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外間響起,赫然是屍傀,隻見他伸手召回金槍,周身靈力暴漲,直接與對面的人纏鬥在了一起,招招致死。而那黑衣人居然是一名大乘期修士,實力亦是不俗,一時間打得不相上下。
他們二人從閣內一直打到外間,隻見四周飛沙走石,磚裂樹折,旁人根本插不上手,陸延更是找了個安全的地方站著看熱鬧,此番動靜太大,很快驚出了一群僕役,就連風煞也帶著人趕了過來。
“哪裡來的找死東西,竟敢擅闖魔域!”
風煞是一隻忽狸獸所化,隻見他身形猛地前撲,化作一隻威風凜凜的白毛巨獸衝進了戰圈,似虎非虎,似貓非貓,足有兩人多高,嘶吼聲能把人的耳朵震聾。
屍傀與風煞合力,很快便將那名大乘期修士從空中狠狠擊落,伴隨著轟然一聲巨響,地面瞬間出現一個下陷的巨坑,可見力道兇猛。
屍傀金槍一挑,直接抵住他的咽喉,聲音冰冷:“說!誰派你來的!”
那大乘期修士吐了一大口鮮血,這才被那些魔修從地上扯起,用縛仙網捆了個嚴嚴實實,他環顧四周一圈,冷笑連連:“怎麼不見應無咎?!你們魔域沒人出來主事了嗎,要兩個小將來問話?”
屍傀是行屍走肉,早就沒了屬於人的情緒,自然不懂得唇槍舌劍,風煞就更不必說,上古靈獸所化,鋒利的爪子在地上急切刨著,隻想一口把這人吞進肚子裡。
眾人面面相覷間,隻聽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你連兩個小將都打不過,還想讓尊主親自來問話?真是脫了褲子撵老虎,既不要臉又不要命!”
循聲看去,隻見一名青衣男子雙手抱臂靠在樹下,神情玩味,不是陸延是哪個?
那大乘期修士忽然激動起來,破口大罵:“卑鄙小人!若不是你暗箭傷我!我又豈會輸給他們兩個!!”
那柄由月華凝成的刀刃已經消失了,卻實實在在留下一道洞穿的傷口,鮮血直流,難以愈合,用靈力也無法復原。
陸延一張嘴能活生生把人氣死,笑嘻嘻學著他的樣子道:“卑鄙小人,若不是你深夜來我魔域偷盜,又豈會被我暗箭所傷?”
那大乘期修士頓時氣了個倒仰,但他不知想起什麼,冷笑道:“說了這麼久,應無咎怎麼還不現身?莫不是怕見人吧!”
陸延隨手扯了根草棍叼在嘴裡,心想這人一直逼著應無咎現身,隻怕徒謀不軌,他正準備撿坨泥巴堵上對方的嘴,卻忽然聽那修士對天喊道:
“應無咎,都道傳聞不可盡信,外人說你閉關走火入魔,雙腿殘廢,早已半隻腳邁入了棺材,我原本一笑了之,今日卻不得不信了!且不知你身死之後,待我仙門百家攻上山來,這些徒子徒孫們又該怎麼辦!哈哈哈哈哈!魔域氣數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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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聞言暗自挑眉,這番話堪稱擾亂軍心了,倘若應無咎拒不現身,便是坐實了外間的傳言,但倘若他現身……
那人真的雙腿癱瘓,這可怎麼辦?
自從上任尊主扶光被仙門百家鎮壓之後,魔域就一直處於混戰中,底下的那些魔修為爭尊主之位恨不得搶破了頭,直到應無咎出面鎮壓才安靜了幾年,倘若他雙腿殘廢的消息傳出去,底下的人說不定又會蠢蠢欲動,屆時魔域難安。
這老頭子可真毒!
