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焰身邊總是有無數的人湧進來,又有無數的人在戰場上死去。
他們在正當好的年紀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仿佛大自然賦予人類的壽命不是漫長的百年,三十歲就已經是極限。
天空城裡的異能者有數千名,其中有一半都必須駐守軍事重地,輕易不能調動,而另外一半則去了中心城保護那些高官政要,外圍的一圈隻能依靠巡邏兵來剿滅。
鮮血和汗水淌進眼睛,刺得生疼,淚水控制不住湧了出來。
代表繁華與安定的天空城尚且如此,魔鬼城的日子隻會更水深火熱。陳焰有無數次都覺得自己不該站在這裡,他知道魔鬼城才是更需要保護的地方,那裡住著的人才是最辛苦無助的,這片雲端之上的城市或許是神明留下的最後一片淨土,人類卻將它當做了劃分貴賤的天梯。
槍聲密集,夾雜著無處宣泄的怒火。
“殺啊!!!”
天空中忽然飛下一隻三階遊蕩者,一口咬住了隊伍裡年紀最小的巡邏兵,他看起來最多十九歲的年紀,驚慌失措掙扎起來,面色痛苦的喊道:“隊長!救我!!”
陳焰面色一變,立刻衝了上去:“阿耀!!”
他記得這名小兵,對方是隊伍裡年紀最小的,才進來三個月而已,每次發了工資就美滋滋地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悄悄數,說攢夠了錢就把奶奶接到天空城來住。
別人都笑他傻,天空城裡的房子多貴,通行證多貴,他隻怕攢一輩子都不夠用的。阿耀也不傷心,撓著頭憨憨的笑,苦活累活爭著幹,隻為了多掙一點點時分。
就在昨天晚上,他還興高採烈的說這個星期放假了可以回魔鬼城看奶奶,能買一大堆補品。
陳焰紅著眼睛衝了上去,就連附近的隊友也在拼命幫忙射擊,然而子彈對三階的遊蕩者造不成任何傷害,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阿耀像獵物一樣被遊蕩者叼到了半空,撕心裂肺喊道:
“阿耀!!!!!”
“轟隆——!”
半空中的雷聲來得猝不及防,一片密集的藍紫色電網忽然出現在半空,不偏不倚縈繞在那隻遊蕩者的四周,它感受到壓迫的氣息,立刻吐出嘴裡的人類想要逃竄,卻在那一瞬間被飛快收縮的電網包裹其中,劈得灰飛煙滅,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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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重重墜地,順著巡邏車的邊緣掉在了地上,他的右肩被咬得血肉模糊,嗆了好幾口血。
“阿耀!”
陳焰和其餘隊友見狀立刻衝上去把他扶了起來,語氣難掩慌張:“你撐住,我帶你去找醫生!”
“隊……隊長……”
阿耀青澀稚嫩的臉頰滿是鮮血,他瞪大眼睛,艱難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上面代表生命值的數據正在飛速消逝,他氣息奄奄吐出了一句話:“拿……走……快拿走……”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浪費……”
他讓陳焰拿走他的生命值。
別浪費那些生命,別浪費那些時間。
這是大多數窮人臨死前的遺言。
陳焰眼眶猩紅,險些把牙咬碎:“老子要你的生命值做什麼!你他媽的給我撐住,你萬一死了沒人管你奶奶!”
他語罷火急火燎摘下手表,想給阿耀轉移生命值,然而對方手腕上的時間流逝速度比正常人快了十倍不止,就像肩頭汩汩湧出的鮮血,無論轉移多少很快就消耗幹淨了。
就在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撥開了人群,男子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熟悉,就像一塊石頭鎮住了大家慌張的情緒:“讓我看看他的傷。”
陳焰下意識回頭,發現來者居然是陸延,剛才那隻三階遊蕩者就是他解決的,隻是阿耀的情況太過危急,大家一時沒顧得上他,聞言紛紛散開讓出了位置。
陸延蹲下身把阿耀扶起來,發現還有一口氣,把從系統那裡用積分兌換來的一小瓶恢復藥劑給他喂了進去,對方手腕上的生命值流速肉眼可見緩慢了下來,蒼白發青的臉色也終於有了一絲緩和。
陸延扒開阿耀的眼皮看了看,對陳焰道:“有隊醫嗎,趕緊給他包扎一下傷口止血。”
陳焰聞言這才回過神來,語無倫次道:“有!有!快快快,把隊醫叫過來!!”
現在醫院大門緊閉,隨行的隻有幾名基礎隊醫,阿耀原本都去鬼門關走了一趟,被陸延一救又硬生生拽回了半條命,陳焰用力抹了把臉上不知是血還是淚的產物,又想哭又想笑,鐵錚錚的漢子居然紅了眼眶:“兄弟,你又救了我們一次,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了。”
“舉手之勞,談什麼謝不謝的。”
陸延也隻是剛好路過,他語罷抬頭看向上空,發現盤踞著的遊蕩者還沒散去,微不可察皺了皺眉:“怎麼外圍隻有巡邏隊,異能隊呢?”
陳焰搖了搖頭:“天空城人手不足,異能隊去保護那些核心領導了,外面的片區歸我們負責,不過那些高階的遊蕩者早就衝出空中哨卡了。”
衝出空中哨卡,意味著它們都去了魔鬼城。
陸延聞言臉色微變,下意識就要趕去看看,但不知想起什麼,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隻見他手腕翻轉,掌心忽然憑空射出一片規模龐大的電網,將黑壓壓盤踞在上空的遊蕩者全部籠罩了進去。
“轟隆——!”
