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面無表情松了松領帶:“我扶也可以,但我不保證路上會不會忍不住掐死他。”
最後一句話語氣森寒,很讓蟲難以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路蘇緹聞言立刻舉起雙手表示投降,認命似地彎腰和幾名軍雌把地上昏睡過去的雄蟲抬了起來:“路德維希,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可不忍心看見你因為殺害雄蟲出現在軍事法庭上。”
他們七手八腳將雄蟲抬上了停在拍賣會場門口的銀灰色飛行器,恰逢晚上七點,最外間的星網大屏上還在直播新聞,雌蟲主持甜美的聲音總算讓蟲緊繃的腦神經松懈了幾分:
“近日就波尼克星山火爆發,星際海盜趁亂把持往返航線導致多名旅客被困一事,帝國已派出由路德維希少將為首的隊伍前往營救,截止昨日共三百五十一名旅客已被全數救出,並徹底殲滅海盜隊伍……路德維希少將是帝國現役軍雌中最年輕的將級軍官,被譽為海茲城冉冉升起的一顆明珠,將來或有望入職聯盟核心……已成為全民偶像……”
如果換在從前,聽見星網新聞在播報自己的光輝履歷,路德維希大概會倒半杯孟爵藍金酒,再煎半塊櫻桃鵝肝,在他位於海茲城中心的平層住宅裡一邊欣賞夜景,一邊享用晚餐,而新聞聲就是最美妙的伴奏。
但他現在的心情糟糕透頂,糟糕到甚至不想使用死板而又緩慢的智能駕駛系統,而是直接把油門杆推到頂,以最快的速度朝著住宅區趕去。
“安珀·克林茲閣下,”
路德維希摩挲著方向盤,聲音陰冷,
“我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給我惹麻煩,我可不管你爺爺是不是我爺爺的舊部下這種亂七八糟的關系,如果再出現這種狀況,你立刻收拾東西給我滾回那個鳥不拉屎的三等星去,聽明白了嗎?!”
路德維希,蘭伊家族的現任掌權者,不同於其他兄弟清一色的金發藍眸,他從出生起就是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眸,故而被稱為雜種。可就是這個雜種在軍部立下赫赫戰功,一路打拼成為帝國最年輕的少將,並且穩坐家主之位,不得不稱為傳奇。
毫不誇張的說,帝都99%的雌蟲都將他奉為偶像,99%的雄蟲都將他列在了婚娶名單的第一位——
長相漂亮,軍功顯赫,背景強勢。
什麼?你說他的血統不純正?物以稀為貴沒聽說過嗎?
雖然蘭伊家族將金發藍眸視作血統高貴的象徵,可規矩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說不定路德維希少將才是血統最純正的那一個,金發碧眼的那些才是雜種呢。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路德維希是真正意義上雌蟲羨慕,雄蟲愛慕的存在。但就像斷臂維納斯一樣,神明似乎總是熱衷於給過於完美的作品添上一些缺陷,使其變得更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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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少將已經到了該婚嫁的年齡,在此之前他先後與兩隻貴族雄蟲訂過婚,但很可惜這兩位閣下最後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喪命。
要知道在雄蟲降生率逐年下滑的情況下,兩名各方面條件都還算優異的貴族雄蟲因故逝去對帝國不得不說是一個慘痛的損失,時間一長,有關路德維希少將克夫的流言就漸漸傳了出來。
軍方雖然曾經出面闢謠,但他們的婚配系統再也沒給路德維希少將安排過相親,很明顯,不止是雄蟲害怕被克死,軍部更怕。
巴赫公爵急得嘴上直冒泡,想不通自己優秀的孫子為什麼就是嫁不出去,眼見路德維希少將的年紀越來越大,已經不能再耽擱下去,他迫不得已聯系了遠在千裡之外的一名舊部下,火速給路德維希安排了一名訂婚對象——
一隻來自三等星的、粗俗無禮的雄蟲。
他既沒有過硬的出身,也沒有豐富的學識,更沒有雄厚的財力,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大概就是……命硬?
出身低,好掌控,這樣你婚後就不用像別的雌蟲一樣卑躬屈膝了。
這是巴赫公爵的原話,但他顯然低估了這隻來自下等星雄蟲的破壞力,對方剛到海茲城的第一天就開著新型飛行器在路上狂飆,結果不小心把萊卡中將撞住院了,去商場購物大血拼的時候一下子清空了三家奢侈品店,結果因為金卡被偷沒有錢付款,被警方帶走調查……
諸如此類事件數不勝數,已經承包了帝都全年的笑料,但再荒唐大概也比不過今天。
路德維希與同僚一起參加拍賣場的慈善活動,這隻雄蟲居然喝得醉醺醺直接闖進了三皇子的包廂裡——
眾所周知,三皇子是隻雌蟲,他很顯然接受不了這種冒犯,覺得自己顏面盡失,但路德維希覺得自己更丟臉,他前二十九年的功勳與榮光都不足以彌補這段時間發生的笑料。
飛行器在半空中一個急拐彎,直接降落在了安珀目前所住的那棟住宅前,這片地產還是蘭伊家族名下的。
“篤篤篤——!”
路德維希單手揪住這隻喝得醉醺醺的雄蟲,另外一隻手敲了敲房門,他眉頭微皺,不著痕跡掩住鼻尖,以此抵擋對方身上濃烈的酒氣。
“誰呀?”