就連一向古井無波的屍傀都察覺到了這句話背後暗藏的險惡用心,他目光一冷,頓時連話都不問了,金槍翻轉準備直接掀了這人的天靈蓋,卻不曾想四周的空氣忽然劇烈抖動一瞬,天空上方遙遙傳來了一道低沉嘲諷的聲音——
“魔域氣數何時盡尚未可知,不過你的氣數今日卻是要絕在此處了。”
陸延下意識抬頭,隻見寂靜的黑夜忽然靈光大綻,漸漸浮現出一抹紅色的身影,那人長發似鴉羽一般漆黑,披散未束,右臉扣著半枚琉璃質地的面具,隱有金絲蓮紋流淌,手執一柄質地奇特的白骨長劍,便如一座沉重的山嶽,壓得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哗啦啦——”
四周的人頓時跪倒一大片:“拜見尊主!”
陸延遲疑一瞬,也跟著跪了下去。
方才還在破口大罵的修士見狀臉色一變,瞬間啞了火,他踉跄後退兩步,瞪大眼睛打量著應無咎的雙腿,顯然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這和他之前收到的消息截然相反,磕磕絆絆出聲:“你……你!”
“砰——!”
一道劍光毫無預兆閃過,直接將他的身軀硬生生劈做兩半,巨大的血霧砰一聲炸開,腦漿腸子飛得到處都是,濃烈的血腥味燻得人幾欲作嘔。
饒是陸延躲得快,衣袍下擺也不可避免沾上了些許,那些僕役見狀更是尖叫出聲,嚇得抱成一團,目光驚恐地看向前方那名紅衣男子。
應無咎卻隻是緩緩步下臺階,然後反手將骨劍負於身後,他幽暗的目光一一掃過面色各異的眾人,聲音冰涼聽不出情緒,莫名讓人毛骨悚然:
“此人既能突破禁制踏入殿內,必然是我魔域出了仙門百家的細作,本尊給你們一個機會,明日天亮之前交出此人,否則寧錯殺不放過,殿內奴僕悉數處斬!”
悉數處斬?那不就是整整六百人?!
風煞這些頭領是定然不會叛變的,那些魔修也都是精挑細選,忠心耿耿,唯一可疑的就是那些不甚重要的僕役和爐鼎。
陸延聞言暗自咋舌,應無咎這招可真夠狠的,他此言一出,那些僕役必然人人自危,互相懷疑同伴,六百多個人互相舉報蹤跡,料想那名“細作”也藏不了多久,當真是攻心為上。
眾人聞言雖是驚懼,卻也隻得應諾,匆匆將屍體搬下去,收拾打鬥過後留下的一片狼藉,而屍傀和風煞也帶著部下去搜查別處了。
沒過多久,天寶閣內的人就散了個幹淨,院內那抹紅色的身影卻忽然用劍刺地,微不可察晃了一瞬,此刻應無咎後背紅衣早已被冷汗浸透,臉色白得不能再白,很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他的雙腿日夜都在經受紅蓮業火焚燒之苦,恨不得骨融血枯,又如何能站得起身來,如果不是陸延那段時日的診治替他減輕火毒,就連今日這出戲也是撐不下去的,剛才死的那名修士若真是仙門世家派來的探子,隻怕往後還會層出不窮。
仙門百家!!仙門百家!!早晚要將這群人碎屍萬段!!
就在應無咎額頭青筋浮現,已經殺念翻騰的時候,一隻手忽然及時攙扶住了他的臂彎,淡藍色的光芒遍襲全身,便如同清涼的溪流澆滅了燒得通紅的烙鐵,疼痛瞬間消失不見。
陸延眼見這人疼得臉色蒼白,心裡忽然有點不忍,遲疑一瞬才道:
“尊主,要不我扶您回殿吧?”
第220章 你就是扶光!
陸延替應無咎治了那麼久的傷,自然能猜到對方真正的身份,但就是因為猜到,所以才感慨這人實在能忍。
白骨劍爐裡,整整七百年的紅蓮業火都沒能把這人燒得灰飛煙滅,想來應是恨意滿腔,鑄心性彌堅,方才留得這一條殘命。
書中人……也未見得就是紙片子了。
陸延扶著應無咎回殿的時候,心裡無端冒出了這個念頭,此刻他忽然有些好奇應無咎在這本書裡的結局,然而數據面板依舊是灰色的不可使用狀態,最上方展示著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物欄按鈕。
第一個人物是曲少潭,他的按鈕是亮著的,代表陸延可以一定程度上讀取與他有關的生平故事。
第二個人物是屍傀將軍,也已經亮了一大半,想來很快就能解鎖。
應無咎的按鈕擠在這些密密麻麻的人裡面,排名不前也不後,但陸延不用想都知道,解鎖難度一定很高。
他正出著神,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陸延,你認識那名修士嗎?”
