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琴卻哽咽道:“我不是傷心,我是高興的,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是不想離婚的,每次又勸自己忍一忍就好了,現在終於從那個火坑裡出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總想著陸延以後能繼承家業,為了兒子的前途一忍再忍,這些年過的雖然是富貴日子,但委屈著實沒少受,今天終於狠心搬了出來,楊琴卻並沒有想象中的不舍,隻有解脫。
陸延道:“媽,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反正你還年輕漂亮呢,以後找個帥點的、品德優良的,比糟老頭子不知道強多少倍。”
他在故意逗楊琴開心,楊琴聞言也不禁破涕為笑:“媽隻希望你能好好的就行了,那個姓段的也別來找我們麻煩。”
陸延不確定道:“應該不會了吧?”
他驅車把楊琴安頓在了自己在外面的住所,隨即去之前的出租屋裡找唐如風,然而裡面已經人去樓空,打掃得幹幹淨淨,絲毫看不出住人的痕跡。
陸延不由得愣了一瞬,他發現茶幾上壓著一把鑰匙和信封,打開來看,上面隻寫著一句簡短的話:
勿念,勿找。
“哗啦——!”
陸延控制不住把紙狠狠揉成了團,心髒莫名突了一瞬,他想不明白唐如風為什麼要忽然離開,之前不是說好了在家裡等他嗎?
陸延從來沒想過唐如風會離開這種事,在系統告訴他的結局中,對方寧願拽著他從高樓一起赴死也不肯放手,又怎麼會輕易離開?
陸延不死心地找遍了所有唐如風可能去的地方,以前那個破舊的出租屋、江邊、酒吧,他甚至去了唐如風的學校,然而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經辦理了退學手續。
他就像一陣風,陡然闖進陸延的生活,最後離開時連痕跡都沒留下。
直到這時陸延才發現自己對唐如風的了解少得可憐,他隻知道對方是個窮學生,家住哪裡,上的什麼大學,有一個生病的媽媽,除此之外一無所知,他甚至連唐如風的老家在哪裡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對方有什麼親戚。
陸延找了整整三個月,堪稱毫無頭緒,他原本想讓圈子裡人脈廣的朋友幫忙找找,結果沒一個人肯接電話,回回都是潘源這個大冤種搭理他。
“你想花錢讓人幫忙找那個小服務員?死了這條心吧,有那闲錢幹什麼不好,趁早自己攢著,免得被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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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不解:“什麼意思?”
自從潘源暗戀段繼陽無果後,他現在對愛情就徹底死了心,隔著電話對陸延吐出了一個爆炸性消息:
“聽說你和阿姨搬出去住了,難怪不知道內情,你爸被人匿名舉報用廉價建材以次充好,導致合作方施工項目出問題,現在惹了一屁股官司,一個不好就得坐牢,而且那個項目還是段繼陽當初看在陸冰的面子上分給陸家做的,聽說他也被連累進去了,段董事長氣得不行,已經召開董事會準備罷免他的職務了。”
潘源語罷等著陸延一系列的錯愕加震驚,結果他平靜的不像話,輕描淡寫道:“哦,這件事啊,我知道。”
就是他去舉報的來著。
陸萬山就算再怎麼日防夜防,也防不住自己的親兒子,舉報資料陸延早就整理好了,為的就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陸萬山和段繼陽沒心思再盯著他捐腎。
而段繼陽因為陸冰的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理會公司事務,早就引起了不瞞,這次事發他也被董事會問責,直接罷免了職務。
挺好的,就當為民除害了,陸家列祖列宗都得感謝他。
第130章 宴會
潘源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
“吃驚,誰說我不吃驚。”
陸延料到陸萬山會因此身敗名裂,但沒料到段繼陽會被免職,他以為停職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段繼陽怎麼說也是唯一的繼承人,就這麼被免職了?”
潘源嗤笑了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段家那個老頭子手腕狠著呢,大義滅親的事沒少做,段繼陽這幾年一直想奪權,他早就有這個念頭了,今天不過是順水推舟。”
“再說了,誰外面還沒幾個私生子了,大號練廢了就練小號嘛,你也該向段董事長學學,別老吊死在一棵樹上。”
潘源的這番話顯得有些意味深長,可惜陸延沒品出來:“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回頭請你吃飯。”
潘源道:“吃飯就不用了,趕緊讓你媽離婚吧,陸家現在就是個爛攤子,誰沾誰倒霉。”
陸延道了一聲謝,這才掛斷電話。楊琴原本在廚房做飯,聽見他們打電話的聲音,不由得探頭問道:“是不是陸家出事了?”
“出事了也不關咱們的事,你和那個律師說好了嗎,離婚手續什麼時候辦?”
提起這件事楊琴就來氣:“那個王八蛋不肯協議離婚,隻能起訴了,估計沒三五個月辦不下來。”
陸延安慰道:“時間長點就長點吧,能辦下來就行,這段時間少出門,外面不太平。”
楊琴端著一碗沙拉放在桌上,語氣責怪:“你知道不太平怎麼還天天往外跑,什麼朋友關系這麼好,讓你找了這麼久還沒死心?”
她問的是唐如風。
“……”
陸延閉目躺在沙發上,沒出聲,他一直沒想明白唐如風為什麼連學業都放棄了,直到前段時間他找到一個和唐如風關系比較好的同學,這才從對方嘴裡得知唐母去世的消息,不偏不倚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幾天。
陸延無數次回想起那個雨夜,都覺得潮湿一直如影隨形,渾身被冷意包裹。假使他再細心一點,是不是就會發現唐如風的異常,不至於讓對方的下場潦草落幕?
