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以後會嫁給什麼人。”
“你還會算命?”
“不是算命,是在思考你要真是嫁不出去,我養你要花多少錢。”
“……”
有了唐璜的主意,百寶閣的生意更加好了。許多原本想在家附近的雜貨鋪買東西的客人,看到了百寶閣的單子,聽說拿著這單子居然還能再得到折扣,一個個紛紛動身,跑去正陽門大街買東西。
短短兩個月,盛京城的每條巷子,至少能找出兩家放了百寶閣單子的店鋪。
如今,幽幽的燭光下,唐慎望著手裡的單子,目光微微眯起。
次日,驛館中。
一位遼國侍衛早起換班,隻見一個驛館官差從門外拿了一疊紙來,放到門房的屋中,同時自己從中抽出一張,靠在牆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遼國侍衛十分好奇,可他不會說宋話。他大搖大擺地走上前,晃了晃腰間的長刀,又指了指官差手裡的紙。
遼國使團裡的這些人,一個個眼高於頂,在驛館橫行霸道。官差見狀,哪裡敢不聽,趕忙將手裡的百寶閣單子送了上去。這侍衛一看,頓時頭更大了:他看不懂這些宋人的字啊!
侍衛拿著百寶閣單子,進屋找了個遼國文官。文官又去找耶律勤。
等到了中午,耶律勤帶著幾個侍衛,悄悄來到百寶閣。他換上了宋人的服飾,進去後,看的是眼花繚亂,震驚不已。沒有耽擱,耶律勤回到驛館後,仔細思索,他找到三皇子耶律晗,開口便道:“三殿下,如今的宋人,與我們想象中的或有不同。”
耶律晗剛剛起床,聽了這話,他道:“漢兒司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耶律勤彎腰行禮,道:“臣雖然是南面官,但臣與三殿下說實話,遼宋兩國的往來,自古就是南面官的職務。原本皇帝陛下沒想派太保大人來,臨時又派上了太保大人,臣有過猜測,太保大人和三殿下來到宋國,是想打聽宋國的情況,探探他們的虛實。”
耶律晗大驚,他沒想到耶律勤竟然猜得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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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勤看著這位三殿下的臉色,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耶律勤嘆了口氣,要是這次來宋國的是其他皇子,他還用得著廢這般口水?耶律勤繼續道:“我不知殿下和太保大人具體想要知道的是什麼,但臣以為,宋帝沒有在第一日召見我等,其實未嘗不是件壞事。他們在等待,而在他們等待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去這盛京城中看看!”
耶律晗想起昨天耶律隱說過的話,他道:“可是太保大人昨天剛剛說了,他宋國的盛京,以後我們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耶律勤心道:蠢貨!如果打下宋國真那麼容易,那一百多年下來,為什麼遼國沒打下宋國?
因為打完宋國,大遼也會元氣大傷,有被臨近敵國趁虛而入的風險。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每隔一段時間來敲詐一下宋國,不廢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宋人的錢財,說不定還能獲得割地。
這就是遼國目前的打算。
他們這群使臣千裡迢迢來到大宋,不就是因為突然發現幽州不好打,所以過來和宋帝坐下來協商,要求宋人給錢,他們才肯退兵?
耶律勤道:“臣今日去了宋國京城最繁華的正陽門大街。當真是商鋪林立,人流如潮,遠比我們的中京大定府要繁榮太多。請三殿下與太保大人商討此事,臣以為,這也是我們摸清宋國的實力,了解他們如今有多少財富的一個途徑。”
午後,當唐慎帶著人來到驛館時,便見耶律晗坐在上座,神情高傲地說道:“今日宋帝還不召見我們,是什麼意思?”
唐慎的目光在耶律晗、耶律勤和耶律隱三人身上劃過,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恭敬地作揖行禮:“三皇子殿下來我大宋,應當由使臣相陪。下官便是禮部尚書孟大人派來的特使,負責接待各位使臣大人。今日下官為殿下和各位大人在千裡樓設宴擺酒,為各位接風洗塵。殿下不知,這千裡樓乃是……”
唐慎語氣沉穩,不卑不亢,耐心十足地解釋著。
說完後,唐慎抬頭看向耶律晗:“不知三皇子意下如何?”
