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臉色難看:“該如何解?!”
太醫靜默了一瞬:“此毒用料格外刁鑽,都是天下難尋的毒草,倘若家父在世或有辦法,微臣學藝不精,窮盡畢生醫術也隻能將陛下體內餘毒清除五成,若想徹底解毒,除非……”
陸延連忙追問:“除非什麼?!”
太醫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血蟾丸。”
“此物乃天下聖藥,活人半隻腳踏入閻羅殿也能硬生生拽回來,解此毒想來不在話下,微臣記得陛下國庫裡恰好就有一顆……”
姑胥王從頭到尾都跪在角落不曾說話,他冷眼看著眾人忙碌,聞言喉間忽然溢出一陣笑聲,格外開懷暢快,旁人都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唯有帝君、陸延、佘公公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父皇!父皇!你沒料到吧!”
往日溫文爾雅的姑胥王跪在角落笑得像個瘋子,
“你不是疼陸延嗎?!你疼他呀!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後悔把那唯一的一顆救命藥給了他去救商君年?!血蟾丸天下隻有這麼一顆,你就算把整個十二洲翻過來也再找不出第二顆了哈哈哈哈!!”
帝君私下將血蟾丸賞賜給了陸延,這件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卻不知姑胥王是從何處得知,不過他素來是個八面逢源的人物,消息靈通,或許在萬年殿安插了眼線也說不準。
他被侍衛拖出去的時候還在笑,笑得瘋癲難以自抑,仿佛前二十幾年的隱忍做戲一瞬間都爆發了出來。
“關到王府去吧……吃穿用度與庶民一樣,不要餓死了他,這輩子也不要再放出來了……”
帝君到底還是沒能下殺手,他閉上微紅的眼眶,一瞬間好似老了許多,低聲嘆道:“都是命數。”
他語氣中的酸楚誰都能聽出來,卻不是為了那顆救命的丹藥,而是因為被親子謀害的悲涼。
而其中最受打擊的莫過於陸延,他牙關緊咬,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初討來的那顆丹藥如此珍貴,使得帝君今日無藥可救:“父皇……我……都怪我……”
陸延臉色難看道:“我這就去天水一趟,他們或許還有第二顆也說不準,血蟾丸如此珍貴的東西,他們就算想私藏也無人知曉,當初既然願意獻給仙靈,他們私下必然還有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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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按住陸延發抖的手,語氣一下子溫和了起來,甚至帶著幾分釋然:“老三,朕說過了,都是命數,朕雖為帝王,卻也是肉體凡胎,如何逃得過生死大劫。”
“天意如此,朕便隻能受著。”
陸延已然看著帝君在面前死了一次,斷不能看著帝君再死第二次,他緊緊攥住帝君的手,咬牙道:“父皇放心,兒臣這就快馬加鞭趕去天水,無論如何也要求得一枚丹藥過來!”
當初在王府的時候,他就給公孫無憂悄悄帶過肉包子、糖山楂、芙蓉糕、豌豆黃、烏梅酥、烤焦餅、烤羊腿、叫花雞,對方應該會賣他一個面子……吧?
南浔王在旁邊當了許久的隱形人,聞言不知想起什麼,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軍情奏報,慌張抬手道:“父皇,兒臣今日收到紅翎急報,說巫雲、東麗、天水忽然集結百萬兵馬朝仙靈攻來,其勢難擋,現已經逼近龍峽道了!”
“什麼?!!”
南浔王說出的消息不啻驚雷,將眾人震得臉色大變,帝君一把推開攙扶的佘公公,憤怒盯著南浔王問道:“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南浔王這個時候都顧不上自己會不會挨打了,連忙上前焦急道:“父皇,天水負責出糧草辎重,東郦與巫雲負責強攻,他們聯合在一起想要造反啊!”
帝君聞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厥過去,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打過來,他病重難以起身,兩個兒子又混沌愚笨,如何能以一國之力抵擋三國夾擊?!
陸延匪夷所思問道:“他們要攻打仙靈?!為什麼?!”
南浔王用看蠢貨的表情看向陸延:“廢話,他們想打就打,還要什麼理由?!父皇當初一統十二洲的時候還不是說打就打,什麼時候給過理由了?!”
陸延:“……”他媽的好氣哦。
南浔王好似還嫌不夠,又往陸延心上捅了一刀:“父皇,東郦和巫雲送來的書函中還說了,如果我們把三弟交出去,屆時國破或可留我們一命。”
“混賬!!”
寢殿內的茶盞花瓶頓時碎了一地,帝君原本都快被氣死了,又硬生生氣活了過來:“他們這是在誅朕的心啊!當初朕讓他們送儲君為質,現如今就逼著朕將老三交出去!休想!”
南浔王見狀不免有些酸楚,心想父皇果然最疼老三,把陸延交出去就是誅他的心,萬一把自己交出去呢?
可能最多誅個腰子吧。
第83章 出使
南浔王平復好心情,言辭懇切道:“父皇,兒臣也不願意把三弟交出去,可如今國難當頭,不應計較個人安危,當以大局為重啊!”
他語罷扭頭看向陸延,哀哀戚戚勸道:“三弟,你一定願意去的,對吧?”
陸延老實點了點頭:“嗯,不願意。”
南浔王:“……”
陸延是個沒有道德的人,所以南浔王也就沒辦法道德綁架他,再說了,如果把他交出去,豈不是還沒打就認了輸?莫說帝君,朝堂上但凡有些骨氣的臣子都不會答應這件事。
風陵王是混賬了些,養他還不如養個棒槌,但他也是仙靈皇族,代表著一國顏面,哪兒能說送就送出去?
