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紀大了,你多少吃點。”
“……”宋厭確實沒什麼胃口,“就一點。”
“嗯,就億點。”
說億點,就億點。
劉奶奶看見宋厭慘白慘白的小臉的時候,直接心疼得把他塞上床,裹緊被子,然後把飯擺到小桌子上給他端了過去,說什麼也不可能讓他下來。
宋厭看著面前滿滿一鍋排骨竹蓀湯,一大碗煮得很爛的病號粥,還有一盞冰糖雪梨,抿著唇不說話。
劉奶奶以為他是嫌棄不好,忙說道:“這個排骨是給你補營養的,竹蓀提高免疫力,我都買的最新鮮的,油腥都撇了,不膩。粥裡面我加了蔬菜香菇和火腿丁,熬了兩小時,很好消化,那個冰糖雪梨我是聽小野說你嘴巴苦,就多放了點冰糖,很甜。肯定是不如你平時在家裡吃得好,但是你看看你這孩子都瘦成什麼樣了,我們就不挑食了,多吃點好不好?”
劉奶奶說得著急又擔憂。
宋厭抱著碗,低著頭:“沒,比我平時在家裡吃的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多吃點,聽見沒?你看看你這孩子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臉也卡白卡白的,爹媽看著得多心疼啊。”劉奶奶是真的心疼,直接挑了一大塊排骨肉塞到他碗裡,“多吃點肉,別挑食。”
小麻將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抱著她的小木碗爬上了床,坐到宋厭對面:“就是,幼兒園老師說了小朋友不能挑食,那你們大朋友也不能挑食。”
說著就夾起自己碗裡的荷包蛋顫顫巍巍地往宋厭碗裡送:“小麻將把自己最喜歡的荷包蛋給漂亮哥哥,漂亮哥哥的病病可以早點好嗎。”
宋厭低頭看著碗裡那塊愛心型的荷包蛋,淡淡“嗯”了一聲:“可以。”
很淡的一句話,好像並不怎麼在意。
然而卻一直沒抬起頭,像是不敢看誰。
夏枝野見他這樣,心中了然,伸出大長胳膊,一把把使勁想往漂亮哥哥身上蹭的天生顏狗小麻將撈了下來,送到劉奶奶懷裡:“行了,奶奶,你先帶小麻將去吃晚飯吧。宋厭性子害羞,你們看著他他容易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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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看上去是挺害羞的。
劉奶奶不放心道:“那你一定要盯著他吃完啊。”
“行,吃得一粒米都不剩。”夏枝野點了點頭,“但問題是我的晚飯呢?”
劉奶奶嫌棄地撇了下嘴:“你這有手有腳的,自己下碗面不行?”
“……真是有了新孫子忘了舊孫子。”夏枝野好氣又好笑地把劉奶奶和小麻將送了出去,“您老慢走,記得給我留點面就行。”
關上門,坐回床邊,看著埋頭慢條斯理吃著飯的宋厭,笑了笑,低聲道,“怎麼,我們厭哥這是感動了?”
“你在說什麼屁話。”
宋厭答得毫不猶豫。
夏枝野輕笑一聲,行,沒感動。
小傲嬌說什麼就是什麼。
又問:“味道還行嗎?”
宋厭沒說話,點了點頭。
夏枝野放下心:“還行就行,明天我讓奶奶照著這個口味再做。”
“不用了。”
“怎麼了?”
宋厭低著頭:“沒必要讓老人家破費。”
就算宋厭再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但是也見過劉奶奶平時在家和小麻將吃的是什麼。
無非是些再簡單不過的粗茶淡飯。
像排骨竹蓀火腿這些食材,雖然說不上名貴,但也明顯超出了她們平時的消費水平。
一想到劉奶奶平時連荷包蛋都舍不得給自己多煎一個的樣子,宋厭心裡就有些泛酸。
夏枝野卻倒是沒想過他會說出這個答案,畢竟在他心裡宋厭一直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沒想到心裡居然還惦記著這些。
這麼想著,就覺得宋厭好像更可愛了,笑意也溫柔了些:“放心吧,錢是我給奶奶的,不會讓她破費的。”
宋厭聞言抬起頭,眉頭微皺:“你哪兒來的錢?”