房門打開,門後站著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赫然是安珀的爺爺費南,也是巴赫公爵的老部下。
路德維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麼生硬,但聲音中的冷意還是泄露了幾分情緒:“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您,安珀閣下不小心喝醉了,我來送他回家,雌雄有別,我恐怕不太方便照顧他。”
費南爺爺這才看見喝得爛醉如泥的安珀,他連忙伸手將安珀接過來,語氣抱歉,顯得有些局促:“路德維希少將,安珀是不是又給你添了什麼麻煩?”
路德維希違心開口:“並沒有,安珀閣下隻是喝醉了,時間不早,我就不打擾您了。”
他語罷理了理領口,這才轉身離開,駕駛飛行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殊不知在路德維希離開後沒多久,二樓房間的浴室裡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陸延趴在洗手池旁邊,胃部翻騰不已,吐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酒液混合物。
他臉色蒼白,哆嗦著打開水龍頭將穢物衝下去,然後洗了把冷水臉,頭頂燈光清楚映出了一張堪稱妖孽的面容,唇瓣烏青泛紫。
“酒有毒……”
陸延盯著鏡子裡的人,大腦一片空白,莫名就吐出了這句話。
一顆黑色的心髒從他身後悄然浮現,用一種怪異而又冰冷的機械音道:
【酒裡當然有毒,他如果不被毒死,你怎麼借他的軀體復生?】
陸延瞳孔收縮:“你是誰?!”
那顆黑色的心髒慢悠悠飛到陸延面前:【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我是誰?”
陸延聽見這句話大腦忽然開始隱隱作痛,他皺眉低頭,試圖翻找腦海中的記憶,然而隻有一片模糊不清的白霧,斷斷續續閃過了一些畫面,他呼吸粗重:“我……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你是皇帝,執掌江山數年,一統天下,但從古至今,無論多麼功勳卓著的帝王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那顆心髒落在陸延肩頭,離他耳朵極近,喚出了那個略顯古老的稱呼:【陛下,是我讓你復活的,不過你的仙靈早已成為歷史,現在是一個全新的時代。】
【想活下來嗎?】
伴隨著系統低沉的聲音,陸延漸漸找回了自己身為帝王的零碎記憶,但那些記憶顯得寡淡而又蒼白,從頭到尾都隻有他自己的面容是清晰的,旁人都是一張張模糊的面容,好似有什麼人的存在被強行抹去了。
想不起來,那就不用想了,重要的是當下。
陸延閉眼定了定心神,等再次睜開時,已經恢復了鎮定:“代價?”
那顆黑色的心髒跳動了兩下,看起來就像是人類發笑時的震顫:【沒有代價。】
它說:【沒有任何代價,你活下來就行了。】
陸延反問:“就這麼簡單?”
【不,這可一點都不簡單。】
空氣中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迫使陸延抬起了頭,鏡子裡的男子不同於這個時代大部分雄蟲的秀氣文弱,而是一種更具侵略性的俊美,罕見的黑眸,修剪利落的同色短發,糅雜了東方的古典與西方的深邃。
【這張臉是你自己的,喜歡嗎?就當我送你的小禮物,不會有任何人……哦不,是蟲,不會有任何蟲懷疑的。】
【這個世界有一名暗殺者潛伏其中,他的任務是殺掉你,而你需要搞砸他的任務,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聽懂了嗎?】
陸延將胃裡的酒液全部吐了出來,又在抽屜裡找到常用的解毒藥,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相當發達,膠囊吃下去沒多久,他身上中毒的麻痺感就緩解了幾分。
陸延握著一杯熱水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麼,外間的夜色仿佛要將世界浸透,高樓大廈陌生無比,唯有那輪皎潔的月亮帶來了幾分熟悉。
他曾經是一名權勢在握的帝王,現在卻變成了一名來自三等星的貧民,而且隨時有喪命的危險,那柄尖銳的刀蟄伏在不可捉摸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給他致命一擊。
系統漂浮在半空提醒道:【你需要盡快把那名暗殺者找出來。】
陸延仰頭喝了一口水,沙啞的聲音終於清亮了幾分:“我會找,但不是現在。”
系統不解:【什麼意思?】
陸延平靜開口:“我要先找三皇子賠禮道歉,其餘的事暫時延後。”
“原身怎麼會那麼巧喝了有毒的酒,又那麼巧誤闖三皇子的包廂,假如侍衛不小心開槍錯殺,或者皇室怪罪下來導致路德維希解除婚約,原身就會徹底失去庇護被遣返三等星,一個無依無靠的雄蟲,實在太好殺了。”
多年的權謀生活賦予了陸延帝王獨有的敏銳嗅覺,他眯了眯眼,認真做出評價:
“今天的局是一個連環套,這個暗殺者,不簡單。”
系統沒有再說話,陸延被抽取了一根情絲,某種意義上代表著一部分情緒的剝離,再加上記憶空白,無形之中對性格也會產生影響,這一世的他好像有些過於冰冷了。
深夜,陸延憑借著原身的記憶打開手環終端,從裡面找到路德維希的聯系方式,他斟酌一瞬,最後操控鍵盤給對方發去了一條消息。
第89章 賠罪
深夜時分,路德維希駕駛飛行器回了老宅,他裹挾著滿身寒氣推門步入客廳,誰料恰好看見巴赫公爵坐在樓下喝茶,面前還擺放著一盤殘棋。
“爺爺!”
路德維希徑直走了過去,他的軍靴重重落地,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無意識泄露了幾分煩躁。他在巴赫公爵旁邊傾身蹲下,像幼時一樣搭著他的膝蓋,開口討要自己想得到的那顆糖果:“您一定要幫我解除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