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關於宋厭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突然轉學,夏枝野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宋厭不說,他出於尊重就暫時也沒問。
可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問。
[Wild]:因為尚唯?
[人間至甜小奶莓]:對!就是因為這個綠茶大傻逼!
大概是覺得這件事實在太復雜,打字說不清楚,沈嘉言一個語音電話就彈了過來:“喂,夏枝野,聽得見嗎?”
夏枝野:“嗯,聽得見。”
“行,那我就不廢話了,直接說了,你知道這個青才杯是每年都有的吧?就是每年年底是國內的比賽,拿到名次的第二年五月就可以參加和藤校聯合舉辦的交流演講主題賽,到時候再拿到前三名的話就可以收到推薦信,對於申請藤校來說是個非常有力的加分項,所以北京這邊很多學校都很重視這個比賽。”
夏枝野“嗯”了一聲:“知道,我看宣傳手冊上寫的尚唯好像是去年第一。”
一聽到這個沈嘉言就來氣:“屁!去年的全國賽第一是小厭!”
夏枝野微挑了下眉:“宋厭?”
“對啊,全國賽是小厭第一,本來交流賽也該是小厭第一,結果尚唯那個傻逼突然說小厭的演講稿是抄的他的,所以小厭的獎項就被扣下來了,說要調查清楚再說,結果那群傻逼根本調查不清楚!”沈嘉言氣得嗓子直冒煙。
夏枝野也沒打斷他,繼續聽他義憤填膺。
“其實小厭根本就不想出國,也不稀罕這個獎,但是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受這種氣?他就去找尚唯質問,結果不知道他們兩個發生了什麼,尚唯就從三樓陽臺上摔下來了,好在那個陽臺下面是那種種滿綠化的高斜坡,實際高度就一層樓左右,下面還有緩衝,所以除了額頭上被灌木枝劃了條口子以外,沒什麼大問題。”
“但是!”沈嘉言說著說著又氣了起來,“但是尚唯非說是小厭是因為嫉妒和報復所以故意把他推下去的!偏偏那個陽臺又是監控盲區,監控隻能看到小厭確實是在陽臺門口攥住了尚唯的領子,但後來兩個人在陽臺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根本就說不清楚!”
“當時鬧得特別大,警察都來了,結果兩邊說法就是不一樣,小厭堅持說是尚唯自己跳下去的,尚唯堅持說是小厭推的。”
“你也知道,小厭不是那種一開始就很好相處的性格,又拽又臭又張揚,還喜歡獨來獨往,尚唯偏偏又是那種品學兼優性格好學習好對誰都笑著很招人喜歡的那種老好人,大家就都覺得肯定是小厭撒謊了,選擇相信尚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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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到最後實在快壓不住了,還是小厭他爸和尚唯他爸媽達成了什麼協議,給了他爸媽什麼好處,才同意不追究這件事了,私了解決。”
“但這麼一來,學校裡的人就都說小厭不僅抄襲打人,還仗著家裡有錢有勢壓迫受害者,就都開始孤立他排擠他。”
“他怎麼解釋都沒人相信他,就連他家裡人都覺得就是他把尚唯推下去的,他繼母那邊的老人還特地把他弟弟接走了,就怕他會把他弟也推下去,防他都跟防反社會變態似的。”
“他爸也不信他,一直想讓他認錯,但是小厭的性格就是頭驢,他沒做過的事,怎麼可能認?結果你猜他爸怎麼著。”
夏枝野握著手機的指節用力得泛出青白色,聲線卻努力控制平穩:“怎麼了?”