語氣像是在質詢。
夏枝野挑眉:“我看上去難道沒錢?”
宋厭:“……”
你看上去確實沒什麼錢。
但又想起昨天自己那份受眾面偏小的學習資料,都能一晚上賣了一千多塊錢,那夏枝野那份受眾面比他大,還有賣慘營銷,打折甩賣,怎麼著也能賣個三四千,手裡確實應該暫時不缺錢。
於是又低下頭:“有錢也省著點花。奶奶帶著小麻將也不容易,我剛看見她毛衣肩膀上都破了個洞,你有錢不如給她買件新衣服。”
“……”
夏枝野自己都沒發現這件事,沒想到宋厭看著是個脾氣不好的大少爺,心思卻比誰都細。
有的人真的是表面像個大堅果,但隻要找到那條縫,輕輕撬開,裡面就是又軟又甜的椰汁,隻有越接觸,才越會發現可愛。
夏枝野輕聲笑道:“嗯,回頭我們就一起去給奶奶挑件衣服。但是飯你也要好好吃,反正你野哥哥我多才多藝,不說發家致富,肯定餓不著你們,所以就安心在家養病吧,奶奶和小麻將都很喜歡你。”
去你媽的野哥哥。
誰跟你咱們家了。
宋厭低著頭,喝了一口粥。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好喝的病號粥。
因為這是他十幾年的人生裡第一次生病的時候有人給他熬了一碗粥。
第32章 歡喜
宋厭大概是頭一次一口氣吃這麼多東西。
吃完後就懶恹恹地縮回被窩,裹著被子,目光渙散,看樣子是把孩子給吃懵了。
也行,吃了就睡,長肉,挺好。
夏枝野看著宋厭難得的有點呆呆的表情,微勾起唇角,端著碗筷去了廚房,自己給自己煮了包泡面,湊合吃完後,又把碗筷都洗了,才回到房間。
而房間裡的某人顯然已經睡熟了,被子裹得嚴嚴實實,一個角落都沒給夏枝野留。
偏偏又睡得好乖,讓人不忍心叫醒他。
夏枝野隻能認命般地嘆了口氣,從櫃子裡拿出條毯子湊合,又摸了摸宋厭額頭,確認他已經暫時不燒了,才訂好鬧鍾,把手機設置成震動模式,塞到了枕頭底下。
鬧鍾每隔一小時一響。
備注無一例外全是“給宋大喜量體溫”。
校醫下午說過,宋厭晚上隨時都可能再發燒,萬一自己沒來得及發現,一燒就是一整夜,把自己好好一個學霸男朋友燒成了小傻子,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於是夏枝野每次剛剛睡著,就被腦袋底下的手機震醒,然後強撐著睡意掐斷鬧鈴,拿出體溫計,確認宋厭體溫正常後才又重新躺下。
如此循環往復,一整夜都沒能安生,直到天光微亮,才勉強放下心來,把鬧鍾調到兩個小時以後,打算暫且眯一會兒。
腦袋裡緊緊繃了一夜的弦終於得到松懈,困意洶湧沒過神經末梢,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團熱得發燙的東西在一個勁兒往自己懷裡鑽。
夏枝野困得厲害,連眼皮也睜不開,隻能順手摟過身邊不安分地蹭來蹭去的發熱體,啞聲道:“乖,別鬧。”
然而當下一秒手掌隔著宋厭腰間的睡衣布料感受到他熾熱的肌膚體溫時,腦袋裡將將松下的那根弦就近乎本能的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坐起身,伸手撫上宋厭的額頭,掌心肌膚滾燙發熱,拿出體溫計一量,39.9。
操。
怎麼突然燒到這麼高。
夏枝野的睡意直接蕩然無存,起身下床,草草穿好衣服,從衣櫃裡扯出件大衣把宋厭一包,隨手拎過病歷袋子,再把人整個兒攔腰抱起,快步屋外走去。
正好遇上劉奶奶起床出門買菜,一看見這場景,緊張地跑過來:“小宋這是怎麼了?”
