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澤川回過神:“現在幾點了?”
保鏢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了。”
喻澤川朝著樓下走去:“我自己開車回去,你們不用跟著我了。”
喻澤川驅車離開,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附近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廟門口。他停好車子,隻見周圍都是來往的香客,煙霧嫋嫋,呼吸間都是幽遠的檀香味。
他不知道陸延為什麼要發消息讓自己來這裡,但還是邁步走進去,在大殿正中間的銅香爐前穿梭尋找,最後看見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陸延正在一個老和尚的攤子前玩解籤,他拿起籤筒胡亂搖了兩下,從裡面掉出來一根籤:“大師,您幫我看看,這支籤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怎麼看怎麼像個騙子,他眼皮耷拉著,眉毛發白,禿得不剩幾根了:“解籤五十,平安符一百。”
陸延聞言眼皮子一跳:“你他媽的搶錢吧?”
老和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皮膚堆疊成的褶皺就像蒼老的樹皮,卻又十分有光澤:“不解也行,這可是下下籤,萬一遇到什麼劫難,施主就自己多保重了。”
陸延一噎:“你……”
他還沒來得及發怒,桌上忽然多了兩張百元大鈔,耳畔響起一道低沉熟悉的聲音:“解籤,再買一個平安符。”
陸延回頭,卻見是喻澤川:“你給這老騙子錢幹嘛?”
喻澤川私心裡覺得那老和尚說話太膈應,又牽扯到陸延,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不由得在意起來:“破財消災,你都來了這種地方,不散點財也說不過去,讓他解吧。”
老和尚把錢收了,這才拿起那根籤仔細看了一遍,他也不說話,搖搖頭才道:“下下籤。”
陸延:“我知道是下下籤,你倒是解啊。”
老和尚從抽屜裡摸出一個黃紙符,用紅線吊著,頗為古樸:“沒什麼好解的,六世坎坷命,六世無善終,被負、被憎、被怨,被害,人活著來來回回不就是那麼點苦嗎,忍過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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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黃符塞手機殼後面吧,保你升官發財。”
陸延下意識伸手想接,誰知道老和尚方向一偏,竟是直接遞給了喻澤川,老神在在道:“籤是他抽的,錢是你結的,因是他的,果卻是你的。”
“這張符歸你了。”
陸延聞言一怔,喻澤川也怔了一瞬,他下意識伸手接過那張黃符,用指尖緩緩摩挲:“你的意思是,剛才解的籤也是我的?”
老和尚笑了一聲:“你付的錢,當然是你的。”
陸延皺眉,心想這叫什麼事兒,搖出來個下下籤就算了,這老騙子還非得把喻澤川也扯進來:“老和尚,錢都付了,你不得說點好聽的話哄我們嗎?”
老和尚:“那是另外的價錢了。”
陸延哎呦了一聲:“你還說不是騙子……”
“算了。”
喻澤川忽然扣住陸延的手,拉著他往裡面的寶殿走去,一邊上臺階一邊道:“不是要讓我拜佛嗎,明知道他是騙子,還吵什麼。”
陸延老大不樂意:“你給了他二百塊錢,他還沒找零呢。”
喻澤川挑眉,心想陸延怎麼老這麼摳,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沒給他錢呢:“你對我爺爺摳就算了,怎麼來了寺廟還這麼摳?”
陸延:“我哪裡摳?我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們兩個都不懂佛法,也不知道殿裡面供的是什麼佛,進殿之後一人找了一個蒲團跪下,又花二十塊錢買了兩束香點燃,白霧嫋嫋升起,愈發顯得那座鍍了金身的佛像高大神秘,垂眸俯瞰眾生。
喻澤川閉著眼睛,模樣虔誠,衣領上沾著的血跡已經開始發暗,但血腥氣卻在鼻尖縈繞,不肯散去:“今天為什麼忽然約我過來拜佛?”
陸延也舉著香,袖子裡藏著的剔骨刀硌得他有些難受:“最近家裡鬧鬼,過來拜拜。”
喻澤川聞言微微勾唇,好像知道陸延指的是什麼,意味不明道:“放心吧,鬼早就走了。”
他語罷認真對著佛像拜了三拜,好像在許什麼願,片刻後才抬起頭:“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老是做夢,一做夢就容易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以後不會了。”
陸延疑惑看了他一眼:“為什麼?”
喻澤川:“我解決了一樁心事,所以不會做夢了。”
他語罷垂下眼眸,整理著手中的線香,然後從蒲團上起身,插到了香爐裡面。
陸延瞥了眼喻澤川襯衫領口暗色的血跡,隻當不知道,他也認真對著佛像拜了三拜,這才起身插香:“聽說這座寺廟許願挺靈的,你有沒有許什麼願?”
