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辛辛苦苦攢了那麼久時分,你們憑什麼暫停頒發?!連最後一條活路都不肯給嗎?!!”
衝關的人群實在太多,守在外圍的巡邏兵不得已對著上空鳴槍示警,聲嘶力竭吼道:“都退出去!誰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斃了他!!”
殊不知這句話不僅沒辦法起到任何威懾力,反而燃爆了他們心中的怒火,人群衝的更加厲害了。
“你開槍啊!反正過幾天遊蕩者來了也是個死,還不如給個痛快!”
“你的槍就是用來對準同胞的嗎?!”
“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那些巡邏兵被衝的搖搖欲墜,到底也沒敢真的開槍,隻能拉起護欄和警戒線竭力將群眾攔在外面,就在這時,隻見幾十輛綠皮卡車忽然從遠處駛了過來,轟鳴聲在黑夜中格外明顯。
人群見狀下意識停住了動作,數不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些輛車,想知道上面會不會坐著總院長,然而車門一個接一個打開,下來的卻是一堆穿白色防汙服戴護目鏡的研究人員,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個純黑色金屬外殼的手提箱,然後井然有序地走到防護關卡邊緣處,每隔一米站一個人,蹲下身打開提前準備好的能源卡口,將一塊雙手才能託住的巨型銀色電池安裝進去,再用導線連接。
這些研究員的數量實在太多,多到令人心慌,幾乎將整個天空城都圍了一圈,以至於人群都控制不住安靜了下來,空氣中流淌著近乎可怕的死寂。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群眾不懂,隻能眼睜睜看著。
陸延深夜出來原本是絞殺遊蕩者的,再獵一隻四階他就可以升級異能了,卻沒想到雲端路聚滿了抗議的民眾。別人不明白,他卻是明白的,那些手提箱裡裝的估計就是P.B屏障的能源電池,一旦開啟,就徹底和魔鬼城隔絕開了。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隻過了短短一瞬,當那些研究員安裝好能源電池時,隻見原本守在外圍的巡邏兵忽然齊齊後退一步站在了卡口後方,同時一片幽藍色的能量保護罩憑空從眼前彈出,像半透明的玻璃一樣徹底將兩座城市一分為二。
人群自動分開,從裡面走出一抹黑色佝偻的身影,赫然是總院長,他在何鑄的攙扶下站在防御牆高處,話筒將他蒼老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各位群眾,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和大家見面,我知道接下來的內容或許會令許多人無法接受,但這是迫不得已的辦法,請相信我們已經做了最後的努力……”
天空上方忽然出現了許多直升機,一箱一箱往外投放物資,旋翼巨大的轉動聲帶起一陣迅疾的風,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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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紅月帶來的災難遠比上次要可怕得多,無數遊蕩者都在悄無聲息的進階,當紅月結束之後,它們將對人類展開一次可怕的襲城行動,而異能者的數量遠遠不夠……”
他站在高處,下方是烏壓壓的人群,潮湿的雨淅淅瀝瀝落下,耳畔一片淋漓的雨聲,寒意順著衣服一點點侵入皮膚,能量罩隔絕了魔鬼城外的人們,卻擋不住那一雙雙絕望驚恐的眼睛。
“從今天開始,天空城將不再插手任何有關魔鬼城的安全問題,各個入口開啟P.B保護罩,嚴禁任何人出入,截止紅月消失前,以年齡由低到高排序,我們將盡可能從魔鬼城多接收沒有行為能力的兒童……”
雨越來越大,夜色越來越沉,月亮也越來越猩紅,人群中鋪天蓋地的悲哀與淚意比浪潮還要洶湧,無聲襲來,幾欲讓人窒息。
“在此期間內,我們會持續投放免費物資,當紅月消失時,P.B保護屏障將會封鎖最後一道缺口,永遠不再開啟,沒有任何人能出去,也沒有任何人能進來……”
總院長說著頓了頓,然後緩緩對著下方的人群深鞠一躬,良久都沒有起身:“各位同胞,對此我深感愧疚,願人類、願天空城與魔鬼城、願所有生靈都能度過這次浩劫!”