清晨風大,夏枝野把宋厭包緊了點兒,語氣低平:“又燒起來了,溫度很高,我想先送醫院。”
“我的天,怎麼又燒起來了。你等等,奶奶跟你一起去,有個大人好照應。”劉奶奶說完就匆忙回屋拿上自己的銀行卡和醫保卡,跟著夏枝野上了車。
出租車穿過初初起了薄霧的秋晨,抵達醫院。
一通檢查後,醫生看了看既往病例,又看了看檢查結果,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一嘆,嘆得夏枝野的指甲掐進了掌心,面上卻努力維持沉穩:“醫生,他沒事吧?”
醫生抿了抿唇,在夏枝野努力保持冷靜的目光中斟酌半晌,答道:“不能說有事,但也不能說沒事。”
夏枝野:“……”
不能說是屁話,但確實很沒用。
“別著急,你聽我慢慢說。”醫生慢條斯理地敲了敲病例,“根據你拿的這份校醫務室提供的病例來看,這個病人是長期的心理亞健康引起的長期失眠,休息不好,心情不好,那肯定會給身體帶來很大負擔,所以這次發燒其實就是身體機能給他提的一個醒,明白嗎?”
“明白。”夏枝野垂眸看著簡歷,問,“那為什麼又說沒事?”
“沒事是因為這種情況不是器官性病變,隻是身體的一個調節而已。”
“調節?”
“嗯。”醫生點了點頭,“這種病態積累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是仗著年輕,身體好,一直壓著沒表現出來而已。一旦精神狀態崩了,或者突然放松下來,整個人沒有了強撐著那口氣,就會一下病來如山倒,但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好好休息,保持身心愉悅,反而是件好事。不過……”
“不過什麼?”
夏枝野提起心。
醫生又嘆了口氣:“我看了看這孩子的既往藥史應該是進行過一些類似於抗抑鬱的治療,現在看著沒事了,但你們還是得多注意一下他的身心健康。”
抗抑鬱治療。
夏枝野抵在桌邊的拳頭,指節又收緊了些。
這件事怎麼從來沒聽宋厭和沈嘉言提過。
他點了點頭:“嗯,知道了。還有其他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其他的就是讓他多休息,多吃飯,爭取體重達標,然後也就沒什麼了。”
“好的,謝謝醫生。”
夏枝野拿著病歷,出了值班室。
劉奶奶站在門口聽了半天,其實沒大完全聽明白,隻能但大概聽懂宋厭這孩子是因為心裡有事兒,心思重,所以身體才不好的。
見夏枝野出來後,忙拽著他的手腕,扯到牆角,有些指責的問:“這麼大的事,你通知小宋爸媽了嗎?”
“沒。”
“你這孩子。”劉奶奶急了,“我們再怎麼照顧都隻是外人,人小宋病成這樣了,肯定想爸爸媽媽,你怎麼能不通知呢?”
通知了宋厭的爸爸媽媽,怕是宋厭這病就徹底好不起來了。
但涉及宋厭的隱私,夏枝野也不好多說,就隻是低下頭,隨口答了句:“他爸媽忙,沒時間管他,通知了也沒用。”
“這樣啊。”劉奶奶好像懂了,“我說這孩子怎麼瘦成這樣都沒人管,原來是家長壓根兒不上心,唉,造孽。那有什麼事你就給奶奶說,人家一個小孩子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得好好照顧人家。”
“放心吧,奶奶,現在沒事了,你先回去照顧小麻將吧,我守在這兒就行。”
劉奶奶本意是想留下來照顧的,然而把小麻將一個人扔在家裡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掏出自己用布包著的銀行卡往夏枝野手裡塞:“這裡面還有兩個月的養老金,要是不夠……”
“奶奶。”夏枝野笑了,“你把卡收回去,我身上錢夠,實在不行我問家裡要都行,哪兒能用你的,”
“真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