陸延以前害怕很多東西,他怕自己被迫捐腎,怕自己被唐如風拽著從高樓一起躍下,現在所有的危機都一一解除,他卻不知道這種結局是好是壞——
尤其是對於唐如風。
相比既定的結局,他好像該失去的都失去了,該得到的卻一樣沒得到。
深秋過後就是寒冬,今年的這個年難免顯得有些冷清,楊琴簡單做了幾個菜,和陸延坐在一起吃了一頓就算過年了,外面的煙花接連炸響,熱鬧聲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數不清的距離。
吃完飯,楊琴把家裡的垃圾簡單收拾了一下:“阿延,等會兒你下樓記得把垃圾丟一下。”
“知道了。”
陸延其實沒什麼事要下樓,聞言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套上外套拎著垃圾出門了,雖然楊琴目前有些積蓄,陸延手裡也有些闲錢,但他們平常生活開銷太大,基本上是能省則省,原本的保姆阿姨也辭退了。
離開暖氣房,迎面吹來的冷風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陸延走到樓下把垃圾扔進桶裡,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他並沒有急著上樓,而是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坐在路邊點燃。
自從搬出來後,陸延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抽過煙,平常在家裡顧及著楊琴,他連火都沒碰過,一度以為自己戒煙成功了,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原來潛藏的煙癮還是會像蟲子一樣啃食著心髒。
陸延輕彈煙灰,寡白的煙霧氤氲而升,紛然的雪花翩然落下,但最後的結果都是消散融化。他皺眉嘗了一口煙,發現不是自己熟悉的薄荷味,辛辣苦澀,嗆得人眼睛都紅了,咳了許久才終於平復下來。
陸延低低喘了口氣,沉默著掐滅煙頭,扔進了垃圾桶。
他掏出手機對著路燈下旋轉的雪花拍了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配文新年快樂,僅自己可見,然後起身拍拍外套上的雪,直接上樓了。
那盒煙被遺落在長椅上,覆了一層薄薄的落雪。
一街之隔,清冷的枯枝下方靜靜停著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車身幾欲融入黑夜。後座的窗戶原本隻露了一條縫隙,眼見陸延離開,這才緩緩降下,露出一張清冷銳利的面龐。
陸延如果在這裡,估計已經認不出面前的人是誰了,記憶中的唐如風永遠都是一身樸素發舊的衣服,模樣青澀又沉默,而車裡坐著的男子穿著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所有情緒都被藏入眼底,像矜貴淡漠的世家公子。
曾經凌厲的青竹變成了一杯醇厚瑰麗的紅酒,搖曳間紙醉金迷,已經有著屬於成年人的喜怒不形於色。
今天是跨年夜,司機已經在車裡坐了四個小時,他驚懼這名年輕男子的雷厲風行的手段,連出聲詢問一句都不敢,隻能盯著擋風玻璃上紛然落下的雪花發呆。
“咔噠。”
車窗緩緩升起,後座的男子終於開口,聽不出情緒的道:“把車開過去。”
司機聞言悄悄松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僵麻的雙腿,把車開到了對面。他不知道唐如風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熱鬧的跨年夜獨自坐在車裡度過,隻知道車停穩之後,對方就打開車門下去,坐在了路邊覆滿霜雪的長椅上。
十幾分鍾前,那名男子也是坐在同樣的位置。
唐如風撿起對方遺落的煙盒,從裡面緩緩抽出一根香煙叼到嘴裡,用打火機點燃,辛辣的煙霧嗆得人眼睛發紅,他卻靜默無聲,任由雪花落滿了肩頭。
司機看他在外面淋雪,自己坐在車裡多少有些坐立不安,終於忍不住降下車窗道:“段總,等會兒雪就下大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董事長還等著您一起吃年夜飯呢。”
段氏集團的人員進行了一次大規模調動,段繼陽下臺之後,外界隻知道董事長又帶了個私生子回來,親手把他扶上第二把交椅的位置,“段總”這個稱呼也換了人選。
唐如風看起來並沒有想去吃年夜飯的意思,他將一根煙抽盡,掐滅後扔進垃圾桶,這才從長椅上緩緩起身,轉頭看向樓上。
高樓聳立,燈光明亮,他猜想陸延現在應該正和母親一起吃年夜飯,萬家團圓的日子,少有人會獨自度過。
唐如風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指尖,拉開車門上車,裡面的暖氣終於驅散了幾分嚴寒,他似乎是看出司機的坐立難安,淡淡開口:“開車回去,後面幾天給你放年假,不用過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唐如風的神情總是十年如一日的陰鬱,司機一時竟不知道他是在說好話還是壞話,遲疑出聲:“不……不用了吧。”
可別給他辭退了,這份工作來的可不容易。
唐如風一眼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休三天,過來繼續上班。”
司機聞言這才松了口氣,肉眼可見的喜意:“謝謝段總,謝謝段總。”
他立刻驅車回程,速度明顯快了不少,淡淡的雀躍藏也藏不住。唐如風靠著車窗閉目養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忽然開口問道:“家裡有人等著你過年嗎?”
司機笑呵呵道:“家裡的老人和媳婦都等著呢,原本今天我不輪休的,這下可以回去陪他們好好吃頓飯了。”
唐如風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他閉目摩挲著指尖的手機,控制不住想起唐母摔下樓住院的那天,療養院方面給出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