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輕的苛稅雜政讓百姓有了喘息的機會,也讓這季度兩地收到的賦稅有所減少。但根據賦改二十三條,度支司與戶部密切配合,大力督導北直隸、南直隸的府尹衙門,減少收稅的中間環節,最後收到盛京的賦稅不僅僅沒有少,反而比往年多了一絲。
這一絲隻是一點點,微不足道,但早朝上,右相王詮道:“北直隸、南直隸與盛京毗鄰,兩地的賦改隻是初現成果。若是真正要見得成效,應當將步子放遠。去東北寧州,去江南金陵姑蘇!”
王詮這麼說,趙輔便道:“明歲起,便將賦改二十三條施行到江南。王相,你可能為朕做到?”
王詮作揖行禮:“臣定不辱命。”
文官中,隻見一個蓄著美胡須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道:“臣參知政事趙靖,有事起奏。”
趙輔:“奏。”
“北直隸、南直隸的賦改一事,施行順利,臣親歷當地,深有感觸。但親歷其事後,臣發現,若是與盛京毗鄰,想提升賦改效率,並不難。但若是推廣全國,將賦改實行到江南,卻有一大難題。臣有折子,想上呈給陛下一閱。”
大太監季福走下殿臺,取了趙靖手裡的折子。
趙輔拿了折子,打開看了看。他目光微動,過了片刻,露出驚訝好奇的神情。他望著趙靖,道:“趙卿與朕說說,何為‘賦契’?”
開平二十九年,九月初四,趙輔準參知政事趙靖,在北直隸、南直隸實行賦契改革。
“賦契”,也就是賦稅契約。
王詮的賦改二十三條中,最為強調的就是一切政務在中間環節中的消耗。如此,趙靖就提出了“賦契”。賦契,是一張薄薄的紙。最底層的官員在這張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蓋上官員印章,再一層層地向上申報。每一層的官員都籤名、蓋章,如此到了盛京時,中書省便知曉此地這一季度的賦稅。
如此,再由中書省勤政殿下決策,如何分配這份賦稅。等待決策下來後,這份賦稅一部分留在當地取用,另一部分再送去上級,送去盛京。
這般行為大大減少了路途上的人力開支和銀財消耗。
這個時候,一些嗅覺敏銳的官員已經從這張小小的賦契上,聞出了一絲與眾不同的味道。
“賦稅,這不就是以紙代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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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老王被人分了權,慘兮兮~
我隻能說,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相信老王~咱們老王雖說年輕,但親媽作者給他開了金手指,他絕對不會被那些老油條坑!
隔壁老王:哦?不被老油條坑,那會被小油條坑?
小油條景則:嗯?你不樂意被我坑?
隔壁老王:看是哪種“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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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本書所有官職制度,所有政見策略,都是作者瞎比比的。
官職制度糅合了許多朝代,不具備一點點代表性,很多時候甚至也隻是用了個一樣的名字。至於政見策略,不具有一點點的可實施性,僅在本小說裡起到巨大作用。如果要考據,請跟著這個蠢作者念三遍:作者瞎寫的、作者瞎寫的、作者瞎寫的。
完畢~
第79章
開平三十年, 正月。
剛剛過了新年, 但盛京的官員們可沒能輪的上一個好假期。今歲不同往年, 度支司的重開,賦改制度的出現,令京官們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去年過年時吏部給出的假期是二十多日, 今年就隻剩下不到十日了。
唐慎沒回姑蘇。
正月初二,唐慎拎著幾箱子年貨來到傅府。傅渭已經在澆花了。
如今放眼盛京,所有五品以上的官, 誰不是通宵達旦、案牍勞形, 就他傅希如還能闲到去澆花!
