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府考中,紫陽書院參加了三人,竟然三人全中。
孫嶽完全沒抱希望,當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最後一位時,小胖子激動壞了,直嚷著要請客。
“明日中午,千秋樓!請各位同窗到場!”
唐慎給了他一個大拇指:“壕!”
孫嶽笑哈哈地說道:“唐案首,你說什麼呢。這兩日可把我高興壞了,我居然中秀才了,我孫嶽居然也能在十五歲中秀才。果然,我是個天才吧。”
唐慎心想,這話有些有些耳熟。
唐慎:“你明日要在千秋樓請所有同窗吃飯?”
“那是,你也要來啊,和同窗打好關系。我可跟你說,你現在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要想未來兩個月在紫陽書院過得舒心,明日中午就必須來。”
唐慎樂道:“我怎麼就是別人的眼中釘了,我幹甚了?”
孫嶽瞪直了眼:“你幹甚了?你可知道,你連著兩次案首,這說明什麼?”
“什麼?”
“說明兩個月後的院考,你極有可能還是案首!”
“你對我這麼有信心?”
“呵,我對你有什麼信心。院考又不是縣考、府考,到時咱們紫陽書院一半學生都會參加。你唐慎雖然厲害,但才讀書幾年,哪裡比得過這些老書生。隻是你已經拿了兩次案首,隻要你發揮不錯,本次又沒有太過出色、一騎絕塵的考生,賈縣令一定會把案首給你,成就你的童試小三元。”
“還能這樣?”唐慎竟不知道,古代科考還有這種潛規則。
孫嶽感慨道:“我是滿足了,我現在是秀才,五年之內我娘不會煩我。院考我毫無把握,就是去嘗試一番。不像你,你可要努力了,唐小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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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對案首其實毫無興趣,他又沒有強迫症收集癖,拿兩次案首是在他意料之外。童試的三場考試,最後一場院考,其實唐慎並不看重。這一次哪怕考了個案首,下次鄉試時還是要坐在考棚號房裡,和所有考生一起考試。
又沒額外獎勵,考多高幹嘛,能考上就好!
第二日,唐慎來到千秋樓。孫嶽說要請所有同窗吃飯,可並不是每個人都來了。
紫陽書院中寒門弟子佔了多數,富家子弟隻有他們的一半。這一次,和孫嶽玩得好的幾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都來捧場,寒門子弟隻來了兩桌,與他們分開坐,並不交談。
酒足飯飽後,這些府學的書生也與普通人沒有兩樣,開始說起大話來。
一個富家秀才道:“唐慎,你可是兩次案首,恭喜恭喜!姑蘇府可不是那些偏僻地方,咱們這書香氣重,寒門多狀元。咱們紫陽書院已經連續三次,童試案首都出自寒門。兩個月後的院考你可要給咱們爭口氣。”
唐慎笑道:“雖說不是我決定的,可在座同窗,咱們人人都會在院考上全力以赴。到時隻能說,盡人事,聽天命吧。”
“好一句盡人事聽天命!”城東王家的少爺說道,“唐慎,聽說你是梁博文梁大人的學生?”
這事不知什麼時候傳遍了姑蘇府,唐慎覺著自己並沒有故意傳播,怎麼大家都知道了。
這話要是被梁誦知道了,定會將這個劣徒踹出書房。
也不想想,每次做營銷推廣,他唐慎沒一次落了梁誦,一定要從梁誦身上榨出一鍋油來。都這樣了,瞎子都看得出他唐慎和梁誦關系不一般!
唐慎:“是,我是先生的學生。”
王秀才拱手:“你這可是豔羨我等啊!”
有人道:“我聽我在府衙當差的表哥說,最近幾個月梁大人總是不在姑蘇府,經常去金陵辦事。不知是做什麼,難道有什麼變故,梁大人會離開咱們姑蘇府麼。”
旁人出任姑蘇府府尹,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以梁誦的文名地位,他大可以在盛京做個大權在握的京官,來姑蘇府頗有些下放的意味。
唐慎不想透露老師的心思,當然他也沒和梁誦說過這些事,他沉默不言,低頭吃菜。
王秀才道:“唉,你可別瞎猜,姑蘇府是梁大人的故鄉,梁大人怎會隨意離開。我也聽家裡說了,梁大人去金陵為的不是其他,為的是那關在牢中二十五年的大儒鍾先生!”
大宋民風開放,對讀書人甚為寬裕。太祖時曾經立下一道特殊律令:不殺讀書人!
王秀才談論國家時事,也沒人說他,反而各個參與進來。
“鍾先生竟已在牢中待了二十五年了嗎,那年我不過五歲,如今已過而立,當真是滄海桑田。”
“二十五年風雨,梁先生竟還未曾忘了友人,重情重義,不愧是我輩讀書人的楷模。”
唐慎穿到這個時代後,接觸到的人除了唐璜、姚三,就是唐夫人和梁誦。梁誦從不和他談及政事,師生二人相處時他就像個普通的老師,教授唐慎學問。而其他人更不會和唐慎說這些。
唐慎默默地吃菜,一邊聽這些秀才說話,隻是可惜這些秀才哪怕家境富裕,也不懂什麼,說了幾句就又說起兩月後的院考來。
回到家中,唐慎找來林賬房,問道:“梁先生近日總是去金陵府做事,我身為學生竟一概不知,實在失責。林賬房,你可曾聽說過一個人?”
“何人?”
“大儒鍾先生。”
林賬房雙目劇縮,道:“小東家,慎言!”
唐慎察覺不對:“這鍾先生是誰?”