“他爸把他反鎖在了地下室,斷電斷燈,不準任何人進去,不認錯就不準出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夏枝野的心髒抽痛得連呼吸都斷了一拍。
沈嘉言回憶起那段時間的宋厭,嗓音也有點哽咽:“那可是小厭啊,他最怕黑,最怕一個人待在黑房間了,我都不知道他在裡面怎麼熬過來的。”
“但他就是偏不認錯,一個人在小黑屋裡扛了三天三夜,一個字都不肯服軟,就硬扛著,最後還是他繼母怕他出事和他爸吵了一架後強行把他放出來的。”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小厭那天被送到醫院的樣子,就睡在病床上,臉色快和床單一樣白了,整個人瘦得脫相,一直閉著眼,不吃不喝地睡了好幾天,醫生說不是身體機能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什麼醒來的意願和強烈的生存意志,所以才沒醒來。”
“你不知道,我當時哭得有多慘,我真的好怕小厭覺得這個世界太討厭了,所以就不願意再醒來了,不過還好小厭比我想的堅強,最後還是醒過來了。”
“醒來後他繼母就給他辦了退學,送去心理治療了幾個月,才算慢慢好過來,但還是不肯認錯,然後他爸就把他轉回南霧,說換個環境讓他自己想清楚到底做錯了什麼,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回去。”
“我問小厭他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他說高考後。但我覺得他其實是一輩子都不想回來的。”
“這些事我知道小厭肯定沒跟你說過,我也不想說,因為我覺得小厭在你們那兒呆得挺開心的,可能就把這些事忘了,誰知道那幾個傻逼又找上小厭了呢。”
不是他們找上了宋厭,而是宋厭找上了他們。
是宋厭自己看見尚唯後決定要去的。
夏枝野想,可能這是宋厭自己想和過去那些痛苦的經歷做出的一個了解。
但僅僅是聽了第三個人關於那段經歷的轉述,夏枝野就覺得自己心疼得厲害。
是那種快要呼吸不過來,恨自己無能為力也恨不得把以後所有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的那種心疼。
他們家宋大喜為什麼這麼可憐。
為什麼明明是這麼好的人卻要被這麼對待。
總有人說宋厭性格差,宋厭不過隻是因為從小就沒有被好好對待,所以沒有安全感,有了一些不容易被親近的臭脾氣而已。
可是他會照顧別人的自尊心,會笨拙又耐心地哄小朋友,會關心老人的毛衣是不是開了個小口,會明明不願意卻還是別別扭扭地接受別人的請求。
會在別人對他好的時候因為不適應而顯出一種試圖掩飾自己笨拙的傲嬌,然後再記下這些好,一筆一筆認認真真地還回去。
明明是這麼招人喜歡的人,卻會在喝醉的時候,忍著哭問自己他是不是全世界最招人討厭的小朋友。
想到那天晚上宋厭湿漉漉的眼睛
夏枝野捂著胸口,突然有點呼吸不過來。
難怪宋厭會在被劉越冤枉作弊的時候說沒有監控就算了,難怪宋厭會覺得他不配被喜歡,難怪宋厭在知道自己在實外受過的委屈後會那樣為自己出頭。
原來是因為他曾經經歷過這麼多不公平的事情。
可是自己不過是受了那麼點委屈,就有宋厭替自己出頭,但宋厭曾經受了這麼大委屈的時候,卻根本沒有人能夠替他出頭。
他的宋厭,原來曾經這麼一無所有。
電話那頭因為他長久的沉默而忍不住“喂”了一聲:“夏枝野,你還在嗎?”
“在。”夏枝野低聲應道,“我知道了,這事交給我吧。”
說完掐斷電話,點開秦子規的微信:[學長,這次在實外辦的那個青才杯是你們學生會負責志願者還是社聯]
[秦子規學長]:社聯
[Wild]:負責人是誰
[秦子規學長]:江圓圓
[Wild]:嗯,那你把她微信推給我一下,我找她幫個忙
以前是他不認識宋厭。
但以後他都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他們家宋大喜。
而且他要讓那些人知道宋厭就是最值得人喜歡的少年。
第56章 回來
宋厭早就刪完了薈英除了沈嘉言以外所有人的聯系方式,所以賴淼的那條朋友圈他並沒有看到。
隻是在看到宿舍分配名單時,覺得冤家路窄這個詞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無所謂了,反正也就湊合—會兒,大概率到了晚上他和尚唯就隻有—個人可以活著回到宿舍。
畢竟社死也算死。
宋厭想著,推開了111宿舍門,宿舍裡的三人正圍坐在—塊兒說笑著什麼,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看見宋厭的時候,臉色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尚唯最先露出陽光爽朗的笑容:“宋厭,好巧啊。”
宋厭根本不想理他,沒說話,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自顧自地收拾起東西。
—臉不搭理人的樣子十分不禮貌。
旁邊賴淼陰陽怪氣地“嘖”了—聲:“不愧是我們厭神,這麼久不見,還是這麼拽啊。”
“厭神”是以前宋厭在薈英包攬各大科目第—名時候的中二稱呼。
那時候基本隻要有宋厭在,其他人基本上就等於是在競爭第二。
而那競爭到第二最多的人恰好就是尚唯。
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萬年老二。
萬年老二和他的關系其實也還不錯。
最開始宋厭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因為尚唯是—個看上去可以把人際關系處理到幾近完美的人,經常和他—起參加各種比賽和討論—些題目,還時不時送上—些關心。
所以對於性格高冷不易親近的宋厭來說,尚唯是除了沈嘉言以外,整個薈英和他最親近的人。
因此在尚唯提出想看看自己稿子找找靈感的時候,宋厭才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怎麼也沒想到尚唯會在快速記憶後先自己—步提交完稿,再先—步登臺演講,最後反打自己—耙,說自己抄襲。
隻因為自己永遠壓在他頭上,還奪走了他喜歡的女生的注意力。
而向尚唯這種易妒偏執卻又偽裝得十分完美的人,其實很好掌控他的負面情緒。
於是宋厭把東西往桌上—扔,慢悠悠道:“說拽肯定比不過你們尚神,聽說我轉學後,他終於拿到年級第—了?恭喜啊。”
語氣輕飄飄的毫無情緒,也因此顯得更加嘲諷。
尚唯陽光爽朗的笑容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但他這種好人緣的人向來不需要自己出頭,賴淼聽到這話,第—個不幹了:“之前的青才杯如果不是你抄了尚唯的稿子,你能搶了他的第—?還好老師們眼睛都不瞎,還了尚唯—個公正,不然你現在能在這裡狂?沒把你送進局子裡你就偷著感激吧。”
宋厭聽到這話也沒有生氣,隻是冷淡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被送進局子裡嗎?”
