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他們的身形重重砸地,被路德維希牢牢護在懷裡的安珀也飛出了幾米遠,陷入了更深的昏迷狀態。
【宿主……】
【宿主……】
安珀最後是被系統喚醒的,他迷茫睜開雙眼,頭頂上方是看不見盡頭的黑色山峰,一線藍色的天幕也因為太陽的落山而變得昏黃黯淡,整個人仿佛置身一座巨大的牢籠中,怎麼也掙脫不開。
一顆黑色的心髒靜靜懸浮在他頭頂,四周縈繞著微弱的藍色電流,成了眼前唯一的光亮。
安珀從地上艱難起身,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大腦亂糟糟一片,隻記得為了躲避異獸襲擊,整個人掉進了地裂縫隙深處,然後……然後有誰把他從裡面拉了出來……
安珀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尋找,終於發現了不遠處陷入昏迷狀態的路德維希,卻見對方渾身鮮血淋漓,全是與異獸搏鬥留下的傷口,右腿膝蓋處幾欲被咬斷,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身下是大灘凝成暗色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安珀見狀呼吸一滯,耳畔忽然靜了下來,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近乎顫抖地伸出指尖去探路德維希的呼吸,微弱到近乎於無,蒼白幹裂的嘴唇輕聲吐出了一句話:“路德維希……?”
聲音沙啞,仿佛怕驚擾了什麼,連山谷裡呼嘯的風聲都蓋不過。
那顆黑色的心髒緩緩下落,懸浮在安珀眼前,冰冷無機質的聲音不摻雜任何感情:【他快死了。】
安珀聞言倏地抬眼看向它,在明滅不定的黑夜中,目光顯得冰冷而又銳利:“為什麼?!”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安珀所能預測的範圍,他沒料到西弗萊會有那麼多的道具,更沒料到路德維希會忽然趕過來,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心中戾氣橫生,隻想殺人。
系統的身形在黑夜中上下起伏,好似鬼魅:
【在原定的命運軌跡中,路德維希本來就會死,我早就說過,你和路德維希最終都會走向滅亡……】
它內心暗自思忖,這局遊戲終究還是太難了,第一關第二關還好說,第三關迄今為止都沒有任何一個宿主能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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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萊經歷過整整一百次暗殺任務,累積下來的積分足以讓他兌換數不清的保命道具,多少宿主都折在了這上面,就連安珀——
這位曾經的帝王也沒能幸免。
“我不信命!”
安珀咬緊牙關,冷聲吐出了這句話,他語罷環視四周一圈,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直接將路德維希從地上抱起走了進去。
夜深之後,峽谷狂風大作,氣溫降至冰點,他們如果再不找個地方取暖,很快就會凍死在這裡。
安珀憤怒到極致大腦忽然冷靜了下來,他打開隨身攜帶的作戰背包,擦亮了一堆燃燒棒,然後翻找著所有能治療傷口的藥物給路德維希喂下去,然而雌蟲的傷勢太重,氣若遊絲,已經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他破碎的右腿暴露在空氣中,膝蓋已經被咬爛了,透過鮮紅的血肉,依稀還能看見裡面的碎骨。因為異獸唾液的腐蝕,血液無法凝固愈合,隻能任由血液流失……
當然,現在已經流不出什麼血了,因為已經快流盡了。
安珀緊緊握住路德維希冰冷的右手,閉了閉眼,沉聲問道:“西弗萊還活著,是不是?”
系統靜默一瞬,告訴了他答案:【……是,而且西弗萊還有一張底牌,一張很重要的底牌,你鬥不過他的。】
安珀將這句話默默記在心裡,垂眸盯著路德維希蒼白的臉,聽不出情緒的問道:“告訴我,怎麼才能救他。”
系統繞著安珀飛了一圈:【你還有一萬積分,可以兌換傷藥,不過重新開局的機會也需要一萬積分,我建議你還是留在刀刃上用,畢竟……】
它壓低聲音道:【你現在就算救活了路德維希,也不一定能讓他恢復如初。】
“恢復如初……”
安珀低聲呢喃著這幾個字,不知想起什麼,視線落在了路德維希殘破的右腿上。他緩緩伸手,似乎想觸碰一下,但那傷口實在太過血腥,最後又收了回來。
西弗萊還沒有死,並且手中捏著一張自己並不知道作用的底牌,假如現在就重新開局,路德維希能不能恢復如初尚且兩說,他依舊掌握不了西弗萊的命脈。
重新開局的機會隻有一次,
隻有一次……
安珀不知在想些什麼,把路德維希小心翼翼扶到懷裡,撕下衣角的布料輕輕擦拭著對方臉上的血汙,直到恢復幹淨,這才停手。面前這隻雌蟲如此驕傲,如果知道他的右腿保不住了,會是什麼心情?
