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瓊道:“景則,今日可是要祝賀你高中探花啊!這是我千裡樓珍藏多年的猴兒釀,咱們不醉不歸!”
唐慎拱手道:“多謝世子爺。”
兩人哈哈一笑, 倒酒闲聊起來。
等到用完飯, 邢掌櫃親自進雅間把桌子收拾幹淨,又給上了一壺熱氣騰騰的龍井。
唐慎和趙瓊一邊喝茶,一邊說起了正事。
唐慎:“想來世子也知道,我是姑蘇人,肥皂生意在姑蘇府便是由我大伯父家在做。到了金陵, 則是交給了金陵首富鄭家。我們與鄭家是這般合作的,由唐家工坊出肥皂等所有物品,直接走大運河運去金陵府。”
趙瓊沉思片刻,道:“從姑蘇府去金陵,路途不遠,路上費用也不高。景則,你可得知道盛京與金陵不一樣,離姑蘇府遠著啊!”
唐慎:“是,世子說得對,我自然知道。所以年前我就一直讓姚三去注意盛京城郊的工坊,上個月他已然盤了一家下來。這工坊原來是釀酒的,裡面的伙計都沒換,稍微引導一下就能改做肥皂生意。”
趙瓊一聽,雙眼一亮,明白道:“所以你是打算直接在盛京開個肥皂工坊?”
“正是如此。”
趙瓊微微一笑:“善。景則,嘗嘗這明前的龍井,這可是御賜的貢品,尋常人是嘗不到的。”
唐慎哪裡懂茶,但是他這兩年跟著梁誦學了一年,又在王溱身邊待了一年。他學著王溱喝茶時候的模樣,動作輕緩地拾起茶蓋,撥了撥茶水上的熱氣,嘗了一口。
唐慎贊嘆道:“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等唐慎走了,趙瓊將邢掌櫃喊進來,主僕二人又說了會兒話。
次日,邢掌櫃就跟著姚三來到盛京城郊的肥皂工坊,確認了具體的出貨量和出貨時間。
當日唐慎不肯在金陵城外建造肥皂工坊,怕的是天高皇帝遠。唐家的手伸不到金陵去,貿然在那兒做工坊極有可能被地頭蛇鄭家坑一筆,拐走工坊和伙計,於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如今在這深不可測的盛京,唐慎卻選擇了直接建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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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他如今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舉人,他靠的不僅僅是唐家,更是他唐慎自己。他即將定居盛京,身為探花,又師從傅渭,有一個王子豐當師兄。如果真有人不長眼,強行奪走工坊,王子豐不知道會如何,但傅渭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二來與唐慎合作的是景王府。任何人想要動景王府的生意,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除非是景王府本身想要奪唐慎的工坊,所以唐慎唯一要提防的就是景王。
“這世上哪有沒有風險的生意!”唐慎感慨道。
肥皂在盛京的富貴人家中不是個稀罕物,但是這東西真正的客戶群是平民。
盛京人有聽說肥皂,似乎是江南出來的一種東西,作用與胰子相似。然而當畫堂秋突然開始賣起肥皂後,盛京百姓才知道:“這哪裡是與胰子相似,可比那胰子好用多了!”
唐慎做生意,隻在姑蘇府、金陵府和盛京。
這三個地方,一個比一個富!
五月下旬,肥皂工坊出了第一批貨,半天就一搶而空。
唐慎剛去翰林院上任,到晚上他來傅府拜訪傅渭,引著他去書房的撫琴童子說道:“唐大人,聽說畫堂秋賣的那個肥皂,是您家的東西?這可太好用了。我母親昨日去買了一塊,今日跟我說這東西比胰子不傷手,味道也比胰子好聞呢。”
唐慎笑道:“你母親也去買了?”
撫琴童子道:“我母親是府上的浣衣娘,唐大人曾送給傅先生幾塊肥皂,但哪裡夠用。如今盛京也有肥皂賣了,咱們府上就全換了。”
唐慎立刻道:“先生用的怎能去買,以後我每月讓奉筆送一籃肥皂來。府上人自己用的也全部一起拿了吧,都是夠的。”
撫琴童子隻是隨口一提,哪想到唐慎這麼上心。雖然是小事,但他感激道:“謝唐大人!”