耶律晗稍微做了會兒姿態,兩人又說了幾句,他才道:“也不是不可以。”
這一日,唐慎順利地帶著遼國使團,在盛京千裡樓設宴款待了對方。
第二日,唐慎又想出新的地方,他帶耶律晗等人去郊外騎馬,還登上了城北那棟王溱特意為趙輔修建的九層高樓,虛極樓。尋常人可不能登上這種地方,但趙輔特意允許唐慎帶遼人登樓,仿佛是刻意要讓他們站在樓頂,眺望大宋磅礴恢弘的盛世景象。
幾日下來,唐慎車前馬後,將所有事打理得服服帖帖。
李景德倒是吃不消了。
回到勤政殿後,他摘了文官帽子,道:“嗨,這可比打仗還累!我以前不知道,你們做文官的竟然這麼不容易。那個耶律晗,目中無人,每次看到他我都想暴打他一頓,把他踹回遼國。唐大人,這幾日你可真是辛苦。”
唐慎認真道:“李將軍言重了,下官身為朝廷命官,食君俸祿,為君分憂,怎麼能說辛苦,都是分內之事。”
李景德看了他一眼,道:“你與王子豐、蘇斐然這兩人不同。”
唐慎笑道:“我隻是個四品小官,當然不能和師兄、蘇大人相提並論。”
李景德感嘆道:“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別看你是王子豐他師弟,我當著他面都敢說這話。”
唐慎心道:那你倒是說去啊!
李景德把文官帽子戴回去,又偷偷地離開了勤政殿。
一到晚上,唐慎來到尚書府,就把李景德給出賣了。
李將軍萬萬沒想到,他親口誇贊的“你與他們不同”的唐慎唐大人,此刻好像倒豆子一樣,把他說過的話一字不差得告訴給了王溱。
王溱徐徐嘆氣,道:“李將軍對我有誤解。”
唐慎很想說,我覺得他並沒有誤解,李將軍雖然單純善良了點,但人家並不蠢。
王溱:“小師弟,李將軍似乎很喜歡你?”
唐慎:“……或許因為我挺會說話的?”他這幾天除了接待遼人,時不時也吹幾句李景德的彩虹屁。反正不吹白不吹,李景德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他已經得罪了一個蘇溫允,沒必要再得罪一個。趁現在有機會,把李景德拉攏過來,要是以後蘇溫允想對付他,他還有個幫手。
兩人喝了杯熱茶,王溱道:“明日你倒是可以悠闲些了。”
唐慎一愣,轉頭看他:“師兄?”
王溱微笑道:“不能總讓孟大人無事可做,他食君俸祿,就應當為君分憂,這些都是他的分內之事。否則要是被言官告上一句為官不為、屍位素餐,那可就不好了。小師弟覺得呢?”
唐慎睜大眼:“師兄,你……”
王溱給唐慎沏茶:“姑蘇府今年的碧螺春,小師弟向來喜歡,就多喝些。”
唐慎:“……”
敢情就算他今天沒來向王子豐打小報告,王子豐對勤政殿發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什麼食君俸祿、為君分憂、分內之事……
這都是他下午對李景德說的!
