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霍聽瀾紳士一笑,繳了那條薄荷糖,給葉辭蓋上被子,掖了掖被角,伸手閉了燈,柔聲道,“好好睡覺,晚安。”
這次他真的沒再做什麼,與葉辭隔著幾釐米的距離躺下。
兩人呼吸交融,龍舌蘭的氣息在靜夜中沉沉罩下。
身為天生的“領導者與掌控者”,Alpha腺體的信息素分泌會因Alpha情緒的改變而出現各種細微的變化,使得信息素能夠根據Alpha的需要對周遭環境產生不同的影響。
譬如此時此刻,霍聽瀾主動壓抑住了自身某方面的需求,那龍舌蘭的氣息便明顯較平日柔和,能喚醒Omega情yu的成分含量稀少,以安撫、鎮定的成分居多。
葉辭幾分鍾前直飆180次/分的心跳變得舒緩。
安撫性信息素,100%的基因契合度,加上昨晚沒睡好缺覺正嚴重……安眠藥都沒這麼強力。
葉辭眼皮酸沉得直墜。
“說好了哄你睡覺的……”霍聽瀾捋了捋他的頭發,“睡吧。”
……
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試安排在七月份的7號和8號,考完會休息三天。放榜後,這批準高三學生便將迎來未來一年中最珍貴的一段長假——足足二十天的暑假。
這樣的假期安排是苛刻了些,但考慮到即將步入高三衝刺階段,葉辭沒什麼怨言。
他已經正式搬進霍聽瀾房裡住了,除去確認關系那晚有些失控之外,霍聽瀾分寸把控得當,沒讓談戀愛耽誤正事。這次期末考試葉辭在年組前進了一百多名,雖說仍處於中下遊水平,但考慮到天成那激烈的競爭環境與高到令人咋舌的重本率,葉辭在全省的排名肯定不會差,至少本科線已經穩過了。未來一年保持住這樣的勁頭和進步速度,隻要殺入年組中遊,考進重本就不成問題了。
而且……他的潛力應該不止如此。
放榜後,暑假前的最後一節班會上,班主任點名表揚了他一番,還代表學校給他發了一張“進步之星”獎狀。
當天下午,葉辭拿著成績單和獎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結結巴巴地把老師誇他的話給霍聽瀾復述了一遍,學得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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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師就,就這麼說的。”葉辭復述完,唇角半翹不翹的,想顯得沉穩些,別在愛人面前太幼稚,拿到這麼點兒成績就浮了,卻不知道自己瞟著霍聽瀾時眼珠亮得像條小狼,連耳朵都快豎起來了。
小孩兒等著挨誇呢。
“真不錯,進步非常大。”霍聽瀾一哂,先予以整體肯定,再將六科考卷一張張攤開,從細節出發,分頭論述葉辭具體優秀在哪,“這次數學考得最好,不僅體現在分數上。”藍金漆面的鋼筆輕叩數學答題卡,指向倒數第二道大題,“解題思路清晰、簡潔,這種題型的簡易解法我隻在上個月教過你一次,沒想到你還記得……說明你不僅悟性高,聽講也很認真。”
“物理也發揮得很好……”
“化學……”
以一已之力給葉辭開了個表彰大會。
挨誇到後半程,葉辭連椅子都快坐不住了。
這輩子都沒承受過這麼高強度的誇獎,有種想要一朵小紅花結果被一集裝箱小紅花埋了的感覺。可霍聽瀾的神態和語氣都一本正經,誇得也有理有據,沒有半分揶揄調侃。
“霍叔叔,”他繃不住了,抹了下紅彤彤的臉,小聲反駁道,“您說得也太,太誇張了,我要是真有您說得……這麼好,那我明年都能……考名校了。”
霍聽瀾筆直地望向他,眉梢輕挑,理所應當道:“以你的資質當然可以將名校定為目標,基礎是差了些,但這幾個月已經追回不少了。你這麼聰明又好學,加上未來整整一年的時間,我認為贏面不小……”說著,他溫柔一笑,打趣道,“怎麼,我們家小辭是不喜歡名校嗎?”
葉辭飛快搖了搖頭,被逗笑了,笑完,眼眶一陣酸熱。
“再過二十天就是高三生了,”霍聽瀾細細捋平卷子與答題卡的邊角,與他闲聊,“對專業和學校有什麼想法嗎?”