天邊烏雲滾滾,悶雷陣陣,閃電不斷劃過,巡邏隊清剿了一個小時都沒什麼成效的遊蕩者居然在轉瞬之間就被劈成了灰燼,它們痛苦的尖嘯聲幾欲劃破夜空,場面震撼,令人久久都難以回神。
陸延將這一塊片區的遊蕩者清剿了個七七八八,直到感覺異能有些枯竭了這才收回手,殊不知陳焰和他的隊友站在旁邊已經看傻了眼,就連遠處正在巡邏車上進行射擊任務的士兵都停下了動作,他們錯愕紛雜的目光穿過黑夜人群,無一例外都落在了那抹颀長的身影上。
陳焰下意識上前了一步,他難掩震驚,嘴唇蠕動了好幾下才說出話來:“兄弟,你……”
陸延站在遠處,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我叫陸延,下次有什麼要幫忙的就找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他趕著去追逐那些四階遊蕩者,語罷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了黑夜中,其餘的巡邏兵見狀這才紛紛圍上前來,情緒激動,七嘴八舌詢問道:
“隊長,他是誰啊,也太厲害了吧!!!”
“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厲害的異能者!”
“都大半夜了,他去哪兒啊?”
陳焰腦子暈乎乎的,前面幾句話都沒聽清,隻聽見了最後一句話,他抬手緩緩摘下帽子,眯著眼睛看向遠處,鼻翼間血腥未散,嘆息似的道:
“他可能去了魔鬼城吧。”
雖然帶了“可能”兩個字,但陳焰莫名篤定,陸延一定去了那裡。
那裡有一群被遺棄的人,生活在一座被遺棄的城市,太陽無數次升起又落下,光明卻從未落在他們身上。
大自然並未將他們淘汰,是一座雲端上的烏託邦將他們死死攔在了外面。
陳焰心想那座岌岌可危的城市總算沒有完全倒塌,哪怕千千萬萬人裡隻有那麼幾個願意逆行前往,火種就不算熄滅。
第172章 掉馬
陸延僅僅隻離開了魔鬼城一段時間而已,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卻像提前步入了衰老期,建築物損毀得更加厲害,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死氣沉沉的黑夜,依舊寂靜空蕩。
他沿途剿殺了不少遊蕩者,但大多是三階二階,四階的卻沒幾個,它們看似混亂,但好像都在朝一個地方集體湧去,陸延站在高處觀察許久,最後終於發現那個方向是汙染區。
血紅的月亮掛在天邊,將厚重的烏雲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猩紅,那些黑色的霧氣就像受到某種操控和召喚,齊齊朝著那片最荒蕪黑暗的地方飛去。
陸延凝神看了片刻,最後選擇暗中跟上,他找系統兌換了一張隱身卡牌和瞬移卡牌,這樣就算混在遊蕩者堆裡也沒有誰能夠發現自己。他一路穿過那些陡峭瘡痍的建築物,來到了汙染區最深處,裡面遍地都是生鏽的鋼筋,堆得比山還高,遠遠看去就像一尊冰冷無情的鋼鐵巨獸。
那些遊蕩者順著鋼筋縫隙穿進去,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恰好在這個時候,邢淵也帶隊追到了附近,他在距離汙染區僅有一公裡遠的位置就下意識停住了腳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似有似無的能量波動,那是司鐸在召喚同類的訊息。
它是遊蕩者族群中的王者,沒有誰敢違抗命令,就連邢淵的大腦也因此受到影響,嗡嗡作痛起來。
燕峰見邢淵臉色蒼白隱忍,擔憂詢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異能出了問題?”
他們剛才從天空城趕往魔鬼城的途中,邢淵的異能忽然無緣無故失效了一次,後面又恢復了正常,很難不讓人多想。
邢淵忍著腦海中翻攪的疼痛,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我去裡面看看情況,你們原地待命,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入汙染區!”
邢淵語罷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了原地,他倒要看看司鐸這麼大費周章的想做什麼!
夜黑風高,陸延感覺自己好像闖入了什麼了不得的地方,當他費勁吧啦從鋼筋縫隙裡鑽進來時,隻見後方是一個漆黑的洞穴,洞穴深處是一口咕嘟冒著泡的紅色巖漿,那些遊蕩者一個挨著一個,井然有序地貼在一起,像是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宗教儀式。
【司鐸——】
【請您蘇醒——】
【司鐸——】
【請不要再繼續沉睡——】
一團黑紅色的霧氣緩緩飄到巖漿池邊,低沉怪異的聲音在洞穴中蕩出回音,隱約和巖漿表面的起伏達成了一致,伴隨著它的反復呼喚,一團渾濁的紅色能量忽然從裡面緩緩飄浮了起來,像面團一樣往四周拉扯,最後變成了一抹扭曲的人形,遠遠看去就像一名身形佝偻的長者。
陸延躲在山石後面,見狀瞳孔收縮了一瞬,原來這群遊蕩者居然還有頭頭,隻是不知道對方什麼來路,看起來既不像人類也不像遊蕩者,他皺了皺眉,耐著性子繼續傾聽。
司鐸的聲音格外蒼老,它仿佛剛剛才從一場經年的夢境中蘇醒,帶著幾分恍然:【原來紅月已經出現了嗎?】
那團紅黑色的霧氣恭敬道:【是。】
【屬於我們的世界已經到來,司鐸,請您不要再陷入長眠,這座城市已經被低賤的人類統治了太久,我們無法在烈日下行走,我們隻能在黑暗裡藏身,請庇護您可憐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