唐慎忽然有些欣慰,幸好他沒當初聯想到“王子豐不舉”後,沒對任何人說過他這個猜測,也沒在任何情況下說出來過。要是被王溱知道了,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第88章
王子豐到底是舉, 還是不舉, 唐慎自然無從得知。
將遼國使臣晾了整整五天, 皇帝在升平樓設宴,招待這些遼國使者。唐慎身為接待官員,自然也隨行赴宴。
升平樓中, 歌舞喧鬧,隻見仙袂飄飄。
並非所有王孫官員都能坐在升平樓中接待遼國使臣,宴會上, 隻來了皇帝比較寵幸的幾位王爺, 還有一些一二品大員,以及以禮部尚書孟阆為首的接待官員。唐慎坐在百官最後方, 遠遠的瞧見趙輔穿著一身龍袍,舉杯飲酒, 與遼國三皇子耶律晗說話。
耶律晗是第一次來盛京,也是第一次見趙輔。他本以為大宋皇帝和他父王一樣, 積威甚嚴,尋常人不敢直視,說錯一句話都可能直接被拖出去砍首。但趙輔對他親切有餘, 又頗有些討好, 耶律晗頓時挺起了胸脯。
不錯,他們大遼兵強馬壯,所向披靡,宋人在遼人面前必是諂媚阿諛。就算是大宋的皇帝又如何,若是遼國鐵騎南下, 不出一月,就可以血洗盛京。
耶律晗心中這麼想,但他還不至於蠢到那種地步,把內心的不屑表露於外。他對趙輔道:“多謝皇帝陛下關懷,我在驛館住得還算舒適,隻不過日子久了,遲遲沒有見到陛下,怎麼說也有點奇怪。本殿下今日早晨還在想,莫非是大宋的皇帝陛下不肯見我們?”
趙輔驚訝道:“三皇子怎麼會有此誤解。”說著,他轉首道:“孟大人,朕早早就交代你接待遼使,怎的會讓遼國使臣有這樣的想法?”
孟阆心中道苦,他立即起身,目光掃向唐慎。
唐慎坐在非常靠後的位置。王溱當然不在他的身邊,王溱就坐在孟阆的對面,此刻王大人正垂著雙眼,淡定從容地吃菜。但是唐慎的身邊還坐著另一個人啊!此時,這位面白俊朗的二品大元帥正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惡狠狠地盯著孟阆。
那眼中的意思是:你把這種不好辦的事全推在老子身上了,怎麼的,還想再推卸一次責任?
孟阆啞巴吃黃連,是有苦說不出。
他哪裡能想到,自個兒是讓唐慎去辦的差事,你李景德出來摻和什麼啊!
如果說王子豐是綿裡藏針,今天他告訴趙輔,自己把事情交給唐慎去辦了,是唐慎沒辦好。那王子豐的報復絕對不會來得太快,纏纏綿綿如同梅雨時節的細雨,會斷斷續續地下一個月。
可李景德不同。
李景德一旦要報復人,恐怕孟阆剛出升平樓,就會被李將軍套個麻袋,扔在皇宮某個陰暗的角落,一頓拳打腳踢!
孟阆暗嘆一聲,對趙輔道:“是臣辦事不力。”
趙輔故作嚴肅:“竟然怠慢了朕的客人,罰你一個月俸祿。”
孟阆:“臣領命。”
耶律晗本就是故意發作,想看大宋皇帝為了遼國使臣,懲罰大宋的官員。至於是哪個官員受懲罰,他一點都不關心。這是今晚來升平樓前,漢兒司耶律勤特意叮囑他的:必須讓宋官吃個癟,落落他們的威風,否則對以後談判不利。
既然孟阆已經受到了懲罰,耶律勤惺惺作態道:“皇帝陛下,隻不過是點小事而已,沒這個必要。”
趙輔微微一笑,笑容和藹,慈眉善目:“大遼的使臣便是朕的貴客,怎能隨意讓人怠慢呢。”
耶律晗聽得心中美滋滋的,他摸了摸胡子,笑了起來。在他的身後,耶律勤和耶律隱看向趙輔的眼神中,也多了絲輕蔑。趙輔酷愛修仙,整日想著如何得道成仙,這事在遼國官員中也不是個秘密。如今看來,這大宋皇帝確實是個庸碌的昏君,不值一提。
升平樓一宴結束,兩方相談甚歡,皆大歡喜。
等趙輔離開升平樓後,大宋官員們都先等著,待遼國使臣走後,他們才一個個離開。
唐慎和李景德同行,李景德還在假扮他的隨行官員。但是兩人剛走出升平樓,一個太監便攔住了他們。這小太監徐徐福了一禮,道:“奴婢見過李將軍、唐大人。李將軍,聖上召您到登仙臺,請您跟咱走吧。”
李景德剃了胡子後,幾乎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連孟阆都沒認出來,還是李景德親自到他面前踢了他一腳,他才認出對方。但是這絕對瞞不過趙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