唐慎來到傅渭面前:“先生。”
傅渭也不回頭,一邊澆花, 一邊對唐慎道:“今年倒是來得早。景則啊,中午別走了, 留下來吃飯吧。你師兄也要來。”
唐慎點點頭。
王溱比唐慎還忙。
過年了,唐慎至少還有十天假期。但對王溱這種二品大員來說, 他身為戶部尚書,度支司、賦改的事本就和他息息相關,根本沒機會休息。到了中午, 王溱才姍姍來遲, 向傅渭恭賀新年。
師生三人在屋子裡用了飯,傅渭指著王溱,對唐慎道:“你瞧你師兄,今年才二十八,就將自己忙成了老頭子。他是覺得他能在三十歲前當上丞相, 還是覺得自個兒壽命長,提前用掉幾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溱慢條斯理地夾了一隻蝦,仿若沒聽到傅渭的話。
唐慎悄悄看了他一眼,道:“師兄為朝廷辦差事,先生您怎麼還說他了。”
傅渭頓時瞪了眼,他瞅了瞅唐慎,又瞅了瞅王溱,道:“好啊,我怎麼沒發現,你們師兄弟二人如今是一個鼻孔出氣,合起伙來欺壓為師了?王子豐,你何時將你小師弟拐了去的,現在他竟然向著你說話了!”
唐慎心道:我來盛京後,讀書是王子豐教的,當官是王子豐教的,就連考個科舉,都是王子豐親自到盛京貢院門口接我。我向著師兄,好像沒什麼毛病吧?
王溱放了筷子,悠然道:“小師弟心裡有我,先生你就莫要妒忌了。”
唐慎:“……?”這話怎麼怪怪的。
傅渭先是一愣,他看了王溱許久,接著才冷哼道:“真是學生大了,不由先生了。”
唐慎哄了好一會兒,才把傅渭哄好。
吃完飯,王溱就回戶部衙門辦差去了。唐慎用過晚飯後才離開。
臨走前,傅渭猶豫片刻,對自家學生道:“景則,你也莫要什麼事都信你師兄。”
這話聽起來似曾相識,四年前,梁誦就在信中對唐慎說過。如今傅渭又說了一遍,唐慎心中警惕,道:“學生記住了。”等出了傅府,唐慎嘆氣道:“都說讓我不要完全信任王子豐,可我何時信他,何時不該信他,你們倒是與我說清楚啊!”
正月初七,還未到元宵節,唐慎回勤政殿辦差。
次日,徐毖將他喊過去。徐毖坐在太師椅上,怡然自得地喝著茶。見唐慎來了,他笑了笑,語氣和緩地說道:“我記著,唐大人是開平二十七年的探花。”
唐慎道:“回大人的話,下官確實是三年前中的探花。”
“如今一晃眼,三年過去了,又要到春闱了。”徐毖感慨道,“今日叫你來,有件差事交到你身上了。下個月就是會試,翰林院的周大學士點了你的名,讓你去當副考官。”
唐慎大驚:“大人?”
徐毖笑道:“你也莫要太過驚訝,會試不同於鄉試,會試三年一次,考試時,神州九地的舉人們都要上京趕考,參試人上萬。會試的主考官隻有一個,就是當今天子。你們這些都是副考官,數起來得有數十人。翰林院不可能一力承擔下這麼大的差事,往年也都會從各個衙門抽調官員。”
唐慎心生懷疑,但他沒表現出來,而是感激涕零地說道:“下官一定要辦好差事!”