喻澤川反問:“那你許了什麼願?”
陸延:“我許願讓你晚上睡覺老實一點,不要玩刀,不要掐脖子,不然我都在你手上死兩回了。”
喻澤川眼中恰到好處閃過一抹迷茫:“但是我真的不記得了。”
陸延看見喻澤川眼底的迷茫,心中悄然松了口氣,看來對方隻是做夢鬼上身,沒有像自己一樣重生還魂:“那就當你在夢遊吧。”
他們拜完佛一起走出寺廟,庭院裡的菩提樹已經開了花,就像結出了一段因果。樹蔭深深,襯著紅色的廟牆,迎接來往的香客。
臨出門的時候,陸延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問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許了什麼願呢?”
喻澤川原本在開車門,聞言動作一頓,掀起眼皮看向他:“我這輩子被你坑慘了,希望以後積德,下輩子能找個勤快大方又樸實的男朋友。”
陸延似笑非笑:“那不行,勤快樸實的那種沒我嘴甜,你以後生氣了沒人哄怎麼辦?”
“那就不哄。”
喻澤川冷冷挑眉,很有骨氣。
他們開車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還沒進門就聽見一陣“喵喵喵”的叫喚聲。喻澤川在玄關處換鞋,隻見角落裡嗖地竄出一抹身影,在他腳邊繞來繞去,赫然是在草叢裡收養的那隻奶牛貓。
上個星期喻澤川買齊了養貓的用具,就從醫院把這隻貓接回來了,雖然還是瘦瘦的,但精神頭相當不錯。
陸延問道:“它是不是餓了?”
喻澤川彎腰把貓抱到懷裡,順手撸了兩下:“沒有,它隻是在撒嬌。”
陸延搖搖頭,心想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喻澤川上輩子明明討厭這隻貓討厭得要死,這輩子偏偏又愛得不行。他把外套丟在沙發上,轉身進了浴室:“我先洗個澡,等會兒出去吃飯。”
喻澤川坐在地毯上拆快遞,他原本沒有這種興趣愛好,但自從養貓之後,東西好像就變多了:“我們要不要給貓取個名字?”
陸延樂了,他想起上輩子那個被喻澤川吐槽俗氣的名字,故意道:“那就叫百歲,長命百歲,多吉利。”
喻澤川皺眉看了他一眼:“俗。”
陸延:“大俗即大雅,你要是覺得俗就另外取一個。”
他語罷關上浴室門洗澡去了。喻澤川拆開其中一個快遞,把定制的貓項圈拿出來給貓咪戴上,下面墜著一個金色的小牌,正面是他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免得跑丟了找不到。
貓咪有些不適應,小小的叫了一聲:“喵~~”
喻澤川撸了撸它的後背:“乖,這個貓牌多漂亮。”
貓咪撲稜著翻了個身,脖頸下面墜著的小金牌不小心翻面,在頭頂的水晶燈光照耀下,隻見上面刻著兩個小小的字——
百歲。
喻澤川伸手撓了撓它的後頸,唇角微勾:“百歲,你也覺得這個名字俗氣是不是?”
“喵~”
陸延洗完澡出來,就見喻澤川正坐在地上玩貓,他隨手擦了擦頭發,靠過去和對方坐在一起,故意道:“哎,其實這兩天我也做夢了。”
喻澤川抽空看了他一眼:“什麼夢?”
陸延不著痕跡把那隻撒嬌的貓扒拉到一邊:“我夢到你上輩子特討厭貓,看一眼都嫌煩的那種,沒想到你這輩子還挺喜歡,看來夢都是反的。”
喻澤川聞言不語,身形傾斜,懶懶枕在了陸延的腿上:“是嗎?”
他心不在焉,看起來並不在意這件事,伸手對陸延勾了勾指尖,示意對方靠過來:“你低頭,我有話和你說。”
陸延順勢低頭:“什麼話?”
喻澤川靠近他耳畔,微微勾唇,溫熱的餘息交織纏綿,用說悄悄話的語調問道:“陸延,你像不像那隻貓?”
陸延一愣,下一秒,一個溫熱湿濡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瓣上,那麼輕柔,那麼深入,那麼窒息。
他上輩子同樣恨他。
這輩子還不是一樣愛……
靜檀寺裡,喻澤川在佛前許願,雙手輕輕合十,從未有過的虔誠,他細數自己沾過的血、受過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