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是王子豐的主意!
是王子豐,特意將他調來了會試,讓他在開平三十年的二月,無法入朝辦差!
師兄啊師兄,王黨到底要做什麼?
唐慎望著漆黑的天空,恍然覺得,蘇溫允曾經說過的那場大雨,恐怕要來了。
然而如今他身處貢院,哪怕這場雨下得再大,也有一把名為“會試”的傘,擋在他的頭頂,讓他不被風吹雨淋。
正茫然地想著,忽然,唐慎看到幾個頭上幫著黑色布巾的舉人走進貢院,尋找了一會兒後,找到屬於自己的號房,鑽了進去。唐慎奇怪地多看了這些人幾眼,他身旁的官差十分有眼力見,立刻解釋道:“大人,這些人是歸正人。”
唐慎:“歸正人?”
“正是。開平十年,大宋收復被遼人侵佔四十年之久的幽州等十幾州土地。這些州府上生活的宋人因為曾經當過幾十年的遼人,所以被稱為‘歸正人’。聖上有命,歸正人進京趕考,需要頭綁黑巾,以示不同。”
這官差說到這,不再多說,而唐慎也從記憶中找到了“歸正人”這三個字。
唐慎在翰林院當官的時候看了許多書,也了解了歸正人的身份。這官差隻說皇帝命令歸正人綁著黑巾,顯示身份,卻沒說,歸正人永遠不許位列兩榜進士,最多是同進士出身。這也就意味著,歸正人永遠沒機會成為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官!
不過世事沒有絕對,唐慎就知道一個當了二品大官的歸正人。不過對方是在沙場上用骸骨血海活生生殺出來的二品官職,並非是考科舉考出來的。
歸正人……
天還未亮,盛京貢院中,舉人們進入號房中,開始休息,準備考試。
另一邊,一匹快馬踏過泥濘的官道,從江南廣陵府,飛馳著跨越山川大地,來到盛京。
次日,早朝還未開始,趙輔眯著眼睛,由宮女太監侍奉著穿上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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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福急匆匆地進入福寧宮,道:“官家,江南來了折子,快馬加鞭而來。”
趙輔睜開眼睛:“拿來一看。”
季福雙手把折子呈了上去。
半晌後,趙輔怒哼一聲,一把將這硬邦邦的折子砸了出去。正巧,堅硬的奏折砸在一個小太監的額頭上,頓時鮮血橫流。小太監吃痛地“哎喲”一聲,倒地不起。季福趕忙使了個眼色,命令其餘幾人把這個不成氣候的東西抬出去。
趙輔先是暴怒,接著他漸漸冷靜下來。
天子蒼老而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良久,他伸出手,季福趕緊扶上。
趙輔:“上朝吧。”
季福:“是。”
這一邊,盛京貢院的會試到了第二天,明遠樓上的考官們分批次地下去休息。而京城的另一邊,大宋皇宮紫宸殿中,趙輔冷笑一聲,道:“去歲年底,廣陵府送上來的賦契與數目不合,朕的好臣子們,竟然沒一個告訴於朕。都是朕的好官,都是大宋的清官啊!紀翁集,王詮,你們有何解釋!”
“砰——”
一本折子被扔在地上,滾得相當巧妙,如同兩年前的一幕重演,居然又滾在了戶部尚書王溱的腳邊。
不過這一次,皇帝要叱罵的不再是他,而是當朝權勢最重的兩位丞相。
紀翁集和王詮齊齊上前一步,作揖行禮。
趙輔怒道:“看!給朕看看這封折子上寫的是什麼!”
王溱俯下身,將折子拾起來,先遞給左相紀翁集。紀翁集看著折子上的內容,表情變換,他再交給右相王詮。
趙輔:“王子豐,給朕念出來,上頭寫的都是什麼!”
紫宸殿中,一些官員望著王溱清俊挺拔的背影,為無辜受牽連的王大人掬了一把同情淚。而王大人拿過奏折,神色不變,聲音平緩地念出了上面的內容:“開平三十年,廣陵府江都縣縣丞秦豪,督導本縣賦改徵收。正月初四,郊外現秦豪屍首,餘骨為豺狼啃食,不得其所……”
朝堂之上,百官哗然大驚。
紀相和王相明白了這折子上要寫的是什麼,齊齊震驚地抬起頭,看向皇帝。
皇帝冷聲道:“再給朕繼續念!”
王溱頓了頓,繼續念了下去。
念完一整本折子,王溱俯下腰身,雙手捧著這封折子,高舉過頭頂。季福走下殿臺,把這封折子拿了回去。
趙輔的視線在群臣身上繞了一圈,他聲音平和,卻如暴風雨來前的寂靜:“二位愛卿,誰來與朕說說,一個月前發生的事,為何到今日,才傳到朕的耳中?”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在群裡和讀者們說過,咱們這篇文有四個男神~
老王、小唐肯定是四個裡的兩個,蘇溫允也是其中一個~
so,大宋F4,隻剩下最後一個啦,他很早很早就出場過啦~你們猜是誰鴨~
PS:我為隔壁老王打CALL!老王C位出道!