空氣死寂得可怕,底下的群眾已經被這個消息砸懵了,雖然網上早就有流言說天空城已經徹底放棄對魔鬼城的守護,可猜測和親眼見證帶來的衝擊力完全不一樣,他們憤怒悲傷到極致,連罵都罵不出來了。
直升機還在一箱一箱的從空中投放物資,然而那些整整齊齊的箱子對他們來說就像臨死前的一餐飽飯,早就失去了所有的誘惑力。
衣服單薄的母親哭泣著抱緊了懷裡懵懂的孩子,中年男子緊緊攙扶著年邁的父母,年輕人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憤怒、不甘、無力,一張張面孔在雨夜中模糊不清,隻能看見那一雙雙比火種還要明亮的眼睛。
他們站在下方,仰頭看著那些人,最後不知是誰從人群中緩緩走出,稚嫩的聲音帶著決然與孤注一擲:“人類當然會活下來——!”
那是一名年輕的男孩,本該意氣風發的年紀卻瘦弱而又狼狽,他死死盯著總院長,眼睛帶著少年人的鋒芒:“我不信沒有你們的保護,魔鬼城就會覆滅,我們沒有異能,可是我們人多,我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
“哪怕這座城市隻活下來了一個人,魔鬼城就不算輸!”
那些衣衫褴褸的人,在風雨中釘子般站立,那麼細,那麼鏽,卻又那麼頑強。防御牆上的巡邏兵紅著眼睛靜默不語,有人拿著槍的手都在輕微顫抖,他們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能源電池像扇子般一片接一片彈出淡藍色的保護屏障,將那些同胞隔絕在外。
當剩下最後一道缺口的時候,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從防御牆上利落躍下,在這樣四下寂靜的時候就像石子入水般突兀,大家下意識看去,卻見是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他站在風雨飄搖的背景下,抬手摘下了頭上的帽子,任由雨水侵蝕:
“我也可以保護你們。”
邢淵和其餘異能者站在防御牆高處,原本是為了防止群眾動亂,但沒想到陸延會忽然從旮旯角冒出來,他眼皮子突突直跳:幾個意思?陸延這是打算拋家棄弟了?!
第178章 爆發
“陸延,你發什麼瘋,快回來!”
邢淵目光暗沉,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後面的洛陽和燕峰就已經忍不住焦急出聲,這可不是一場普通的戰役,是真正的滅頂之災,陸延再厲害也不可能跟所有遊蕩者對打,天空城都快封門了,還往外跑不是找死嗎?!
陸延回頭看向他們,慢慢後退兩步,和那些普通人站在了一起,他颀長的身形融入其中,明明穿著一身黑衣,卻又格外顯眼:“反正還沒有封城,我過兩天再回去,一到晚上遊蕩者就出來了,外面不能沒有異能者。”
他這句話是對邢淵說的。
現在魔鬼城外圍已經沒辦法住人了,幾乎所有居民都逃到了雲端路,有房子躲避的尚且還好,沒有房子的就隻能露天席地,天空城這個時候撤離了武裝隊伍,萬一晚上遊蕩者出來,不用等到紅月結束這些人類就會死得所剩無幾。
陸延不確定自己能救多少人,但能守一天是一天。
其餘的異能者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原本平靜的人群發出騷動,最後一名扎著馬尾辮的女性異能者走出隊伍,咬了咬牙,也從防御牆上翻了下來:“我和你一起!這麼多人,你一個人沒辦法守的!”
不是所有人都在災難面前無動於衷,也不是所有人都忍心看著同胞去死,有了他們領頭,漸漸的有不少異能者都走出隊伍,接二連三從防御牆上躍了下來:
“我和你們一起!”
“我也是!”
“反正天空城還沒封,先守幾天再說!”
總院長站在上方,見狀臉色一瞬間變得僵硬復雜,他攥緊城牆邊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又什麼都沒說,末了閉目發出一聲蒼老喟然的嘆息,命令巡邏隊守好出入口,帶著秘書官轉身離開了。
天空城實力最頂尖的異能者已經下去了一個,如果再下去一個,內部就要出大亂子了。
邢淵面無表情站在防御牆上方,既沒有離開,也沒有下去,他靜靜看著陸延和那些異能者一起拆開物資箱分發給群眾,身形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忙碌,最後時間悄然流逝,一直到了早上七點才終於歇下來。
底下最多隻有十幾名異能者而已,當危難來臨時,他們渺小得就像蝼蟻,又該怎麼保護這座上萬人的城市?
