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澤川聽得耳朵發麻,渾身發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陸延傾身壓過來的時候,他隻能艱難吐出兩個字:“混蛋!”
陸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也隻對你一個人犯混。”
隻是話雖然這麼說,後面幾天陸延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每天晚上醒來,要麼看見一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要麼看見一把小刀抵住自己的喉嚨,偏偏喻澤川就像鬼上身了一樣,事後都是一臉迷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陸延心情復雜,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去寺廟拜拜。
#媽媽,和精神病談戀愛好辛苦#
這天喻澤川早上有事出門了,陸延直接用手機搜索附近的寺廟,在線預約了兩張門票,打算下午和喻澤川去拜拜佛,不拜不行了,這日子沒法兒過下去了。
系統就是在這個時候冷不丁冒出來的,冰冷無機質的聲音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隻有譏笑嘲諷學得入木三分:
【今天就是任務最後一天了,你該不會還想著過日子吧?】
陸延聞言在屏幕上輕點的指尖一頓,下意識看了眼時間,這才發現已經到月底了,隻要過完今天,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
陸延皺了皺眉,收起手機:“我離開之後,他們還會重蹈覆轍嗎?”
【天知道。】
系統黑色的身軀在陸延周身上下浮動,電流聲有些刺耳,它擅長給人帶來痛苦,自然是怎麼扎心就怎麼說:
【也許你離開之後,喻澤川身邊寂寞,又重新喜歡上蔣博雲了呢?】
【又或者蔣博雲重新得到他的信任,把喻澤川再次送進監獄了呢?】
【603號宿主,你的任務隻是活下來,而不是改變別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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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也改變不了。】
系統低沉的語調就像魔咒一樣,一個接一個往陸延腦子裡鑽,讓人不禁懷疑命運是不是真的會回到起點。
陸延聞言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忽然轉身走進廚房,拿了一把鋒利尖短的切骨刀出來。他用毛巾小心翼翼裹住刀身,然後塞進袖子裡,又穿了件黑色外套,看樣子是打算出門。
系統對於陸延平靜的態度感到了些許不滿。它覺得對方應該憤怒驚恐才對:【你去哪兒?】
陸延聞言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它,那張總是刻意裝作乖順的俊美面容此刻終於褪去偽裝,露出一抹堪稱惡劣的笑意,令人不安到了極點:
“殺人。”
反正他最後一天就要走了,不如在走之前,殺了蔣博雲這個最大的隱患。
經歷了那麼多事,陸延到底也不是當初沒見過血的白紙了,他隔著衣服握緊袖子裡的刀,勾唇道:“蔣博雲死了,我才能徹底放心。”
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喻澤川會被對方重新蠱惑,他隻是擔心蔣博雲會毀了現在安穩的一切。
陸延其實一直在找私家偵探暗中關注蔣博雲的動向,太詳細的雖然打聽不到,但他知道對方賣了車賣了房,現在住在一棟廉價的居民樓裡,日子好不悽涼。
陸延驅車來到了那棟居民樓,因為是最後一天留在這個世界的緣故,他壓根就沒有費心隱藏形跡,隻是戴了頂棒球帽,雙手插兜穿過了熙攘的人群,一路來到樓上。
蔣博雲住的這棟樓實在破舊,連電梯都沒有,早就不剩幾戶人住了,腳步聲但凡大一點,牆皮都能震下來。
陸延不想打草驚蛇,所以腳步聲放得格外輕,然而當他一路走到蔣博雲所在的樓棟時,卻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東西摔砸聲,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這棟樓的年紀大概有四十年了,外面是一扇欄杆式的不鏽鋼防盜門,裡面則是一扇紅木門。此刻防盜門關著,紅木門半開,陸延稍微隱蔽身形,從半開的縫隙裡看見了地上趴著的一個人。
蔣博雲?
陸延眯了眯眼,一度有些難以把對方和之前風度翩翩的男子聯系起來。隻見蔣博雲身上穿著最廉價的T恤衫,胡子拉碴,不知道多少天沒刮了,看上去硬生生老了十歲,右腿打著白色的石膏,像是瘸了。
“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真的沒錢了!”
蔣博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個勁地朝著對面沙發上坐著的男子磕頭:“澤川,你看在我們以前認識的情分上,就幫我這一回,你幫我把錢還了,想怎麼樣都可以!”
陸延耳朵敏銳捕捉到一個熟悉的人名,心中一驚。
“你打我吧,你罵我吧,我就剩一條腿了,他們如果再把我另外一條腿打斷,我的日子就真的過不下去了!”
狹小的出租屋裡擠著三四名穿黑色西服的保鏢,客廳唯一的沙發上坐著兩名男子,一個是放高利貸的洪哥,另外一個竟然是喻澤川。
喻澤川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左手懶懶支著頭,右手夾著一根煙。他一面對蔣博雲的痛苦感到滿意,一面又對蔣博雲的哭喊感到厭惡,所以眼皮垂下,從頭到尾都沒有施舍一個眼神。
他抽一口煙,沉默吐出煙霧,仿佛要把肺腑裡的恨意也一起吐出去。
洪哥看了喻澤川一眼:“喻總,這小子可欠著我三百萬呢,您要是今天高抬貴手,幫他還了這筆窩囊賬,我立刻走人,你要是不幫他嘛……”
洪哥狠狠瞪了蔣博雲一眼:“那就再廢他一條腿,做成意外事故,保險也能賠不少!”