翌日早朝,群臣就為這件事吵翻了天。
“士可殺不可辱!巫雲與東郦造反便罷,還敢出此條件折辱,陛下,末將願領兵三十萬前去迎戰!”
賀劍霜率先出列,英武的臉上滿是怒容,戶部尚書在心中噼裡啪啦打著算盤,最後搖了搖頭:“賀將軍,去歲渭河水災便死傷無數,朝廷撥款賑糧,國庫正空,還得為今年的雪災做準備,若是強行迎戰,這三十萬人的糧草怕是負擔不起。”
賀劍霜更怒,揪住他的衣領險些打起來:“我仙靈泱泱大國,連區區三十萬人的糧草都湊不齊嗎?!”
戶部尚書一把老骨頭還要被他揪著衣領威脅,唾沫星子橫飛的罵道:“區區三十萬人!賀將軍可知這三十萬人一個月要吃掉多少糧草,每年耗費的戰馬就有上萬匹,還不算明光鎧、兵刃、藥草!老夫一文錢恨不得摳成兩半花呀!那叛軍兵馬共有百萬,賀將軍,就算你再武功蓋世,三十萬人如何與百萬人打啊?!”
賀劍霜氣得嘴唇顫抖,哆嗦半天才吐出一句話:“無能懦夫!”
帝君坐在上首看著臣子們爭論,眉頭緊皺,最後終於忍不住一掌拍在了御案上,忍著怒氣道:“夠了,朕叫你們來是為了商議對策,不是為了看你們吵吵鬧鬧的,如今叛軍已至龍峽道邊界,速速想個章程出來!”
眾臣見帝君發怒,這才開始冥思苦想,末了右丞相出班奏道:“如今國力匱乏,實不能出面迎戰,否則勞民傷財事小,丟了江山事大,不如先派使臣前去說和退兵,無論他們想要什麼,城池糧草,金銀美人,暫且應下,等仙靈國力恢復再行打算。”
這個辦法很無恥,但不得不說是最有效的。
帝君聽不出情緒的問道:“依你們之見,派誰去合適?”
這下子朝堂鴉雀無聲,再不見剛才的熱鬧。出使別國當說客,這可不僅需要嘴皮子厲害,更要腦瓜子聰慧,萬一辦砸了事小,丟了性命事大。
帝君又沉聲問了一遍:“何人敢去?!”
眾臣面面相覷,又暗自搖頭。
就在帝君已經接近暴怒邊緣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道沉凝的男聲響起:“回父皇,兒臣願往!”
誰這麼不要命?!
大家聞言心中暗自吃驚,紛紛循聲看去,卻見說話的不是別人,赫然是風陵王陸延,他今日難得上朝,恭敬跪地道:“父皇,兒臣願做使臣,盡力說服三國退兵,請父皇準允!”
“不可!”帝君想也不想的拒絕道,“此事幹系重大,豈是你能辦成的!”
巫雲和東郦本來就把陸延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現如今讓陸延出使別國,豈不是白白送死,隻怕還沒到三軍陣前就被斬殺了。
陸延卻好似已經做下決斷,跪得紋絲不動:“父皇,請聽兒臣一言,覆巢之下無完卵,倘若仙靈城破,隻怕每個人都難逃一死,倒不如盡力一試。使臣既代表一國顏面,身份太低自然不成,可朝中資歷深厚的大人莫不年高,難忍舟車勞頓之苦,兒臣身為仙靈皇儲,去擔任使臣再適合不過,請父皇恩準!”
兩旁的文武大臣都看得眼淚汪汪,好人啊,風陵王真是個好人,國難當頭能挺身赴死,就衝這一點,以後再也不罵他是個棒槌了。
帝君原不想答應,但沒想到群臣一個接一個出列,都在贊同此事,反倒弄得他下不來臺,陸延更是跪在地上道:“父皇若不準允,兒臣便長跪不起!”
帝君心想陸延就算跪死在這裡也總比過去被人砍了頭的好,冷冷拂袖道:“你喜歡跪就跪,退朝!此事容後再議!”
他是一名父親,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親兒子去送死,更何況他也不覺得陸延能有辦法讓三國退兵。
帝君回到寢殿後已經精疲力盡,太醫給他扎了針,又開了服解毒湯藥,連午膳都沒用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接近傍晚。
帝君望著窗外的暮色,一時怔然失語,佘公公捧著外袍進來的時候,就聽他聲音蒼老的問道:“老三回去了嗎?”
佘公公上前輕聲道:“回了,風陵王跪了半個時辰就走了,如今天冷,在地上跪久了怕是受不住。”
帝君似乎是冷笑了一聲:“這就是他說的長跪不起,朕還當他多有膽色。”
佘公公勸道:“風陵王也是一片孝心,不想讓您生氣。”
帝君閉目,仿佛回憶起了一些往事,自言自語道:“朕既為君,也為父,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親生骨肉去送死,老二謀逆朕尚且不忍心殺,更何況是他……”
這句話佘公公不知該如何接,隻好保持靜默。
在旁人看來,陸延放棄的屬實有些太快了,好歹跪上個一天一夜,哪怕被帝君拒絕了也不丟人,誰料他跪了半個小時就拍拍屁股幹脆利落地走了,著實讓人傻眼。
陸延放棄了嗎?
當然沒有,他隻是在確定帝君真的不會松口後就果斷改變了計劃,畢竟再跪下去除了跪廢膝蓋沒有任何好處,倒不如早做打算。
是夜,城牆守衛換值,忽然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為首的將領立刻警覺上前阻攔,畢竟自從出了質子潛逃的事,城門守衛就比從前更加森嚴了幾分。
“已過城門落鎖時辰,無詔不得離京,前方何人,速速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