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鍋緩慢升溫的水,他忽然回過神了,覺得燙,可根本說不清溫度是在哪一個瞬間超過了阈值,他隻知道自己已被燙得筋骨酥軟,跑不脫了。
大概就……是吧。
葉辭一翻身,把臉藏進臂彎。
習還沒學明白,學會喜歡人了。
完了。
……
有些事想不通就算了,一旦想通,就一發不可收拾。
少年人初開情竇,就好似腦子裡被人撞開了一道泄洪閘,猝然開了,卻缺乏治水的經驗,大浪滔天奔流四溢,到處都被那青澀莽撞的愛慕衝刷得七零八落。
原本葉辭隻是在“照顧自己”方面常出紕漏,念書做事一向謹慎踏實,這兩天卻像橫遭笨蛋奪舍,諸事不順,動輒別人問地他答天,心不在焉得連做間操都跟不上溜兒,去上學,身體和心靈先走為敬,身後何叔顛顛兒地追,拎著書包喊他。
這兩天他躲起霍聽瀾來也加倍賣力,又恢復了初來霍宅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作風,朦朧的愛慕和yu望令他分分秒秒懸著心掛著膽,他怕神態和眼神露了餡,被霍叔叔洞悉他懷中藏掖的春意,換來加倍的無地自容。
周三放學,他回到霍宅,和何叔打了聲招呼就溜回臥室寫作業。
之前去書房寫作業是為了共處一室讓他釋放信息素,幫霍聽瀾緩解易感前期的症狀,但未來兩三個月內都不用再那樣了,正好,他樂得逃避。
他埋頭寫卷子,不會的題,步驟能寫到哪步算哪步,這幾天他攢了不少題,想碰運氣等老師課堂上講。
作業寫掉了一半,夏季的長日也磨蹭著化入暮色,白熱的暑氣散了,涼風自窗外吹送,反而吹得葉辭燥熱難安。
香子蘭的味道,像浸了蜜的絲絨,蔓延滋長。
談不上熟悉,可此前的兩次經驗足以讓葉辭意識到他的信息素又紊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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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種所謂“輕度、短暫的發熱”。
葉辭撕掉用了半天的阻隔貼,趕緊換上塊新的。
腦袋裡注了膠似的,思維漸趨遲鈍。
葉辭趴在學習桌上,將臉藏進手臂圈出的一方黑暗。
前些天臨時標記的場景自混沌中浮出,活色生香,像榨之不盡的一截甘蔗,汁水豐盈,回回吃,回回甜潤潤的,他嚼著,有種悖德的羞臊。
一方面,是對年長照料者的肖想,罪惡感揮之不去。一方面,是對陌生的、顛倒了陰陽的愛|欲——那股衝動是屬於Omega的,而不是Alpha的。他的身體說變就變,精神卻沒轉過這道急彎,身體渴求的已非徵服、掠奪、侵佔,而是在每個詞語前面都加個“被”,徹底轉變為柔順、雌伏的一方……他又害怕,又難堪。
情潮漫卷,攻勢漸強,身子爛泥般直往下滑,他坐不住,踉跄著挪到床邊一頭栽倒。
他一蜷著躺下,身子就顯得小,單薄的一條,可憐地顫抖著,獨自抵御悸動。
他懷疑醫院的判斷不準確,這哪像是“輕微”的樣子?
一個小時都過去了,竟毫無退潮趨勢。
反而是對霍聽瀾信息素的渴望愈演愈烈,春草般冒出絨絨的尖兒,一陣情熱的風拂過,就彼此摩擦起來,痒得鑽心……
“呼……呼……”
葉辭氣促地扯著領口,黑白分明的眸子,因為幾縷細小的血絲,顯得沒那麼清亮了。
或許……
他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他可以不讓霍叔叔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約等於沒有發生。
他悄悄的。
這壞念頭一沾上就甩不脫了。
又過了十來分鍾,葉辭從凌亂的床上挪下來,抓了本習題冊卷在手裡當做萬不得已時的借口。
除非當日事務不多,否則這個時間霍聽瀾大概率是在書房辦公。
葉辭躡手躡腳地走近霍聽瀾的臥室。
門開著,他探頭探腦地朝裡張望,沒人。
走廊兩側也沒人。
葉辭艱澀地咽了下唾沫,邁進去,自欺欺人地小聲問:“霍叔叔,您在……在嗎?”
當然了,無人回應。
葉辭緊了緊手裡的習題冊給自己提氣,又往裡挪了幾步:“我有,有道題不會做……”
臥室裡殘留著龍舌蘭的凜冽氣息,葉辭翕動著小巧的鼻翼,聞得愜意無比,連呼吸都顫抖。
這麼在房間裡待著就很舒服,可他不能一直待在這兒,萬一霍聽瀾回房拿個東西、換件衣服什麼的,太容易被逮住了。
等等,換件衣服……
他仿佛抓住了什麼不得了的關竅,鬼使神差地,朝盥洗室走去。霍聽瀾注重儀表,又愛幹淨,夏□□服換得勤,經常是上午穿一套,下午就換了另一套,因此他中午換掉的衣物還沒來得及清。
都丟在髒衣簍裡。
問題是,搭在髒衣簍最上面的,是一條……
純黑色。
子彈型的。
莫名……悶騷。
葉辭用眼梢瞟了個大概,一怔,猛地撇開臉,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兒,羞得恨不得當場撞死在浴缸上以示清白。
他溜進來不是想看這東西!