徐毖笑道:“那就這樣吧。”
等唐慎離開了屋子,不過多時,一個三十歲出頭、蓄著胡須的中年男子走進屋。他長相硬挺,俊朗堅毅,見到徐毖後,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見過先生。”
徐毖朝他示意:“坐下吧。”
餘潮生微微弓著腰,後退著走到椅子旁,等坐下後,他才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老師。
徐毖道:“憲之,你今歲剛回京,對京中諸事,可有什麼感受。”
餘潮生一一說來:“學生回京一月有餘,今日剛到吏部辦差,確實覺得與六年前大為不同。遠的不說,便說近日的度支司賦改制度,朝中百官相互照應,協力推動,令學生十分欽佩。”接著他話鋒一轉,“紀黨雖說勢單力薄,卻有紀相一力支撐,獨掌大權。王黨人才輩出,便是那王子豐,就不可小覷。隻是在度支司一事上,學生覺得,紀相還是急了。王子豐、唐景則,王黨近兩年實在風頭太盛,紀相貿然重開度支司,若是有禍事發生,恐怕不妥。”
徐毖喝了口茶:“你方才進來時,看到那唐景則了沒。”
“看到了,遠遠瞧見了唐大人,不過他未曾瞧見我。”
“周瑾調任他,去擔任今歲二月的會試副考官。”
餘潮生震驚道:“先生?!”
“定然不是周瑾的主意,應當是傅渭在背後指使。傅渭要將他的學生調去會試,他想做什麼,又或者說,會試期間會發生些什麼。”徐毖長長嘆了口氣,道:“你也去當今歲的會試副考官吧。既然周瑾表面上用的是我的名義,說是我調任的唐景則。那調一個也是調,調兩個也是調,你隨他一起去會試貢院吧。”
“是。”
開平三十年會試,由吏部尚書沈運主考,翰林院周大學士輔任。會試前一日深夜,數十位官員進入盛京貢院,登上明遠樓。站在高聳的明遠樓俯視下方,唐慎隻見數以萬計的舉人們圍聚在盛京貢院的門外,等著進入考場。
時辰到,官差開門放人,烏壓壓的人群一擁而上,進入考場。
今年擔任會試考官的官員中,唐慎是年紀最小的。唐慎望著貢院中的這些學生,心中百感交集。但他也沒感慨多久,他的餘光瞧見一個身影。唐慎走過去,道:“可是餘大人。”
身穿官服的餘潮生轉過身,與唐慎對視,他作揖道:“唐大人。”
唐慎笑道:“聽聞餘大人上個月才從瓜州調任回京,不知可適應了北方幹燥寒冷的天氣。下官是徐相公屋中的中書舍人,曾經聽徐相公說起過餘大人,一直耳聞,從未見面。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唐慎都這麼吹了,餘潮生自然也來了一波商業互吹:“我也曾聽先生說起過唐大人……”
兩人互吹完了,各自離開。
唐慎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住,他皺起眉頭。
餘潮生,是徐毖的得意門生,也是開平十八年的榜眼。這麼一說恐怕說不清他的身份,但是隻要一說,開平十八年的狀元姓王名溱,字子豐。盛京百官立刻就會想起這麼個人。
開平十八年,王溱才學斐然,卓爾不群,被趙輔親口賜下“狀元無雙”四個字,以一人之力壓住了那一年的同榜三百名進士。餘潮生有狀元之才,放在其他年份,他未必拿不到一個狀元,可他偏偏和王子豐同一年進考,於是被映襯得黯然無光。
考中榜眼後,沒過幾年,餘潮生就去了外地做官,直到去歲年底才被趙輔召回京。
如今餘潮生在吏部當官,是吏部右侍郎,官居三品。
今年的主考官是吏部尚書沈運,餘潮生被調任過來當副考官,極有可能是沈運的意思。但唐慎覺得:為何不是徐毖的意思?
餘潮生剛到吏部,且明顯是徐毖的人。沈運算是半個陳黨,與左丞陳凌海是同窗好友。他沒有必要提拔徐毖的人,給餘潮生一個機會。
那麼,徐毖為什麼要將他的學生派到會試?
唐慎握緊手指,腦中百轉千回。
他與周瑾周大學士並不相識,周大學士不會平白無故地把他調過來當副考官。這件事應當是翰林院承旨傅渭,也就是自家先生的意思。但傅渭不進朝堂已久,就是個掛著名銜的退休老幹部,他確實可以故意提拔自己的學生,讓唐慎剛當官三年就當會試副考官,但唐慎知道,傅渭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