安珀不得而知,也想象不出來。
餘下的時間,他什麼都沒做,隻是緊緊抱著路德維希,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難言的情緒,隨著夜色洶湧起伏,卻都被胸膛封存,隻有兩具冰冷的身軀緊緊貼在一起,試圖溫暖對方。
安珀在等待死亡。
要麼路德維希傷重不治,要麼西弗萊折返回來殺他,又或者這兩件事可以一起發生。
安珀不知道他前世身為帝王時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無力的情況,他隻感覺自己手中攥著一把流沙,攥得越緊,流逝得越快,正如懷中氣息奄奄的雌蟲。
假如這半夜有43200秒,其中43199秒的時間裡,安珀都控制不住想要兌換傷藥給路德維希療傷,然而他理智到可怕的大腦一直在頑固堅守那最後一秒的遲疑。
不僅是為了活著,更是為了毫無遺憾地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緩緩升起,峽谷上方,一線天明。
一直陷入昏迷狀態的路德維希奇跡般睜開了雙眼,他視線虛焦,指尖在半空中慌張亂抓,仿佛在極力尋找著什麼,直到安珀一把攥住他的手,路德維希這才忽然安靜下來。
“閣下……”
他好像已經看不見東西了,金色的發絲凌亂落在眼前,琥珀色的瞳仁看起來格外空洞,輕聲問道,
“是您嗎?”
安珀抵住他的額頭,啞聲道:“是我。”
路德維希哪怕思緒混沌,大腦也保持著清醒的分析能力:“我們……是不是……掉進了峽谷……”
安珀不知道該說什麼,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個機器人:“是。”
路德維希臉色蒼白失血,攥緊他的手艱難道:“再堅持……再堅持一天……我掉下來前向喬伊斯發去了呼救請求……他很快就會找到這裡救您出去的……”
那你呢?
安珀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雌蟲抱得更緊了一些:“路德維希,我們一起出去,我們還沒來得及舉辦婚禮。”
路德維希喃喃自語:“是啊……我們還沒來得及結婚……”
他已經毫無知覺了,說不清是冷還是疼,左手緊緊攥住安珀,右手卻控制不住摸向膝蓋,碎骨碎肉的觸感讓路德維希心生絕望,就算重新獲救,他恐怕也會變成一個殘廢。
“我這一生……勝仗無數……以為能像挈爾利元帥一樣被歷史銘記……現在卻不得不止步於此……”
路德維希蒼白的臉頰在石壁陰影中被分割開來,就像完美無瑕的玉石多了一條裂縫,無端讓人痛惜,他聲音沙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閣下……從這裡活著離開後……您再找一名新的雌君吧……我以為我爭贏了……卻沒想到還是爭不過命……”
“您一定要小心西弗萊……我雖然將他擊落山崖,但他詭計多端……一定會有變數……”
安珀墨色的眼眸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一片,帝王這種存在原本是不會有眼淚的,他的胸腔內卻滿是酸澀,沉聲道:“路德維希,我的雌君隻有你,也隻會是你。”
路德維希,你的一生本不該是這樣的……
你會如自己設想的那般戰無不勝,也會如自己設想的那般當上帝國元帥,你不該隕落於此,也不該向命運低頭。
路德維希聞言輕扯嘴角,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他開心的像個孩子:“閣下……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因為猛獸一旦離開原地,守護的珍寶就會旁落……”
他艱難摘下自己指上的鳶尾花戒,瑰麗的寶石因為沾染血跡,莫名有一種花朵凋零的悲涼感。這是路德維希成年那天,巴赫公爵用一枚早就絕跡的潘麗莫多寶石為他打造的,獨一無二,此後數年再也沒有離過身。
路德維希將那枚鳶尾花戒緩緩套上安珀的無名指,低聲認真道:“閣下,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它的花語是……自由與救贖。
他們都說軍雌強大無比,但就像兇猛的野獸一定會套上枷鎖,軍雌也隻能在雄蟲的壓迫下苟延殘喘,自由與救贖,是他們一生中最渴望的東西。
安珀下意識攥緊那枚冰涼的戒指,眼眶通紅,呼吸顫抖,他緩緩低頭,隻見懷中的路德維希雙目緊閉,安靜得好像睡著了一樣,珀金色的發絲因為沾染血痕,氧化後透著暗色,卻無損那份意氣風發。
恍惚間,外面好像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喬伊斯終於帶隊搜到了這裡。
“路德維希,”
男子在暗色的光影中輕聲開口,做出承諾,
“我們還會再重逢的……”
第111章 禍首
那是喬伊斯有生之年見過最錐心刺骨的場面,哪怕他後來又參加過無數場慘烈的戰役,也依舊忘不了那天的情景:黑發黑眸的雄蟲抱著鮮血淋漓的路德維希從洞穴中緩緩走出,沉默得好像一尊石像,而與他並肩作戰多年的隊友此刻已經沒了呼吸,雙目緊閉。
明明上一刻他們還在不服輸地討論回到帝都後誰能更快晉升中將,路德維希甚至說要邀請所有戰友參加他和安珀的婚禮,一向冷漠的眼底盛滿細碎的星光,全是對未來的希冀,卻徹底成為遙不可及的夢。
現在回想起來,那場戰役或許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變故,異獸群受到不明力量的幹擾,導致原本要剿滅的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黑鷹軍團不僅大敗而歸,還損失了一名珍貴的雄蟲、一名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