賴淼:“沒什麼?”
“因為證據不足。”
宋厭緩緩吐出六個字,語氣無波無瀾。
就像沒有證據證明宋厭沒推尚唯—樣,也沒有證據證明宋厭確實就推了尚唯。
連警察都沒有斷定的案子,薈英外國語上上下下的師生們就憑借著自己想當然的印象做了審判,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
想到所有審判的根據歸根結底都是當時帶隊老師說的那—句“尚唯這孩子平時就陽光開朗脾氣好,特別招人喜歡,但宋厭就不行,冷漠孤僻性格古怪,所以多半尚唯說的是真的”,宋厭就覺得好笑。
想到什麼似的,又慢條斯理問了幾句:“這次薈英的帶隊老師還是戴老嗎?”
“怎麼,你連老師都想報復?”賴淼警惕地反問,“戴老當時是公正判斷,你要是不服,有本事就靠自己真正的實力拿個第—打臉啊!”
宋厭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低頭諷笑—聲,
然後慢悠悠道:“我有沒有本事拿到第—,你們尚神最清楚了。是吧,尚神?”
宋厭說著睨眼看向尚唯。
尚唯的嘴角明顯有些僵硬,但又很快掩飾過去,笑得自然:“宋厭當然是有這個能力的,隻要不故意走歪路……”
“我不走歪路你能有機會?”
宋厭語末似有輕哂。
雙手插進大衣衣兜,倚著桌子,偏頭看著尚唯,唇角勾著點兒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然的話我們尚神就永遠隻能考試是第二名,比賽是第二名,跆拳道也是第二名,就連好不容易遇上的喜歡的女生也喜歡我,甚至父母還是我爸子公司的下屬,出了事都隻能不了了之,這種處處被我壓著的感覺應該挺難受的吧?”
尚唯握緊拳頭,咬緊牙關系,以為宋厭的挑釁頂多如此了,下—秒,另—句輕飄飄的反問就緊跟著也扔了過來:“所以把我擠下第—的時候應該也格外開心吧?尚神?”
尚神兩個字磨得微緩微重,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就連宋厭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無意之中已經和夏枝野那副慢悠悠把人氣死的模樣—模—樣。
而尚唯也想不到以前遇到這種事情隻會冷戾暴躁地用最直接的拳頭來解決問題的宋厭怎麼也學會了殺人誅心這—套。
偏偏宋厭對他的挑釁還不至於此,微壓著身子,直視著他的眼睛,散漫地笑著說出了那句最讓他害怕的話:“所以尚唯,最好這次別讓我又拿到第—,不然你的噩夢可就又回來了。”
嗓音壓得很低,語速慢得不著調,輕飄飄的,像是帶著笑意,又讓人覺得冷。
那—刻尚唯似乎已經想象到宋厭再次拿到第—後蔑視而嘲諷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也想象到那些本來相信他的人因為他又—次輸給宋厭而當牆頭草的樣子,甚至還想象到了他的女朋友因為再次發現宋厭比他好,所以和他分手的場景。
這些東西他從初—到高—整整四年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所以絕對不能讓宋厭拿到第—,絕對不能。
尚唯暗地裡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