天地良心,他沒想!
霍叔叔也是怪,嫌出汗多換件襯衫就得了,怎麼短、短褲還一天兩換的?!
葉辭震驚得手心冒汗,襯衫也不敢惦記了,跑毒圈似的隻想趕緊遠離那一整片區域,可剛一回身,更崩潰的事情就發生了。
第二十三章 完了
——走廊上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且越來越近。
直奔霍聽瀾臥室來的。
葉辭駭得臉都白了, 春潮盡褪,拔腿就往外衝。
結果剛邁出門,就迎頭撞見了霍聽瀾, 二人四目相對,把彼此看得清楚分明,毫無轉圜空間。
然而……走廊上靜了也就那麼一秒。
不, 或許都不到。
霍聽瀾神態自若,掃了眼葉辭手裡眼看就要被生生捏爛的習題冊,輕描淡寫地問了句:“哪道題不會了, 怎麼沒去書房找我?”
“……”葉辭嗓子眼砌了水泥似的,支吾著, 別說編瞎話了,完整的音節都擠不出。
可霍聽瀾似乎就是隨口一問,他沒給葉辭預留回答的時間, 也沒端詳那張驚惶失措的臉, 而是徑直走到床邊, 從床頭櫃上拿起一份昨夜臨睡時翻閱的文件, 自說自話道:“有個緊急會議。”他垂眸看表,確認會議時間, “我盡量十點之前趕回來, 不會的題先攢著,晚上一起給你講……可以嗎?”
絕處逢生, 葉辭恢復了語言能力, 點頭如搗蒜:“可,可以!”
霍聽瀾唇角勾起一個隱秘的弧度, 走進衣帽間拎出件外套搭在小臂上,闊步朝樓梯走去, 看著確實有急事。
葉辭不敢多磨蹭,一溜煙回了房,扒著窗戶往外看。
遠處,一輛黑色的邁巴赫62S緩緩駛向宅院大門。
——霍叔叔真的出門了。
也是發熱期使腦子變遲鈍了,否則葉辭一定能察覺到霍聽瀾方才的“體貼”很眼熟。
洞悉了一切,卻不動聲色,僅輕撥慢挑,從旁誘導,十分符合霍聽瀾的一貫作風。
奈何慘遭Omega腺體劫持的大腦正一心一意渴求著霍聽瀾的信息素,葉辭壓根兒沒去過霍聽瀾的臥室還好,去了,嘗到了發熱期時被愛慕的Alpha安撫是如何甜蜜愜意,那饞意與焦渴便加倍地難以遏制,野草般蔓蔓叢生,體溫有繼續上升的趨勢。
不碰不該碰的就好了。
就在屋子裡待一會兒,什麼都不動……
霍叔叔十點才回家。連開窗通風湮滅氣味“證據”的時間都有了。
怕什麼?
被愛|欲支配的大腦教唆著他,分秒不停。
回過神時,他已經夢遊一樣回到霍聽瀾的臥室了。
他們的信息素太契合了,灼痛的腺體得到安撫,就像燒傷的皮膚浸到冰水裡那麼受用,葉辭沉浸在一種令人筋骨都酸軟的極度舒適中。
臥室中殘留信息素最多的東西,除了盥洗室裡的髒衣簍,也就是房中央的那張大床了。他像被餌食吸引的幼獸,知道不該去,可小肚子空落落的,飢饞交迫,嗅著香味焦灼地兜圈子,兜著兜著,終究無法戰勝本能,找著借口往近處蹭……
就聞一下。
他不碰。
霍聽瀾的床單被罩是一水兒的石墨色,綢緞材質,涼滑柔軟,絲光漫溢,葉辭從沒見過有人用這樣的床上四件套,這麼的……他形容不來,隻覺得多看一眼都叫人臉紅。
他立在床邊,眼中水霧氤氲,貪饞地吸著鼻子。
吸不飽。
而且也太怪了。
熱血一浪一浪地上湧。
乖小孩兒做壞事,起初驚懼交織,可緊接著,一種隱秘而新奇的亢奮疾速發酵,喚醒了與他Omega屬性重疊的,青蔥少年的部分……氣血方盛,躁動莽撞,這些東西,他是有的,隻是一直蟄伏著罷了。
指尖不聽使喚,擅自撫上了沾染著Alpha信息素的石墨色絲緞。
就像用舌尖舐了一口幽暗的潭水。
甜蜜惑人。
葉辭面紅耳赤,眼神虛得發飄,又難掩悸動,活像個哄著小戀人初嘗禁果的壞小子。他豎著耳朵捕捉窗外與走廊的細微響動,不住瞟向門扇虛掩的縫——霍聽瀾臥室門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他不敢關死,怕走廊上有聲音他聽不見,怕有佣人忽然闖進來,撞破他骯髒湿濘的yu念。
確認不會有人闖進來,葉辭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用腦袋搭著霍聽瀾的枕頭邊兒。
起初,他企圖守住底線。
他維系著矜持,盡量不佔地方,清瘦的身子規規矩矩沿床邊趴成一條,一翻身就能掉下去,呼吸也小口小口的,猶如啜飲烈酒,又像是怕這屋的空氣按毫升收費他付不起錢。
可漸漸的,這樣的接觸已無法令人滿足,他難耐地朝中間挪了挪,躺姿不再死板得像遺體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