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就成親,這實在太反人類了!
他不敢想象十五歲的唐璜懷著大肚子的模樣。這麼小的母親,身體發育還沒長好,要是這時候就懷孕生子,難產不說,對身體也很不健康。古代女人平均壽命那麼短,結婚、生子太早,就是一大原因!
如果唐璜想早點嫁人,唐慎倒是可以留她到十六歲,十六歲是他的底線。
在大宋,十八歲嫁人雖說不多,但也不是太少見。隻是有可能,會有一些流言蜚語。然而真正會被流言蜚語擊垮的,是不夠強大的人。他相信他能保護自己的妹妹,不讓當初那個紅著眼眶、哭著說要將自己的嫁妝全部拿出來給哥哥讀書的小姑娘,隨隨便便嫁一個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
二月下旬,唐雲坐船北上,順著大運河來到盛京。
姚三將他接到探花府。
唐慎第一次與唐雲見面,是在姑蘇府,他那間素淨簡陋的小院裡。唐雲大發脾氣,將院子裡的東西砸得滿地都是,兩人還立下賭約,賭唐慎能不能在來年童試中考上童生。
如今四年過去,滄海桑田。
唐雲已經成了親,也蓄上了小胡子。他去年好不容易考上秀才,但院試時沒考過,因此暫時沒資格參加鄉試。見到唐慎,唐雲不免露出一絲膽怯。
唐慎將唐雲的窘迫看在眼裡,直到如今,他當然不會和對方置氣。要是這點小事都斤斤計較,那每日在朝中做官,他非得氣死不可。
唐慎主動道:“大堂兄,姑蘇和金陵的事如何了?”
唐雲見唐慎稱呼他為“大堂兄”,稍稍松了口氣。他道:“如您所說,上個月剛過完年,我與父親就去了金陵,與鄭家的人商談運貨的事。我們本就與鄭家有生意往來,他們很快答應了此事。隻是從大運河運貨上盛京,最快也要耗費七日。運的貨越多,成本也就越低。但是唐……唐慎,您確定需要那麼多貨物,能全部賣掉?”
唐慎:“你放心便可。”
留唐雲在盛京待了兩天,唐雲便告辭回了姑蘇府。
北邊的事有陸掌櫃和林賬房照看,南邊的事全部交給唐家。唐慎來到書房,鋪開一張潔白的宣紙,深吸一口氣,在上頭寫下三個大字。
『百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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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後,他又覺得不滿意,把宣紙揉成團,又寫了幾次。
寫了七八回後,唐慎幹脆擱了筆,等以後再寫。
次日,唐慎剛下早朝,大太監季福突然喊住了他。
唐慎心中大驚,面對季福,他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虛身行了一禮,道:“季公公。”
季福隻是個閹人,唐慎卻是四品大官,唐慎給他行了個虛禮,其實並不符合禮法,但季福非常吃用。當初唐慎還做起居郎的時候,就對季福禮遇有加,逢年過節都會送上一份薄禮。如今唐慎官至四品,是勤政殿的中書舍人,依舊這樣對待季福,季福臉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一些。
他尖聲細語地說道:“唐大人,官家在垂拱殿等著您呢,您快與奴家走吧。”
唐慎立即跟著季福,來到垂拱殿。
垂拱殿中,趙輔正翻著一張奏折,見到唐慎來了,他放下折子,笑道:“景則來了。”
唐慎作揖行禮:“陛下。”
唐慎悄悄看了眼四周,左右兩側坐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都是生面孔,想來是唐慎走了後,皇帝新調任的。
趙輔看著唐慎,微笑道:“朕許久不見景則,怎的景則還與朕生分了。”
唐慎非常恰當地抬起頭,露出感動又感激的表情。
趙輔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他既知道唐慎在刻意討好自己,他又喜歡這種被逢迎的感覺。況且能一眼看透的官員,趙輔更是喜歡。
趙輔道:“朕年歲大了,近日來朕在垂拱殿中批閱奏折,覺得光線昏暗,不似從前了。”
唐慎連忙道:“陛下壽與天齊。”
“景則,朕思來想去,覺得這紙糊的窗戶,似乎透不了多少光。朕聽說,你做了個有趣的東西。”說著,趙輔看向季福,季福心領神會,命令小太監端上了一個黃花梨的木盤,上頭放著一樣晶瑩剔透的東西。
這東西實在驚奇得很,在殿內侍奉的太監們,和起居郎、起居舍人都看得一驚。
趙輔:“抬頭瞧瞧。”
唐慎抬起頭,視線在對上那隻小小的玻璃裝精油時,唐慎驟然怔住。
趙輔看著唐慎錯愕的模樣,道:“這東西,可眼熟?是子豐的東西,有一日他袖中露出了一角,讓朕瞧見了,朕便拿來把玩了。透色的琉璃,可真是少見。聽子豐說,這是你做出的東西,確有此事?”
唐慎心中百轉千緒,他道:“臣出自姑蘇府唐氏,家中有經營商業。這透色琉璃名為玻璃,是唐氏工坊裡的一位工人琢磨出來的。”
“是個好東西,該有賞。朕瞧著,不是琉璃石做的?”
