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燈也在幻境之中,她眼見應無咎和檀越打得不死不休,正欲上前相幫,身後卻陡然響起一道低沉冷靜的男聲:“這是他們二人的恩怨,長老又何必親身犯險?”
月燈被業火烤得頭暈腦脹,連眼睛也幹澀得看不清東西,她聞言踉跄轉身,卻見一名白衣書生正站在不遠處,赫然是在第一關試煉中遇見的無妄宗弟子陸延,不由得一愣:“是你?”
陸延淡淡開口:“銀嬋之死與應無咎無關,殺了她的人是檀越,長老還是盡快離開幻境吧,以免徒增傷亡。”
月燈聞言大驚失色,警惕看向陸延:“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你到底是不是無妄宗的弟子?!”
陸延微微搖頭:“曾經是,現在不是了。”
月燈:“什麼意思?!”
陸延:“字面上的意思,就像扶光昔日為無妄宗弟子,今日卻是魔域之尊。”
他語罷抬頭看向上空纏鬥的兩人,耳畔忽然響起久違的系統提示音,終於解鎖了屬於應無咎的前世今生,然而與陸延想象中的長篇大論不同,那人的故事僅有短短一行字:
【應扶光,本無妄宗六弟子,因救人,後墮魔,被仙門百家鎮於白骨劍爐灰飛煙滅,後得心魄重生,七百年出,亡於無妄宗主檀越之手。】
陸延一怔,神色錯愕,
應無咎,你的人生為何隻有這短短的一行字?
第244章 時空逆轉
應無咎參悟百年才修煉出這一處紅蓮幻境,烈焰融骨,堪比地獄,除非他死,否則幻境絕不會消散,與當年之事無關的人都被隔絕在了外間,逃的逃散的散,演武臺上隻剩一片狼藉。
在山下守候的仙門弟子見勢不妙,立刻衝上飛絕峰支援,然而有唐素做臥底,被早早埋伏在此處的魔修打了個措手不及,屍水旱風雷五大護法領頭將他們殺得節節敗退。
檀越見狀哪裡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應無咎布下的局,他往日溫和的眼眸在火光照耀下覆上一層血色,生生看出了幾分可怖:
“應無咎,你真當我殺不了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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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能殺,當年就殺了,今日我仍活著,說明你殺不了我。”
應無咎聲音譏諷,眼底戾氣衡生,他在衝天火焰中豎起劍指,那柄白骨劍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朝檀越刺去,同時周身靈力暴漲,生出千絲萬縷的紅線束縛住檀越四肢,竟是不惜以焚燒精血作為代價要取對方性命。
檀越額頭青筋暴起,一時掙脫不能,他眼睜睜看著那柄白骨劍朝自己刺來,立刻召出佩劍抵擋,卻被應無咎的長劍攔腰斬斷,檀越情急之下厲喝一聲,一塊沾血的心魄從手臂硬生生飛出,與白骨劍重重相擊:
“砰——!”
心魄被瞬間擊飛,白骨劍直接斷了一寸,卻其勢不減,依舊朝著檀越刺去。
“砰——!”
又一塊心魄從檀越體內飛出,白骨劍再斷一寸!
需知檀越早就將心魄融入身軀,否則也不可能在這百年間修為大增,直躍半步金仙境,如今為了阻擋應無咎的本命魂劍,他竟是硬生生將心魄從血肉剝離,可想而知有多麼元氣大傷。
應無咎卻也好不到哪去,隻聽他悶哼一聲,嘴角出現一絲血痕,白骨劍與他性命相系,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如今劍身已折過半,他的元神也受了重創,隻看誰能熬到最後。
檀越目眦欲裂,又召出一塊心魄擊去,隻聽一聲巨響,白骨劍再斷一寸,隻剩最後半截殘骨,距離檀越咽喉不過半步之遙。
應無咎喉間溢出低笑,眼底是揮不去的陰霾,平靜的語氣下滿是壓抑的瘋癲:“檀越,你還剩最後一塊心魄,如何,還敢用出來嗎?!”
檀越眼眸赤紅,已經有走火入魔的徵兆,他發冠開裂,發絲橫飛,看起來好不可怖:“扶光!!你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一定要當本座的攔路石!!七百年前和銀嬋是這樣,七百年後還是這樣!今日我就算死也要拉著你一起墊背!!!”
他語罷嘶吼出聲,周身靈力忽然暴漲,竟是硬生生掙脫了應無咎以精血凝成的紅線束縛,以手成爪朝著應無咎心窩狠狠掏去——
那是對方的心魄所在!
他不知為什麼,對應無咎身上那塊心魄帶著令人心驚的渴望,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陸延見勢不妙立刻飛身而起,他從身後出招一掌擊中檀越後背,正欲取了對方性命,然而就在這時檀越頭頂忽然閃過一抹金光將他震飛,陸延重重落地,竟是被天道氣運反噬,噗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陸延!”
“陸延!!”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來自奚年,一道來自應無咎,語氣都難掩震驚。
奚年情急之下甚至都忘了掩藏身份:“你瘋了!我說過他有天道氣運護持,傷他者必被反噬!!”