盛京作為大宋的都城,民風中有北方的樸素彪悍,也夾雜了不羈開放的包容。人們很快就接受了肥皂,不過幾日,隻見浩蕩盛京運河旁,處處都是用肥皂洗衣的婦人!
工坊的伙計是初次做肥皂,唐慎暫時隻讓他們做肥皂,沒讓他們碰香皂和精油。
六月,制造精油的鐵器被搬到工坊,伙計們驚奇地圍住這黑通通的大鐵疙瘩,聽姚三講解精油的制作方法。唐慎身為翰林院官員,雖說本朝允許官員從商,但他還是沒露面,將這些事交給姚三負責。
精油制作起來可比肥皂難一些,要制作出高品質的精油,更需要一些火候和功夫。
如今正是百花開的季節,春日裡唐慎就讓工坊伙計收集了百花花瓣。幹枯的花瓣用來做精油,純度不會那麼高,香味也不會那麼濃厚。這類精油就作為下品,賣得便宜些。而到了六月,有荷花、茉莉、芍藥、石竹……各類新鮮的花瓣精油,就作為上品,賣得貴些。
而在這些之上,還有多種花做成的混合精油。
千裡樓,四層雅間。
邢掌櫃先聞了聞用幹枯花瓣做出的下品精油,他道:“味鬱濃香!”
他再聞新鮮花瓣做的精油,點評道:“鮮活清越!”
唐慎拿出混合精油,道:“這便是我所說的珍品黃金縷。”
邢掌櫃立刻鄭重地接過精油,他掀開小蓋輕輕嗅了一下,面色微變。接著邢掌櫃閉上眼又仔細聞了很多遍,最後他睜開眼,對著唐慎苦笑道:“唐小東家可真是愁煞小人了。雖說畫堂秋往日隻是賣珠寶的,但小的也是千裡樓的掌櫃,不敢說對味道敏銳異常,但也比尋常人好些。我聞得出來,您那下品黃金縷雖說香味撲鼻,但比上品是要差了點的,兩者有差。可這珍品黃金縷,確實,它混合了多種花香,但或許是小的愚鈍,不懂風雅,小的覺得混合的似乎也沒多好,與那上品難道有太多差異麼?小的更喜歡荷花香味的黃金縷,清雅怡人!”
唐慎笑了:“我從未說過珍品黃金縷就比上品黃金縷好。”
邢掌櫃困惑道:“那您這是?”
“邢掌櫃這千裡樓中,最貴的菜是什麼。”
“自然是熊掌鮑魚!”
“它貴在什麼地方?”
“食材稀有。”
唐慎:“但我聽聞,千裡樓有兩道熊掌菜,其中一樣確實貴的很,另一樣則不能算最貴,甚至有道素菜比它還貴。”
邢掌櫃:“沒想到唐小當家對我千裡樓這般了解。不錯,我們千裡樓有道素菜,名為‘碧水東流’。是取每日清晨,朝陽剛升起時照耀到的第一滴露水,配以當季最新鮮的八種素菜,先焯水,再小火溫煮,最後爆炒。裝盤時,露水從小孔落入琉璃瓦,鋪墊在下方,素菜在上。每日最多供應八盤,供完為止。”邢掌櫃露出自豪的神色。
唐慎問道:“所以,這大概算一盤爆炒素菜?”
邢掌櫃:“啊,您這話……”
他竟沒法反駁!
唐慎:“八種素菜,用這樣的方式便可比一隻熊掌還貴。邢掌櫃,誰說東西好吃、東西好聞,就一定更貴?這世上的人啊,追求的從來不是事物本身啊!黃金縷本就沒想過是賣給平民的,倘若我告訴你,這珍品黃金縷是用每日清晨採摘下的最新鮮的嫩花瓣制成的。你說它珍貴不珍貴?”
邢掌櫃:“那是自然,可是唐小當家,您這不騙人麼。”
“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不過珍品黃金縷確實比上品黃金縷制作起來麻煩些,如何混合這些香味,又不讓它難聞,光是混搭方式,就讓人頭大。這搭配方案,也是個學問啊!”
話音剛落,唐慎忽然一怔,下一刻他雙眼放光:“邢掌櫃,等到七夕佳節,畫堂秋開始售賣香皂和黃金縷時,我希望邢掌櫃你能做件事,這事我在姑蘇府、金陵府都沒做過。”
邢掌櫃立即直起身:“但請吩咐!”