第80章
開平三十年, 二月十一, 大宋皇帝趙輔在朝堂上勃然大怒, 直接罷免了戶部右侍郎秦嗣和門下參知政事趙靖的職務。這二人是掌管度支司的官員,兩人同時被罷官在家,等待發落, 度支司便沒了主心骨。
朝堂上,趙輔毫不客氣地將左相紀翁集和右相王詮數落一通。而他罷免的兩個官員,一個是王黨官員, 一個是紀黨中堅, 也大大挫傷了兩黨的銳氣。
次日,趙輔在垂拱殿中, 將幾位心腹召了進來。
七八位當朝權臣站在垂拱殿中,等著趙輔說話。
趙輔道:“朕本以為, 重開度支司是件好事,是件方便的事。可如今有人告訴朕, 朕的度支司從根子裡頭爛透了。朝廷命官死於非命,曝屍荒野,沒人替他說一句話, 甚至眼睜睜瞧著他的屍首被野狼啃食!他本是一個縣丞, 後來做了度支司的官,他因度支司而死,誰來告訴朕,他是如何死的?”
垂拱殿中,鴉雀無聲。
江南廣陵府, 也就是後世的揚州。揚州底下一個縣的縣丞死了,一個不入流的七品小官死了,按理說不該引起如此轟動。可他不僅僅是一個芝麻小官,他更是朝廷命官,他更與如今處在風口浪尖的度支司息息相關。
趙輔因此發作,合情合理。他想做一個明君,怎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現這種事?
刑部尚書耿少雲道:“應當派人前往去江南,為聖上分憂,查明真相,還死者清白。”
趙輔:“派誰去?”
耿少雲思索片刻,說了幾個名字。他將刑部左侍郎派了過去,又安插了幾個大理寺的官。這樣的隊伍合情合理,一般出了這種事,都會由刑部和大理寺同時監管,調查真相,也可以互相監督。
左相紀翁集上前一步,道:“此事與度支司有關,當再派一名戶部的官。”
王詮看了紀翁集一眼,默不作聲。
此時,戶部尚書王溱上前一步,道:“戶部金部郎中劉思極可去。”
如此,派去江南的欽差官就這麼定下了。
等過了幾日,這些官員都收到上頭的指令,收拾東西準備去江南時,趙輔站在登仙臺的高樓上,遠眺整個盛京城。入了夜,樓上風大,大太監季福拿著一件貂裘鬥篷,小心翼翼地披在趙輔的肩上。
“官家,可別涼著了。”
趙輔遠望漆黑一片的皇城,他皺了皺眉,道:“你可覺得,少了些什麼?”
季福看著被月色籠罩的盛京,他眼珠轉了轉,問道:“官家是覺得,少了什麼?”
“他們幾個人去廣陵府,再加上一個劉思極。還當是再派一個去,才是妥當。”趙輔思索片刻,恍然道:“唐景則哪去了?”
季福心中暗罵,趙輔這皇帝做得也太過分了,看著黑漆漆的盛京城,想的卻是十萬八千裡的東西!他哪裡知道趙輔說的是江南欽差的事,還以為他說少了什麼,是盛京城少了什麼呢!別人是伴君如伴虎,他季福倒了血霉,這是伴君如伴閻王爺!
季福擠出笑容:“陛下既然想唐大人了,明日將唐大人喚來垂拱殿,不就好了?”
趙輔點了點頭。
第二日,趙輔真派人去勤政殿找唐慎,然而派去的太監回來後,竟然告訴他:“回聖上的話,唐大人正在盛京貢院,做本次會試的副考官。”
趙輔一愣。
過了片刻,他對身旁的季福道:“唐景則不是三年前才中的探花,如今都當副考官了?”
趙輔派人去打聽了下情況,這才知道是徐毖把唐慎派去了會試考場。但這種事豈能瞞得過皇帝?再讓手下探聽了虛實,趙輔便知道,這事其實是翰林院的周瑾周大學士把唐慎調走的。
“周瑾那老東西,可不是幹這種零碎瑣事的人。此事,定然是傅希如的主意。好你個傅希如,你學生才當官三年,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讓他做這等大事,提拔他?”嘴上這麼說,趙輔卻笑了。
傅渭整日在家澆花逗鳥,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樣。如今突然為學生開後門,把唐慎塞進會試考場“鍍金”,這反而讓趙輔更安心了。
“你傅渭也不是真的沒有一點私心啊!”
唐慎既然正在盛京貢院,沒法出來,趙輔就打消了把他扔到江南去的主意。
唐慎站在明遠樓上,還不知道自己差點又被皇帝扔進刀山火海。
二月十九,會試三場全部結束。
舉人考生們紛紛離開貢院,但考官們卻還沒有開始批卷。前三天,數千名秀才把考卷誊抄一份,糊名後送到批卷的堂屋裡。唐慎等人又開始批閱考卷。等到二月底,一萬多份考卷才被批閱完。
由吏部尚書沈運點出本次會試的前三名,考官們才真正卸下了責任。
而這時,一場席卷整個盛京的暴風雨也正式展現在這些考官的面前。
去江南的欽差早就出發了,度支司的幾個官員也被皇帝罷免了官職,暫時拘在自家府中,等候發落。唐慎聽說了這些事,回到家中,他便來到尚書府,見到了王溱。
唐慎來的時候,王溱正在用晚飯。
見到他,王溱道:“再添一雙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