他隻要這一世。
這一世就想讓他平安歡喜。
這一世就想與他緣分深厚,拆也拆不開。
這一世就想盡早護著他,不讓他吃那麼多苦……
他當時在佛像前跪拜了。
都說心誠則靈。
林瑤讓他捐了法器金身,紫檀銀瓦,重修了寶剎大殿,琉璃佛塔,他都照做了,頭磕了,淚流了,夠誠嗎,會靈嗎?
淚水淌湿眼角,又洇湿佛像前的青磚。
母親說長明燈能照亮葉辭往生的路,讓他不驚,不苦,不懼黑暗。
那它能否照亮他去尋找他的路?
……
那之後,他又過了一段行屍走肉一樣的日子。
再然後,就是幾個月後,那天早晨他醒來,時光逆流,他回到過去。
是真的心誠則靈,亦或僅僅是巧合,他無從得知。但無論如何,奇跡地回到了三十歲這一年之後,他第一件做的事是著手去楚家搶人,第二件便是去林瑤當年帶他去的寺廟還願,捐贈了一筆遠比當年更為豐厚的資金用於古寺中的各種修繕事宜。
無論是與不是,他要求個心安。
接著,又是幾個月過去。
曾錐心蝕骨的悲痛早已化做過眼雲煙,可心理陰影仍沒能完全拔除,尤其是當受到易感期影響時,那段時期的心痛絕望便會來侵擾他,使他在午夜夢回時驚醒。
霍聽瀾的呼吸逐漸粗重,將懷裡的葉辭摟得越來越緊。
缺乏安全感的Alpha會傾向於給自己的Omega做“記號”……
馥鬱的龍舌蘭香侵略般瘋狂燻染著葉辭的每一寸皮膚。
周身幾乎令人窒息的緊縛感與皮膚的輕微刺痛把葉辭弄醒了。
“霍叔叔……怎,怎麼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側鋼筋般硬悍的手臂箍得他疼,可他沒掙,而是用還能活動的小臂艱難地撫了撫霍聽瀾的背。
“寶寶……”這樣的安撫使霍聽瀾放松了一些,勒得沒那麼痛了,他低下頭,像頭受了傷的野獸,沉默地將臉埋在葉辭肩窩中,如飢似渴地嗅聞那甜絲絲的香子蘭信息素。
葉辭的頸窩貼著霍聽瀾的面頰。
光滑,濡湿微涼。
“您是,是不是……”葉辭微怔,硬是退開些,像扒開一條黏人的巨型犬,勉強從霍聽瀾懷中掙出少許空間,拼命扭著脖子確認霍聽瀾的臉。
那湿潤的觸感與光澤……竟像是眼淚。
A+級Alpha是會在易感期時多愁善感的麼?
葉辭急了,猛地彈坐起來,男友力十足地反摟住霍聽瀾。
“您有,有什麼事兒,全都可以和我說。”他這一急,什麼都顧不上,說話竟比平時利索多了,“別在心裡憋著,您這樣,我看著擔心,是,是工作上不順利嗎?”
“不是……沒什麼。”霍聽瀾壓了壓情緒,輕輕籲出口氣,安撫道,“讓我抱一會兒就好了,寶寶。”
葉辭頓了頓,聲音低了些:“那是感,感情上的事嗎……”
葉辭心急火燎的關切使霍聽瀾很受用,噩夢的餘波消弭無蹤,他笑了笑,如實道:“就算是吧。”
他話音一落,屋子裡便陷入了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有半分鍾,葉辭慢吞吞地縮回摟著霍聽瀾的胳膊,緩緩鑽進了被窩裡。
又過了一會兒,被窩裡傳來他悶悶的,比蚊子聲都細軟的聲音。
“我也,也沒說……不讓您,永,永久標記啊……”
第四十一章 生而為你
霍聽瀾眼中浮現出一抹罕見的愕然, 險些笑出聲。
他在葉辭那顆小腦袋裡究竟是個什麼詭異的形象……
他飛快斂起外泄的情緒,忍笑攬住那枚用薄被裹成的蠶蛹,往懷裡帶了帶。
“倒也不隻是因為這個, ”他佯作自嘲狀,“隻是有時候覺得你對我可能……沒有那麼喜歡?”
“我有,有那麼喜歡啊!”葉辭像蒙了什麼千古奇冤, 在他懷裡直打挺。霍聽瀾垂眸,他就低頭,急切地追著那雙落寞的眼, “您為,為什麼這麼想?”
縱使霍聽瀾早已“劣跡斑斑”, 可面頰上的湿涼淚痕是真的,一個頂級Alpha,在夜裡偷偷哭, 這得是傷心成什麼樣了。
……總不可能是滴了眼藥水。
這點兒底線霍叔叔應該還是有的吧。
……
有的吧?!
葉辭遲疑了半秒, 毅然撇開那陰暗的揣測, 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哪, 哪做錯了?您隻要說,我, 我就改。”他攥住霍聽瀾的手, 誠懇又討好,像在哄難過的小女朋友, “指, 指哪改哪。”
霍聽瀾臭不要臉地咂摸著這種被青澀的小愛人反向哄著、寵著的絕妙滋味,無奈笑笑:“一定要我說得這麼明白嗎?”他像是也不太好意思, 低聲道,“平時想和你親近, 你總是躲,我就……”
說來說去果然是這事兒,和他猜的一樣。
他之前也擔心過兩人步調不一致是否會引發類似的誤會,因此這次一下子就猜中了。
葉辭慌亂地舔了下唇,嗓子發緊,為了消除誤會,逼上梁山般硬起頭皮解釋:“不是不喜歡,就是不,不好意思……因為您有點兒,就是……”他嗫嚅著,想挑個好詞,挑不出,隻得小聲道,“太,太……了。”
“太什麼了?”霍聽瀾失笑,這次是真沒聽清,他偏過頭把耳朵湊過去,復述道,“色?我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