第48章
精油這東西, 在盛京並不算個稀罕物。
能買得起精油的顧客, 哪怕精油在盛京沒得賣, 他們也能從遙遠的姑蘇府、金陵府買到高價的精油。如今畫堂秋即將賣精油,不過半個月,盛京的大小富戶就全知道了。
精油他們以前就用過, 現在畫堂秋要賣,也就是圖個新鮮和樂子,並沒有造成姑蘇府、金陵府當初的廣告效果。
邢大掌櫃命令畫堂秋的伙計賣力地推銷精油, 卻也沒見什麼效果。
離乞巧節還剩下三日, 唐慎從翰林院下衙,到千裡樓與邢大掌櫃見面。這位往日裡威風凜凜的大掌櫃此刻頗有些失意, 見到唐慎就嘆氣道:“唐小當家,實不相瞞, 我也聽說過你們姑蘇珍寶閣和金陵錦繡閣賣黃金縷、肥皂的景象,那真是萬人空巷。隻是可惜, 江南雖然富庶,終究比不上盛京。您也別生氣,我說的確是實情。咱們盛京的那些夫人小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西域的夜明珠, 東瀛的三丈珊瑚,恐怕咱們黃金縷的售賣得比不上江南了。”
唐慎一聽,心裡早有猜測,還是有些驚訝:“盛京的富商人家這般有見識?”
“可不是。”
唐慎安慰他:“那隻能怪盛京人見多識廣,和邢掌櫃你又有什麼關系呢。”
邢大掌櫃被這麼一安慰, 心情好了許多,對唐慎也更有好感。
唐慎:“半個月前我拜託你做的東西,可做了?”
邢大掌櫃:“這類玉石、珠寶玩意兒,對畫堂秋來說都不是事,聽您的,做了一百樣,今天早上已經讓陸掌櫃拿走帶去城郊的工坊了。小的冒昧問一句,唐小當家,您讓我做這些是有什麼用?”
唐慎微微一笑:“你不是說盛京的夫人小姐見多識廣,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玩過。既然黃金縷他們都用過,那咱們就給他們做個新鮮的。三日後,你便知道了。”
三日後,乞巧節。
乞巧節,也稱為七夕,因為在七月初七,所以被稱為“七夕”。起初七夕是用來祭拜七姐(織女)生日,少女們祈求巧妙的技藝手藝。等後來有了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這個節日也漸漸成為少女們祈禱美好姻緣的節日。
這日傍晚,幾輛華美的馬車在畫堂秋門口停下。
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一般很少在白天拋頭露面,臨近夜晚,幾個夫人不約而同地來到畫堂秋。下了馬車,三人看了一眼,同時認出對方。
“林夫人、趙夫人。”
“馬夫人、趙夫人。”
“林夫人、馬夫人。”
三人微微躬身,算是見了禮,便一起一起進入畫堂秋。
畫堂秋的一層是一些平價的珠寶簪子、胭脂水粉,還有肥皂。肥皂都是在這第一層賣。三位官家夫人進入鋪子,就有伙計迎上來,恭恭敬敬地帶到第二層。
到了第二層,看到樓梯拐角處精美布置的一方架子,三人一愣,一起停住腳步。一位夫人掩唇笑道:“聽聞在江南,肥皂都是平民洗衣洗手用的,唯有沁溢香味的肥皂,才會被富貴人家用來洗手,叫做香皂。一年前我開始用香皂洗手,確實洗得幹淨,手也細滑了不少。”
另一位夫人道:“一年半前,我也開始用香皂洗手,著實有用。”
最後一位夫人笑道:“那我可比不上二位姐姐,我半年前才開始用香皂洗手。倒是那黃金縷才叫好用,一年前我開始用了後,手白嫩不少。伙計,聽聞今日開始畫堂秋也賣香皂和黃金縷,這黃金縷在哪兒呢,帶我和二位姐姐去瞧瞧。”
這伙計心中一苦,隻感覺自己接到了三尊大佛。
盛京是大宋首都,有句開玩笑的話,說盛京一塊招牌砸下來,砸著十個人,八個當官的,還有一個辭官的。這三位夫人是老相識了,她們的夫君在朝中最差的也是五品官,馬夫人的相公還是個四品大官!三人的夫君在朝中就爭鋒相對,政見不合,三個夫人每次見面也是明朝暗諷,互相較勁。
今天可好,畫堂秋剛要賣黃金縷,這三人竟然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