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天氣酷熱,來涼茶鋪喝茶的村民多了起來。
涼茶便宜,果子汁貴,但果子汁更解暑好喝。偶爾有人來買果汁,兄妹二人就能賺夠吃飯的錢。到傍晚時,果子汁已經快要賣光,唐慎開始收攤。
遠遠的,隻見一輛馬車從村口小道上晃晃悠悠的駛來,車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趙家村位於臨近幾個村的交界處,經常有外來人路過,但馬車也是少見的,一個月才能見著一次。阿黃好奇地湊過去看,唐慎也跟著看了一眼。
許是天氣太熱,那車竟在涼茶鋪前停下。
車簾掀開,一個穿著青布直身長衣的年輕人先下了馬車。他一下車,就回過頭,去接後面的人。在他身後,一個年邁的老者出緩慢地走下馬車。
他年事已高,滿鬢花白,但雙目炯炯有神,背脊筆直,透露著一股威嚴。
村民們看不出門道,隻覺得這老者非常厲害,不敢直視。唐慎上輩子曾經有緣見過國家高級領導,他一眼便察覺出來這老者身上是一股久居上位的氣質。唐慎目光一凜,小心地看了對方一眼。
唐慎:“早點回家。”
阿黃:“啊?果子汁還沒賣完呢。”
“自個兒帶回去喝。”
“……”
“唐慎!你再這麼奢侈下去,咱們那點家底早晚被你敗光!”
唐慎心想:就你那點私房錢根本不用他敗,加起來連燈油都買不了三兩!
作者有話要說: 唐慎:我尋思,咱家也沒錢啊。
唐璜:你可憋尋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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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老者和年輕人在涼茶鋪裡坐下,要了兩杯涼茶。
唐慎收拾攤子,準備回家。忽然,他看見一個潑皮起了身,走進茶鋪。這是一個慣偷,他將右手悄悄地藏到身後,腳步放輕,接近那兩個外來人。
“要喝果汁麼?”
慣偷潑皮一愣,停住腳步。
唐慎拿著兩杯果汁,放在老者和年輕人面前。他輕輕抬眼,掃了那潑皮一眼。
潑皮咬了咬牙,思量片刻,憤憤地轉身離去。
老者笑了聲:“謝謝這位小兄弟了,這果汁多少錢,我們倒是嘗嘗。”
老者神色平靜,深邃的眼中蘊含世事滄桑。
唐慎腦中靈光一閃:“您早知道?”
長衣青年道:“呵,哪來的小偷小摸,要真敢偷我們的東西,且試上一試。”
唐慎看著這人的虎口,發現上面全是老繭,竟然是個練家子。
“小子班門弄斧了。”唐慎慚愧道。
老者的目光在唐慎身上定了一定,對隨行的年輕人道:“這果汁色澤古怪,味道卻不錯,清涼解暑。”
年輕人立刻會意,拿出沉甸甸的錢袋,找了四枚銅錢遞給唐慎。
唐慎本不肯收,年輕人卻執意要給。不過多時,這老者與年輕人坐上馬車,離開了涼茶鋪。阿黃見人走了,趕忙跑過來,將唐慎手裡的銅板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破布錢袋裡。
“人家給你錢都不要,唐慎,大傻子!”
“他隻給了四枚銅板。”
阿黃:“你是不是天氣太熱,腦子被熱傻了。咱們這果汁不就兩枚銅錢一杯,兩杯就是四個銅板啊。”
唐慎收回視線,看了自家妹妹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
“偉大的人物往往輕視巨大的酬報。”
唐璜:“啥?”
唐慎:“你怎麼就叫唐璜?”
“我叫唐黃怎麼了,你是傻子和我叫唐黃有什麼關系嗎?”
唐慎沒再回答,他嘀咕了一句“你才是傻子”,轉身離開。小姑娘瞪圓了眼睛,立即追上去,叫咧著硬要唐慎說清楚。
兄妹二人背著一個竹籮筐,並肩走在田埂上。夕陽似火,胭脂紅橘,很快天便黑了。
《唐璜》第九章 、第六節:偉大的的人物往往輕視巨大的酬報。
能給出四枚銅板,說明這老者和年輕人在進入涼茶鋪時,便注意到了他們兄妹,知道果汁的價錢。明明看到兩兄妹衣著樸素,不多家財,依舊隻給四枚銅錢,是君子如水,也是尊重。
唐慎仰天長嘆。
您倒是別尊重我,您趕緊用錢砸死我啊!