陸延面無表情擦掉嘴角血痕,冷笑了一聲:“什麼天道氣運,都是凡人罷了,他既然那麼厲害,怎麼還不曾飛升成仙?!”
檀越他殺定了!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陸延重新聚力,又是一掌擊在檀越後背,偏偏檀越正在與應無咎比拼掌力,一時撤手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陸延吸走了自己身上僅剩的一塊心魄。
檀越神色駭然:“是你!!”
那天晚上竊取心魄的人竟然不是應無咎,而是大長老南陀門下的弟子?!
陸延正在將心魄緩慢從檀越身上剝離,他忍著對方頭頂的金光反噬,艱難咽下喉中腥甜,一字一句道:“是我也好,是旁人也罷,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應無咎早就叮囑過陸延不要出來,但沒想到對方不僅出來了,甚至還混進了紅蓮幻境,他被仇恨蒙蔽的血紅雙眼終於回歸一絲理智,單手與檀越比掌,另外一隻手強行將幻境打開一線出口,額頭青筋暴起,咬牙低吼道:
“陸延,出去!”
無論今日他和檀越最後誰活下來,都免不了一個筋脈盡斷修為盡毀的下場,應無咎早就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這一處紅蓮幻境是他燃盡精血所養,霸道至極,一旦運轉起來連他自己都未必能打開,陸延再不走就真的出不去了。
紅蓮幻境中業火滔天,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猩紅,那一線破開的光亮就如同世人眼中最後的救命稻草,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往外跑,卻又被應無咎彈出的烈火所焚,滿地痛苦打滾。
陸延並未撤手,仍在艱難將檀越體內最後一塊心魄剝離,四周溫度燙人,連空氣都發生了扭曲,他隔著一片火光看向應無咎,衣服已經被汗水沾湿,咬牙道:
“我們一起出去!”
他有把握殺了檀越,並且將當年真相大白於天下,應無咎出去之後依舊可以當他的魔域尊主,不必在此處喪命。
為什麼要死在這裡?
何必死在這裡?
人類這種生物不是最看中性命了嗎?應無咎為什麼一定要和檀越同歸於盡?
然而應無咎並未言語,隻是深深望著陸延,他墨色的發絲在火光中無風自動,原本清冷無暇的容貌忽然逐漸扭曲灼傷,出現了巖漿般的裂紋,膚色詭白,瞳仁猩紅,真真化身成了修羅惡鬼。
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白骨劍爐,七百年紅蓮業火,早就將應無咎毀得面目全非。
旁人在幻境中待上一時片刻尚且覺得痛不欲生,他卻在這樣的煉獄裡待了整整七百年,那是隻屬於應無咎一個人的痛苦、一個人的仇恨,就算僥幸得到心魄重生,他的餘生也無時無刻不在受著火毒煎熬,痛入骨髓。
這樣苟延殘喘的人生,要來何用?
無人能懂他的恨,陸延也不會懂。
應無咎嘴角緩緩溢出一縷鮮血,他望著陸延慘然一笑,道不盡的自嘲與悲涼:
“你不懂!”
陸延,你不懂,我的人生原不是這樣的!
從前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恨!
應無咎已是強弩之末,他見陸延不離,終於支撐不住,那一線出口緩緩合上,斷絕了幻境中的最後一絲光亮。
這仿佛是某種預示,幻境中赤紅的火焰頓時騰高不止一丈,並且濃烈得幾近發黑,四周的慘叫聲更加悽厲,尖銳的聲音一個勁往耳朵裡灌,讓人頭痛欲裂。
陸延一發狠,終於將檀越體內最後一塊心魄剝離,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吼叫,檀越借著痛意忽然爆發,周身靈力暴漲將陸延和應無咎震飛數米,重重撞在了四周的巖壁上。
“轟隆!!”
整個幻境都劇烈震蕩了一瞬。
應無咎驀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他卻強撐一口氣,扶著巖壁緩緩站起身,彎腰撿起了地上斷裂的白骨劍。
檀越心魄盡數被剝,身上血肉碎裂,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眼見應無咎撿起斷劍,心知自己已無反抗之力,心如死灰地閉目等死。
劍斷了,卻依舊鋒利,抵住咽喉的時候帶來一陣崎嶇不平的痛意,檀越控制不住睜開眼,卻對上應無咎猩紅暗沉的眼睛,聲音嘶啞破碎:
“為什麼?”
檀越知道應無咎在問什麼,笑著咳出一口血:“沒有為什麼,我見不得你比我好、比我強,天下第一劍修隻能有一個,所以另外一個必須死,就這麼簡單。”
應無咎面無表情盯著他,語氣幽冷:“我知道,是因為銀嬋。”
“如果你當年不使陰謀詭計,如今早就和她成婚生子了……”
最後一句話很輕,可惜檀越已經聽不見了,那柄白骨劍毫無預兆刺進他的咽喉,鮮血瞬間噴濺而出,他倏地瞪大眼睛,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倒映著應無咎沾滿鮮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