唐慎大致說了一下玻璃的原材料。
他心驚膽戰,戰戰兢兢,但趙輔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又摸了摸那小小的玻璃瓶。
“為朕將這垂拱殿的紙窗,都換了吧。”
“是!”
唐慎一身冷汗,手指顫抖地離開垂拱殿。走到皇宮白玉石做的宮道上,唐慎回過身,看向那壯麗雄偉的宮殿。他嘴巴張了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
趙輔的一句話,便讓唐家成了皇商,便讓玻璃成了唐家的私屬!
唐慎不知道,王溱是怎麼做到的。這兩個月中,他到底做了什麼,能讓趙輔對唐慎如此放心,願意將唐家列為皇商,讓玻璃成為唐家的代名詞。
這些日子來,唐慎日夜難眠,他甚至有想過刻意降低玻璃的產量,讓這樣東西物以稀為貴。
但王溱為他掃清了一切障礙。
“王子豐……”
“師兄。”
唐慎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胸腔中,心髒劇烈跳動。
當夜,他提著一箱點心,來到尚書府。
王溱正在月光下撫琴。說是撫琴,其實隻是在調試琴音。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衫,長發以玉冠豎起。聽到腳步聲,王溱抬起頭,仿佛早就料到唐慎會來,他輕笑道:“小師弟。”
唐慎走進池塘邊的亭子,他凝視著王溱,良久,道:“我今日,好似收到師兄為我準備的新年禮物了。”
潋潋月光下,白衣少年郎展顏一笑,王溱慢慢抿起了嘴唇。
第71章
花園中, 池塘邊, 一輪明月倒映在水中, 微風拂過,蕩起陣陣漣漪。
唐慎把點心盒子放在桌上,王溱朝他伸手示意, 道:“坐。”
唐慎坐在石凳上。
自古君子愛風雅,美人善琴棋書畫。這不是說,君子就不能擅長琴棋書畫了, 當世有許多才藝雙絕的才子, 其中名氣最大的,如今就坐在唐慎面前。如果是下棋、寫字、作畫, 唐慎還能依葫蘆畫瓢,一樣來一點, 附庸風雅。但要是彈琴,唐慎真的是一竅不通。
他穿越五年, 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讀書考科舉上了,哪有功夫去學琴。
唐慎乖乖坐在一旁,看王溱調試琴音。試完後, 王溱問道:“小師弟想聽什麼?”
唐慎脫口而出:“《高山流水》。”
這不能怪唐慎庸俗, 實在是《高山流水》在後世太過知名了,都成了成語。唐慎哪裡聽過什麼古琴曲,隻能說出一個《高山流水》。
王溱頓然失笑,他嘆氣道:“高山流水是兩首曲子,分為《高山》與《流水》。”
唐慎:“啊, 這樣?那師兄兩首都彈嗎?”
“高山流水的古琴譜在太祖時期,因為戰亂,已經失傳了。現在留存下來的隻是殘譜。”
接下來王溱沒再問唐慎,他直接自己彈了首《廣陵散》。
唐慎摸摸鼻子,知道師兄這是看出自己沒這個文化,懶得再問自己,免得自己出糗。他聽著這首《廣陵散》,其實也沒聽出是那首曲子,隻覺得旋律還算動人。唐慎身為一個現代人,往常聽的都是流行歌曲,從未聽過這些典雅的古琴曲。他壓根欣賞不來。
然而,望著王溱月光下撫琴的模樣,唐慎漸漸有些明白了。
“或許撫琴,聽的不隻是曲子,更是那個撫琴的人吧。”唐慎在心中感嘆。
師兄真的又風雅超脫出了一個新高度!
這時要是吹一陣風,或許他王子豐就能隨風而去,羽化登仙了。
彈奏完一首《廣陵散》,王溱讓書童把古琴收走。師兄弟二人在月色下品茶賞月,王溱道:“小師弟今日怎的想的起來,到我這尚書府了?”
唐慎心道,你明知道我的來意,況且我來的時候都說了,我收到你的禮物,知道你把玻璃精油送給皇帝,許給我一個皇商的位子了。王子豐這人真是拐彎抹角,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事,他偏不說,非得讓你自個兒跟倒豆子似的,全部說清楚。
唐慎隻能在心裡吐槽,表面上對王溱投以敬仰的目光:“今日聖上叫我去垂拱殿,將琉璃瓶給我看了。”
王溱嘆氣道:“也是巧合,那日被聖上看到了。聖上十分喜歡,我隻能將之送人。小師弟,你不會怪我吧?”
唐慎:“……”
大尾巴狼,還裝!
唐慎立即道:“自然不會,我感激師兄還來不及。聖上命我用這透色琉璃,將垂拱殿的窗戶都給換了。自此以後,這琉璃生意便落到了我唐家頭上。”
王溱笑著給自己斟茶,他抬頭詢問唐慎,唐慎把自己的杯子也推了過去。
唐慎:“隻是我始終不明白……師兄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我是什麼人,小師弟忘了嗎。”
唐慎一愣:“師兄?”
王溱品了口茶,神色淡然:“我是當朝戶部尚書啊,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