唐慎鬱悶地回到家,所幸很快有了好消息。
村長帶著一個漢子在家門口等候多時了。唐璜下意識地抱緊自己的小籮筐,裡面還有幾杯果汁。唐慎卻目光一亮,他走上去,乖巧地喊道:“村長伯伯。”
村長笑道:“小唐郎,這才回來?”
唐秀才被村裡人稱為唐郎,有些人便稱呼唐慎為小唐郎。
……小螳螂。
聽到這個稱號,唐慎已經從一開始的面容扭曲,變成現在的波瀾不驚。他道:“村長伯伯有事找我?”
村長:“下個月吳縣的廟會,定在了我們趙家村。你那果子汁十分好喝,又解暑消渴,我與其他村裡人商量過了,從你這訂二十斤果子汁,廟會上給鄰村那些人嘗嘗。你可做得出來?自然,價格上不會虧待了你們,就定兩吊錢。”
唐璜驚喜地睜大雙眼。
唐慎卻仿佛早有預知,他答應下來,承諾廟會前一定做好果汁。
等村長走了,阿黃興奮難耐:“唐慎,兩吊錢,三百二十個銅板,咱們下半年都不用賣果汁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給村長送了八天果子汁?”
唐璜:“啊?”
唐慎:“廣而告之,是為廣告。酒在深巷無人識,去,給我熱個粽子,我就告訴你。”
唐璜竟然沒動。
唐慎走了一半回頭看向自家妹妹,隻見小姑娘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忽然道:“我懂了!”
唐慎:“?”
你懂什麼了你懂。
未來一個月的果子汁有了著落,不用再背著籮筐去涼茶鋪賣果汁,兄妹二人卻也不能闲著。他們要釀果汁。第二天,唐慎用布細細地蓋住了釀造果子汁的瓦缸,檢查了沒有空氣漏風,他用竹筒接了幾杯果子汁,出門了。
來到村子西口的學堂,還沒進屋,孩童們的讀書聲便傳了出來。
他們個個搖頭晃腦,大聲背誦著《論語》。管他理解不理解,先背了再說。
唐慎透過窗戶看了看,沒看到曾夫子,估摸著先生應當在裡屋休息。他輕車熟路地走到裡屋,敲了敲門。裡面說話的聲音頓時一停,曾夫子大聲道:“誰啊。”
“先生,是我。”
曾夫子沉默了片刻,屋子裡傳來細語:“是老夫一個學生。”
又過半晌,曾夫子高聲道:“進來吧。”
唐慎推開門,隻見裡屋光線昏暗。高堂上,曾夫子坐在右側,左側坐著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唐慎走進屋,再抬眼一瞧。
竟然昨日涼茶鋪中的老者!
那老者也認出了唐慎,兩人皆是一怔,沒有開口。
唐慎將竹筒放到桌子上:“給您帶了點果子汁,今兒個熱,解暑。”說罷,就退場離開。
誰料曾夫子突然道:“你這小子,到底何時回來讀書!”
這一開口出乎了所有人預料。
唐慎本以為曾夫子在接待貴客,自己進屋已經是打擾,所以不說二話,放了東西就走。誰曾想曾夫子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讓自己回來讀書,他一時進退為難,不知該走,還是不該走。
那貴客卻很快平靜了神色,仿佛明白了什麼。
曾夫子道:“讓先生見笑了。這小子名為唐慎,今年十三,去歲以前,一直在我這讀書。一年前,他父親染病去世。他父親也是個秀才生員,去世後,這唐家小子與妹妹相依為命,便沒再讀書。老夫憐惜他天資聰穎,《論語》、《中庸》一點就通,實在舍不得這根好苗子。”
唐慎驚恐地看向曾夫子。
《論語》、《中庸》一點就通?
我不是,我沒有,您別瞎說!
您吹牛吹破了,可別帶上我啊!
原本貴客老者並未對唐慎太過上心,聽了曾夫子的話,他目露揶揄,開口道:“年方十三,精通《論語》、《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