他不會限制葉辭,頂多稍作引導。
隻要別再去開方程式……做什麼都行。
他對方程式賽車的心理陰影面積十個數學家都求不出來。
“我有,有一點兒不成熟的……想法。”葉辭猶豫了下,小聲道,“我對制,制藥……挺感興趣的。”
葉紅君在舊金山參與的臨床試驗已經進行了4周,就最近一次的檢測結果來看,她確實有好轉的跡象,雖然後續試驗還要進行很長一段時間,是否能痊愈還不能下定論,但這已足夠令人驚喜。
“我這,這段時間在想,”葉辭攥了攥指尖,說起理想,他眸子透亮,“我媽媽這次能得,得到治療,主要是因為……您給她提,提供了這麼好的……條件和渠道,但很多人沒,沒這些條件。我們之前用,用的那幾種進口藥,都……貴得嚇人。我想我將來學,學制藥,說不定能幫上那些……和以前的我一,一樣的人,讓他們都能,能用上又便宜,又好的藥。”
罹患重病的辛酸苦楚,他太懂,太感同身受,千辛萬苦掙出泥淖,他想回身拽別人一把——憑自己的力氣。
他說著,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面頰:“想,想法挺幼稚的,我知道這些事沒,沒那麼簡單。”他抬眸,眼中有水凌凌的光,還有一種質樸的良善,是那種見證過苦難而不失本心的人才會有的神情,“就是一個……大概的奮,奮鬥方向,您別笑我。”
霍聽瀾望著他,心軟得不知道還能把他再怎麼愛,再怎麼疼。
“一點都不幼稚。”
他篤定道,站了起來。
書房,人生理想……嚴肅的場合正派的話題,他的衝動卻被莫名其妙地點燃了。
“就是不,不知道幹這行……工資高,高不高。”葉辭還在悶頭打小算盤,男人有家有室了,就不能光顧著自己,“我還想將來賺,賺了大錢,給您和我,我媽媽花……”
霍聽瀾已抱住了他,帶著與平日氣質不符的莽撞和瘋勁兒,胸腹騰著滾滾的熱氣,抵住他,掃開那堆卷子和獎狀,把他往書房桌子上摁。邊摁,還邊要潛規則誰似的,湊著他的耳朵熱烘烘地許諾:“想學就學,什麼都不用管,我給你投資,幫你做項目,好嗎,寶寶?好不好?……”
“唔……唔,好……”葉辭一邊面紅耳赤地乖乖讓他親著,一邊懵得個像走錯了片場的演員。
他和霍叔叔剛才……聊的難道不是正經事麼?!
第三十六章 意中人,心上人
葉辭在天成私立當吊車尾的事一直在霍家廣聞流傳。
這種傳承百餘年的名門清貴瞧不上不學無術的紈绔, 平庸的後代意味著階級跌落,是門第衰敗的象徵,越是含著金湯匙出生, 就越要付出比普通人更多的努力,因此“家主的小先生天資愚鈍”便成為了那些覬覦本家的旁支親戚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得知葉辭期末排名一口氣前進了一百五十多名,林瑤捺不住, 急欲向人顯擺一番好撒撒那一肚子闲氣。正巧七月霍昌裕過壽,她喜滋滋地用工具人老霍又辦了一次家宴,宴席重點一半是祝壽, 另一半是慶祝葉辭學業進步。
“……小辭你就是太謙虛,什麼叫中下遊?再說天成的中下遊與普通學校的中下遊, 哪裡是一個概念?”餐桌旁,林瑤親親熱熱地挽著葉辭手臂,娓娓地反駁他的“中下遊”論, “再者, 你之前為了照顧你媽媽休學過一年多, 用這半年硬生生撵上了一年多的進度, 接下來的進步隻會更快,我看你再努努力, 多的不說, 考個年級前五十、前三十,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 聽瀾你說是不是?”
霍聽瀾正用公筷給葉辭添菜, 聞言,先肯定葉辭的學習能力:“嗯, 理論上不成問題。”語畢,朝葉辭瞟了眼, 溫柔安撫,“但小辭壓力不用太大,排名這方面……”
不必給自己設置硬性要求。
他本想幫葉辭減壓,奈何葉辭被長輩大誇特誇又寄予厚望,整個受寵若驚,不待霍聽瀾說完,那小腦袋已朝林瑤急急點了好幾下,還立上軍令狀了:“我再,再努努力,高,高三下學期……一定能進年級前,前三十!”