蔣博雲聞言立刻慌了,他顧不上剛剛被打廢的那條腿,連滾帶爬來到喻澤川身邊,伸手攥住他的西裝褲腿道:“澤川!澤川!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當初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貪汙公款,你看在咱們大學一場的份上幫幫我,三百萬而已,你漏漏手指頭縫就能救我了!”
喻澤川抬眼,一旁的保鏢立刻會意上前,一腳將蔣博雲踹翻在地。
喻澤川指尖落下一截煙灰,須臾又被風吹散,他換了個姿勢坐著,好整以暇看向蔣博雲:“我幫你還錢,你拿什麼還我呢?”
蔣博雲被那一腳踹得七暈八素,但聽喻澤川口風似有松動,眼睛當即一亮:“隻要你幫我還債,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打我罵我都可以!我一個字的怨言都沒有!”
喻澤川笑了:“如果我想刺你一刀呢,你也願意?”
蔣博雲聞言身形一僵,慢半拍看向茶幾,那裡靜靜放著一把水果刀。他自認為和喻澤川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對方卻偏偏把他往死裡整,一點餘地也不留,這段時間高利貸天天追債,他人都快瘋了。
如果不是怕那些高利貸在自己死後去騷擾蔣母,蔣博雲早就跳樓解脫了也說不定。
蔣博雲把心一橫,面目猙獰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他爬到喻澤川面前,眼中血絲遍布:“喻澤川,我知道你是個說話算數的人,隻要你願意幫我還債,刺十刀都行!”
喻澤川淡淡抬眼:“是嗎?”
他掐滅煙頭扔在地上,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貼著蔣博雲的喉嚨輕拍了兩下,饒有興趣問道:“我刺這裡也行?”
蔣博雲喉結緊張滾動,已經有些後悔了,可左邊是高利貸,右邊是喻澤川,真是前有狼後有虎,他既說不出一個“行”,也說不出一個“不行”。
陸延站在門口,見狀心中一緊,喻澤川怎麼會無緣無故和蔣博雲牽扯在一起,對方如果真的殺了人,事情可就大條了。
他下意識就想衝進去,但忽然意識時機不對,又把腳步收了回來,掏出手機給喻澤川發了一條消息。
“叮!”
一道清脆的特殊提示音引起了喻澤川的注意,他拿出手機掃了眼屏幕,也不知看見什麼,皺了皺眉,又把手機重新塞進了口袋。
洪哥問道:“喻總,怎麼樣,這小子你是撈還是不撈?”
喻澤川捏著刀,在指尖繞了一圈:“那要看他有沒有膽子挨我這一刀了。”
洪哥在旁邊笑得陰森,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其中一顆還是黃金鑲的:“喻總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沒想到比我們還心硬啊,姓蔣的,你識趣點,難得找個人幫你還錢,錯過這村可沒這店了。”
蔣博雲一看見洪哥,沒忍住打了個冷顫,一瞬間連喻澤川都覺得慈眉善目起來了。他手忙腳亂抓住喻澤川的褲腳,急切懇求道:“澤川!喻總!你刺我一刀吧,隨便你刺哪兒,我肯定躲都不帶躲的,隻要你留我一口氣,我還有媽媽要養呢!”
“喻總,你救救——”
一道寒芒猝不及防在眼前閃過,蔣博雲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皮上傳來一陣溫熱液體流淌的感覺,像有什麼粘稠的東西正在往下低落,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陣刺痛。
他不可思議抬手,發現臉上被刀刃劃出了一道傷口。
蔣博雲又是震驚,又是錯愕:“喻澤川,你……”
喻澤川的領口和下巴都濺上了零星血跡,他把手裡的刀交給保鏢處理,面無表情用手帕擦了擦下颌,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嚇得蔣博雲驚慌後退:“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喻澤川從沙發上起身,說不出為什麼,忽然覺得興致缺缺。他居高臨下睨著蔣博雲,目光銳利冷淡,說了一句蔣博雲聽不懂的話:
“這是你欠我的……”
蔣博雲後半輩子就用這張毀容的臉和打瘸的腿活下去吧,苦難將會和他如影隨形,那一刀也斬斷了所有的因果。
喻澤川語罷轉身走向門口,他不知想起什麼,腳步一頓,淡淡道:“他欠的三百萬我可以先墊上,但不代表他就不用還了,明白嗎?”
洪哥立刻了然起身:“喻總,您放心吧,我會給他把時間放寬裕一點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哪怕一個月還一百塊錢,他也得給我把這個窟窿填上!”
喻澤川沒有再說話,帶著人離開了那間狹小的屋子,樓道裡空空蕩蕩,隻有斑駁的牆皮蔓延出一道道龜裂似的紋路,就像他們交錯縱橫的命運。
說不清為什麼,心裡忽然悵然若失。
保鏢見喻澤川不動,試探性叫了他一聲:“喻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