這句話就來得莫名其妙了,自己又沒做什麼反骨仔的事,應無咎幹嘛這麼問?難道是懷疑自己和剛才那個修士有牽扯?
陸延暗叫不好,應無咎正一肚子火氣沒地方發呢,自己可別撞槍口上,他立刻跪地請罪:
“屬下生是魔域的人,死是魔域的鬼,性命榮辱皆系尊主一人之身,自不會做出背叛您的事!”
發誓嘛,這玩意兒聽聽就算了,反正陸延也不怕被雷劈。
應無咎在矮桌後方盤膝而坐,暗紅色的衣擺逶迤垂地,像一片流動的血液,後方牆上掛著一幅骷髏夜戲圖,森森白骨慘淡得緊,面前是一架古琴,旁邊放著尊小小的青松懸蓮花銅爐倒流香,絲絲縷縷白霧沿著軌跡緩慢回流,味道腥甜。
陸延莫名想起剛才那具被劈成兩半的屍體,又聞到這腥甜似血的焚香,胃裡有些翻騰作嘔,隻是強忍了下來。
應無咎將那柄白骨長劍橫於膝上,指尖輕輕敲擊劍柄,盯著陸延道:
“你忠不忠心本尊其實都不打緊,重要的是不要與仙門百家廝混在一起,否則本尊便會視你為血海仇敵,懂了嗎?”
這些日子以來,陸延照料他處處細心妥帖,應無咎難免有收入麾下的想法,若犯了旁的死罪尚且能免,隻是他向來不喜歡自己的人和仙門百家有任何牽扯,一丁點都不行。
陸延是個聰明人,最好別走錯了路。
不算懷疑,最多算是提前預警,敲打敲打。
陸延頷首:“屬下謹記尊主教誨。”
應無咎袖袍一揮,忽然對他伸出手:“上前來。”
陸延遲疑一瞬,上前把手遞了過去,隻見應無咎快如閃電扼住他的手腕,一陣淡藍的靈光閃過,他二人相握的指尖悄無聲息覆了一層冰霜。
“冰靈根,倒是個修煉的好苗子。”
應無咎片刻後才松開他,清冷的聲音難掩可惜,修煉之事自幼開始最好,陸延縱然是個好苗子,如今也已經二十餘歲,根骨長成,錯過了最佳時期,隻怕到化神期就再難寸進,一生止步於三流高手之列。
陸延一愣,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故而沒有出聲,果不其然聽見應無咎道:“本尊麾下不養無用之人,你雖已錯過修煉的年紀,現在撿起來倒也不晚,自明日起便升為玄燭殿大總管,本尊親授你修煉之術。”
這對於那些被獻上的爐鼎來說可謂天大的喜事,要知道就算應無咎臨幸他們,這輩子也不過當個被採補的金絲雀,但如果能夠修煉那就是半隻腳踏入仙門了,真真正正的得道升天。
陸延難免有些訝異,應無咎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對一個奴僕竟也有這麼好心嗎?雖然陸延覺得自己有沒有修煉之術都不影響,但多學一門手藝總是沒壞處的,更重要的是不能拂了應無咎的面子,真心實意道:
“屬下謝尊主賞識!”
應無咎的語氣緩和了幾分:“坐吧,隨本尊一起等著,隻怕今夜不得安寧。”
陸延應了一聲,在桌側的位置盤膝而坐,他不經意看了應無咎一眼,恰好對著那人戴琉璃面具的右臉,似霧中觀花,另有一種清透華麗之美,紅衣冶豔,讓人目眩。
應無咎忽然扭頭,語氣低沉,似有不悅:“你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