攔都攔不住。
霍聽瀾莞爾。
“這才對嘛。”林瑤母愛泛濫,溫婉一笑,難得放下身段“伺候”人,抬手掀開葉辭手邊小盅佛跳牆的蓋子招呼道,“小辭先嘗一嘗燉品,放涼就不鮮了。……”
這小孩兒太乖了,又有股難得的純真勁兒,哪哪都惹人疼,也怪不得她兒子這幾個月性情大變,把人當心尖兒肉一樣護著。
要說哪裡不足,唯有一點。
這孩子說話……瞧著是不太利索。
現在口吃矯正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林瑤抿了口湯,淡淡犯愁,想等散席了找機會提醒一句,琢磨了一番,怕孩子聽了刺心,隻得暫時將想法壓住。
一頓家宴吃了近三個小時。
席間,霍昌裕得林瑤授意,以壽星身份邀在場賓客舉杯慶賀葉辭學業進步。葉辭怕喝飲料不鄭重,緊急請離得最近的侍者給自己斟了小半杯不知什麼酒救場,隨即起身一飲而盡。
那酒入口綿密凜冽,度數像是不低,葉辭直覺要糟。
喝完落座,見霍聽瀾瞄他酒杯,眸中隱露促狹,葉辭就確定要糟了。
果然,這酒上頭速度奇快。
當林瑤在一眾霍家人面前取出霍昌裕母親當年傳給她的翡翠镯子,按家規轉交給現任家主的先生時,葉辭已是醉濛濛的了。
好在他醉也乖巧,不耍酒瘋,若不是眼神遲鈍,根本看不出已經醉迷了,林瑤說一句,他就軟軟吭一聲。
林瑤也不知忽然想到了哪層去,嘴角翹得摁都摁不下去,男左女右,她牽過葉辭左手,將翡翠镯子給他戴上。
難得趕上長假,家宴開始前葉辭就答應過林瑤要留宿幾天,好好陪她說說話。
散席後,霍聽瀾帶他離開宴會廳,存著讓他吹吹夜風走幾步好醒酒的心思,稍繞了點兒遠,穿過花園回主宅。
夜裡園丁都歇下了,園中靜謐,葉辭受酒精刺激,步態活潑了些,自顧自在前面走得拈花惹草。林瑤愛好花藝,園中不少奇花異草,葉辭撥撥這,碰碰那,像隻好奇的幼貓。霍聽瀾小臂上搭著他的正裝外套,眉眼噙笑,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兩人路過一面花牆時,霍聽瀾不經意朝牆頭瞄了一眼,喚住葉辭,揚手一指道:“小辭看——”
天已晚,庭院燈都開著,流光熠熠,映著花牆上的好東西——
一朵品種稀有的玫瑰。
花瓣自明豔金紅過渡至奶油色,不大像真實存在的花卉,若是拍下來發到網上,大概率要被說是P圖。
眼下的氣溫已不適宜培育這種嬌弱昂貴的花種,這株也不知怎麼,開得格外頑強。
葉辭小腦袋一仰,睜圓了水濛濛的杏核兒眼,望過去。
“漂亮麼?”霍聽瀾問,饒有興味地端詳他。
他指花給他看,就是為了逗引出他這副天真訝異的情態。
“漂亮,”葉辭眨眨眼,“霍叔叔喜,喜歡嗎?”
“喜歡。”霍聽瀾答得漫不經心,隻顧欣賞花牆映襯下的那張臉蛋兒。
結果,就這麼一分神的工夫,葉辭瀟灑地一拽袖子,驀地朝花牆疾衝幾步,蹬著藤蔓間露出的紅白磚塊,跑酷式一躍而上,右手穩穩扒住三米五高的牆頭,趁那一秒不到的停滯用左手擷來那株玫瑰,飛身落下。
左腕上還戴著那枚翡翠镯子。
這镯子在拍賣行能拍出上千萬,環翠滿圓的老坑玻璃種,他因為不懂,又醉著,就這麼戴著上蹿下跳。
不知道的見了,還要當是哪家的少爺被慣得無法無天了。
說不清出於什麼心態,霍聽瀾忽地笑了。
葉辭在地上站穩了,他醉得腦子不清醒,但也隱約明白自己剛剛耍帥了,隻是不知耍帥效果如何,是否讓意中人動了心。見霍聽瀾望著他笑,他便在羞怯中透出絲得意,把玫瑰朝霍聽瀾一遞,小聲道:“您喜歡,我就給,給您摘來。”
他是討好心上人的少年。
而他正是他的意中人,心上人。
這一切,朦朧得像個好夢。
霍聽瀾心動得一塌糊塗,探出手,本想去接玫瑰,卻鬼使神差般摸上葉辭的手。
他忍不住在手背上捏了一把,又沿著手背向上,近乎是s欲地揉著,摩挲著那清瘦有力的腕子——皓白如月,上面圍著一道細細的、嬌豔欲滴的翠色,那是霍家正統的“媳婦兒”才會有的東西。
媳婦兒。
葉辭就怕聽這種顛倒了性別的稱呼。
他都分化成Omega了,是腺體層面的“雌”性了,所以身體結構層面的“雄”性就成了底線,他對這些格外敏感,連玩笑都開不得。
真開了,他倒也不會和霍聽瀾生氣,但是會蔫巴巴地半天打不起精神,一副男性尊嚴受損的倒霉小模樣。所以這玩笑霍聽瀾隻開過一次,開完後悔得不行,摟著小先生哄了半天,打死也舍不得開第二次了。
可這種稱呼確實是想一想,默念一句,都讓人渾身冒火。
“霍叔叔……”那樣的撫摸太奇怪了,不正常,葉辭羞得想縮回手,可又盼著霍聽瀾接他的玫瑰,隻得不尷不尬地懸停著,任人輕薄。
“走,回房間。”霍聽瀾終於接過玫瑰,將葉辭的手整個包進掌心,拉著他快步朝主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