林賬房嘆了口氣:“其實說也無妨,大宋從不限制讀書人的言語。鍾先生名鍾巍,字泰生,先帝在時,乃是政事堂左相,人稱鍾相公。”
唐慎一驚。
大宋的官制沿襲前朝,分三省六部。其中中書省又稱政事堂,是皇帝心腹。大宋以左為尊,政事堂左相便是當之無愧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林賬房:“鍾相公在位時,平北狄,定南蠻,是我大宋的功臣啊。隻可惜二十五年前宮門政變,鍾相公一時糊塗,與太子闖入宮闱,意圖逼宮。太子被當今聖上一箭射死在宮門外,鍾相公被活捉,關入天牢。”
唐慎立刻道:“那這與梁先生又有何關系?”
“小東家應當知道梁大人是天下四儒之一,但你恐怕並不知道其他三位是誰。這其他三位分別是鍾相公、傅相公和陳相公。而這其中,鍾相公可謂是四儒之首!唉,四人中,陳相公的事我並不知曉。但是世人皆知,梁大人,也就是小東家您的先生,他與鍾相公是多年至交。若是真如小東家所說,梁大人近日常去金陵府是為了鍾相公,梁大人恐怕得铩羽而歸了。”
唐慎思索許久,問道:“太子為何要逼宮?”
林賬房驚道:“小東家,雖說大宋對讀書人寬裕,不殺讀書人,許讀書人議論朝政。但這終究是帝王家事,您在外面還是莫說的好。”
唐慎笑道:“您也知道,我隻是關心先生,咱們二人私下說說而已。”
“那也行。”
唐慎:“太子既然已經是太子,逼宮便毫無道理。難道說,先帝天壽綿延?”
林賬房:“先帝駕崩時,五十六歲。”
唐慎皺眉:“不大,也不小。”這不至於逼宮吧?
林賬房:“小東家,我就是個普通秀才,也是聽人在茶館裡議論才知道一二。你若真想知道,為何不去問梁大人?”
唐慎道:“先生近日來已經十分憂心,自縣考我中了案首,我們隻見過兩面。我不想以這種事去煩擾他。”
林賬房走後,唐慎拿了一張宣紙,在紙上勾勾畫畫。
按照林賬房的說法,先帝駕崩時五十六歲,再怎麼算,太子當時最多也就四十歲出頭。他已是太子,除非先帝有廢太子的苗頭,他不會冒險逼宮。
除非逼宮是假,背後另有隱情。
唐慎不知道當年真相,但他相信梁先生。梁先生既然願意為了鍾相公鞍前馬後,屢次去金陵府,他的選擇是相信鍾相公,那麼唐慎也選擇相信鍾相公並未逼宮。
然而,無論背後有什麼隱情,後世有句話說得好,任何一件事想要知道真相,隻需要看它的獲益人。宮門事變後,太子死了,當今聖上即位,他就是最大的獲益人。鍾相公被打入天牢,梁先生想要救他,就是與當今聖上趙輔做對。
趙輔怎麼能應?
梁先生不可能成功。
唐慎嘆了口氣,成王敗寇,隻希望梁先生早日看透,不要反而陷入其中。
第22章
唐家出了個秀才案首, 這可不是件小事, 驚動了唐舉人。
唐舉人邀請唐慎去唐家赴宴, 專門為他辦了三十席流水宴,擺了三天三夜,宴請姑蘇府的各路街坊, 恭賀新晉案首。唐慎沒有推辭。他與唐家的關系雖說不至於親如一家,但雙方畢竟有合作,已經是一體的了。
第一日的宴席過後, 丫鬟海棠請唐慎來到唐府偏院, 唐夫人早已恭候多時。
見了面,唐夫人笑道:“還記得去歲我們第一次見面, 那時我可沒想著,我這侄兒竟有如此驚天的才氣, 得了姑蘇府與吳縣的院考案首!”
唐慎拱手作揖,謙虛道:“大伯母說笑了, 不過是個秀才案首罷了。”
唐夫人:“你莫謙虛,你那堂兄比你大幾歲,可這次又沒考上秀才。唉, 也是令我發愁。好了, 今日不說那渾小子,惹你不開心。慎兒,前幾日金陵錦繡閣的方大掌櫃來了姑蘇府,想與我們珍寶閣訂貨。”
唐慎雙眼一亮:“肥皂?”
唐夫人搖首:“肥皂、香皂與精油,方大掌櫃都要了!”
唐慎:“善!”
唐夫人:“善!”
兩人相視一笑。
肥皂已經問世三個月多, 如唐慎當初所說,這是他的殺手锏。
有香皂的作用,與香皂長得十分相似,卻比香皂便宜太多。古代也不是沒有肥皂的替代品,這種東西叫做胰子,是將豬胰子碾磨成碎,加入砂糖和草木灰做成的。因是用了豬胰子,終究帶了股不可少的腥氣,且呈現灰黑色,觸手粘膩。在沒有肥皂的時候,胰子是姑蘇府尋常人家洗衣的必用工具,但有了肥皂,肥皂比胰子更耐用,且幹淨漂亮,一下子便成了姑蘇人的新寵。正所謂家中可無酒與茶,家中要有鹽和皂!
姑蘇府和金陵府相鄰,唐慎早就猜到會有人發現肥皂,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肥皂好做又方便,唐慎沒想到香皂和精油也會有人看上。
唐夫人道:“你怕是不知曉錦繡閣是做什麼的吧。那錦繡閣是金陵府最大的脂粉鋪子,金陵府最大的酒樓名為錦繡樓,最大的繡坊名為錦繡坊,最好的酒家名為錦繡酒坊。金陵府鄭家,便是錦繡閣的東家,也是咱們江南首屈一指的巨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