邢淵無從得知,他隻要確保司鐸襲城的時候陸延能活下來就行了,天生怪物的體質並沒有給予他過多屬於人類的情感,也無法對這件事過多插手。
陸延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坐在路邊休息喘口氣,一抬頭就發現邢淵還站在高處看著自己,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低頭編輯一條短信發出去,然後抬手對他晃了晃,盡管雲層灰暗,但不難看出他眼底藏著的笑意。
“嗡——”
邢淵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好幾下,他拿出來按亮屏幕,發現對方發了一連串的消息過來。
【(愛心)(愛心)】
【你剛剛進階,能量不穩,早點回去休息,別被人發現了。】
【等這邊忙完了我就回家。】
嘁……誰稀罕他回家。
邢淵心中冷哼一聲,給陸延發了一個暴揍的表情包過去,這才轉身準備回家,他途經異能隊的時候目光不經意一掃,忽然發現七隊那些人正站在崗哨旁邊笑嘻嘻的看熱鬧,腳步一頓,淡淡開口:“以後值守的時候隊伍一分為二,上面一隊,底下一隊。”
七隊隊長肖世安聞言愣了一瞬,有些不情願:“可是總院長說了,現在嚴禁出入……”
邢淵冷冷挑眉,一雙眼睛黑少白多,居高臨下看人的時候難掩譏诮,不改毒舌本色:“總院長還說過,天空城不養廢物,你們幾個站在這裡看戲又不幹活,想當廢物嗎?”
邢淵可以不同情人類,因為他是怪物,可肖世安他們卻是百分百的純人類,正常人就算不下去幫忙,心裡多少也會有些愧疚,像肖世安這種站在旁邊看熱鬧的,連邢淵都看不懂對方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你!”
肖世安聞言氣得一噎,想說些什麼,邢淵卻已經轉身離開了,總院長下令現在一半的異能者都歸邢淵調配,他就算有什麼不滿也隻能咽回肚子裡。
陸延坐在路邊,背靠著一根電線杆休息,他一整晚都沒怎麼合眼,卻感覺心神俱疲,這種疲累不是身體上帶來的,而是心理,就在他用手機和封向明聊天打聽天空城的下一步舉措時,眼前忽然多了一隻髒兮兮的小手,那隻手裡握著一瓶物資箱裡拿出來的礦泉水:
“哥哥,喝水。”
那是一名穿著藍色連帽衛衣的小男孩,大概十來歲左右,渾身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但眼睛黑白分明,亮的不可思議。他見陸延不接自己的水,以為他嫌自己髒,用力在衣服下擺擦了擦才重新遞過來,努力解釋道:“幹淨的。”
陸延頓了頓才伸手接過,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小男孩坐過來:“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頗為高興地坐了過去,有些拘謹地抱住膝蓋:“我叫阿陽,沒數過自己多少歲。”
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名字都和溫度光明有關,例如封向明、聶逐光、柳煦陽、陳焰,現在大街上隨便喊一聲,十個人裡面有八個都叫“阿陽”。
陸延擰開瓶蓋,把礦泉水瓶遞過去:“渴不渴,喝一點?”
阿陽沒接:“我不渴,我喝過了,我是專門過來給你送水的,煦陽哥哥說你累一晚上了,肯定很辛苦。”
陸延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疑惑皺眉:“煦陽?誰?”
阿陽高興指了指不遠處一名穿著西裝襯衫的斯文男子,對方正忙碌搬運著集裝箱,搭建臨時帳篷:“就是那個,昨天站在底下用喇叭講話的那個,他叫柳煦陽。”
陸延心想原來是魔鬼城居民選出來的洽談代表,可惜總院長沒有給任何機會。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奶糖零食遞給阿陽,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謝謝你的水,去玩吧。”
阿陽接過奶糖,笑得美滋滋的,一蹦一跳跑遠了,陸延看見他走到那群小孩中間把糖一顆顆分發出去,最後蹲在牆角和一名蒼白瘦弱的女人說話,又指了指自己這邊,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惹得那名女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陸延見狀緩緩吐出一口氣,想到紅月之後的災難,心中不免沉了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