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喻澤川忽然發現蔣博雲和陸延之間的關系似乎並不簡單,他從前者的眼睛裡看見了一絲欲念和垂涎,而後者的眼睛總是浮著一層淺淺的笑意,令人窺不真切。
喻澤川屈指輕彈煙灰,冷冽的薄荷味提神醒腦,讓他心中翻湧的陰鬱稍稍平息了幾分。他面無表情垂眸,身形隱入陰影,打算聽聽這兩個人在說些什麼。
最好不要說些讓他不高興的話,
尤其是陸延。
畢竟喻澤川難得遇見這麼合心意的人,他不想用收拾蔣博雲的手段去收拾對方。
樓下的兩個人還在交談,然而無論蔣博雲想打聽什麼,陸延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那天你們去了趟洗手間,我後來也去了,沒發現喻總有什麼反常舉動,蔣總,是出了什麼事嗎?”
蔣博雲皺眉,他一向看重面子,自然不會說喻澤川最近冷落了他,隻是言語模糊道:“沒什麼,我看喻總這段時間都沒來公司,擔心他是不是因為酒席那天遇到了不高興的事。”
陸延笑笑:“原來是這樣,喻總可能隻是比較忙,所以才沒有來上班吧。”
蔣博雲想起自己的職位不保,莫名有些心煩意亂:“你不懂,他這個人脾氣一向喜怒無常,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惹他不高興了。”
陸延心想喻澤川是喜怒無常,但無論生氣還是高興都有緣由,別人都有資格說,蔣博雲卻是沒資格的,聲音淡淡:“那也是別人惹了他,他才會不高興,如果別人沒有惹,自然就相安無事了。”
蔣博雲會慌亂無非是因為他做了虧心事,他如果沒有在走廊拐角說那番話,何必像現在一樣病急亂投醫。
喻澤川聽見陸延那番近似偏頗的話,抽煙的動作一頓,險些被星火燙到指尖。
蔣博雲詫異抬眼看向陸延,總覺得剛才那句話語調太冷,不像對方一慣的行事作風:“你什麼意思?”
陸延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笑意,不緊不慢道:“蔣總,我的意思是,喻總可能在外面遇到別的不順心的事了,你不用太著急,我聽Cathy姐說他今天已經來上班了。”
蔣博雲一愣:“喻總來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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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
蔣博雲的消息已經開始不靈通了,這意味著喻澤川對他的防備,也意味著他在公司已經逐漸開始被排擠,但這還隻是第一步呢,以後有得他受。
陸延最後笑了笑:“蔣總,你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蔣博雲心神不寧地點了點頭:“你先回去吧。”
因為多耽誤了一會兒時間,陸延下樓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天幕漸暗,透著被夕陽暈開的粉紫色,路邊林蔭茂盛,說不出的浪漫與生機。
一輛黑色的車悄然停在公司路口,光可鑑人的車身映著樹影,處處透著低調昂貴。車窗降下,露出喻澤川那張清冷的臉,他瞥了眼站在臺階下面的陸延:“上車。”
陸延沒想到喻澤川這麼明目張膽,畢竟四周人來人往,很容易被同事看見。他略微俯身靠近車窗,嗓音壓低,大提琴一般的音色:“喻總,你直接開車來接我,不怕被別人看見說闲話嗎?”
喻澤川嗤笑一聲:“怎麼,你怕?”
他這輩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收斂,喜歡與厭惡都是那麼張揚直接,火一般炙熱灼人。
陸延也笑了:“不怕。”
喻澤川眼中流露出一絲滿意:“那就上車。”
今天在樓梯口聽見的那番話讓喻澤川心情愉悅,畢竟他已經看走眼了一個蔣博雲,如果陸延也看走眼,他真的會懷疑自己眼睛有問題。
陸延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然後規矩系好安全帶,他不知想起什麼,偏頭看了喻澤川一眼,笑吟吟的,甜得讓人牙疼:“喻總,我過兩天去考駕照好不好?”
喻澤川發動車子,隨口問道:“為什麼?”
陸延:“這樣下次出去的時候我就可以幫你開車了呀。”
喻澤川聞言動作一頓,沒想到是為了這個原因,隨即又恢復正常:“隨你,到時候考完了帶你去買輛車,自己選款式。”
他語罷不禁皺了皺眉,大概覺得自己好像太容易被蠱惑了,剛認識沒多久就送了輛車出去,當初對蔣博雲也沒這麼大方。
陸延就像個男狐狸精,他好像發現喻澤川在鑽牛角尖,眉眼彎彎,微微傾身靠過來道:“喻總,不用的,我可以自己掙錢買。”
喻澤川立刻忘了自己剛才的糾結,皺眉道:“你能掙多少錢,給你你就拿著。”
陸延哦了一聲:“喻總。”
喻澤川不耐煩:“什麼?”
陸延:“你真好~”
“吱呀——!”
喻澤川下意識踩住剎車,整個人因為慣性前傾,如果不是附近道路空曠,隻怕就追尾了。他倏地瞪眼看向陸延,卻見對方正若無其事坐在位置上,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喻澤川隻覺得喉嚨梗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難受。
偏偏罪魁禍首還不要臉問道:“喻總,你怎麼不開了?”
喻澤川隻能僵著臉道:“沒什麼。”
他重新發動車子,心中卻因為剛才的失態久久難以平復。
大概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喻澤川選擇吃飯的地方不是那種賓客盈門的酒樓,而是一棟清幽的小別院,整體偏向蘇州園林的風格。據說這裡的老板本身就是個有錢人,不怎麼在意盈虧,做生意隻憑自己高興,過來吃飯得提前一個月預約才行。
喻澤川明顯是熟客,門口的侍者一看見他就迎了上來:“喻先生,包廂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院子裡是小橋流水,山石池塘,包廂設立在二樓,剛好靠著欄杆,往下一看就能窺盡全貌。
陸延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喝了一口茶,霧氣彌漫,香氣撲鼻:“喻總,這裡風景真好看。”
喻澤川雙腿交疊,姿態放松:“朋友開的,喜歡下次再帶你過來。”
喻澤川喜歡這裡是因為環境清幽,每次待在包廂的時候都格外放松,但他隻和喻老爺子一起來過,蔣博雲都沒份踏進來,陸延算是個特例。
這麼一想,對方的待遇好像有點過於特殊了。
喻澤川單手支著頭,懶懶抬眼看向陸延,他指尖在桌面輕敲,那些古怪心思又開始作祟,有些想讓對方知道,但又不想讓對方知道,畢竟他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
陸延坐在桌對面,眼睛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亮光,他是個不適合笑的人,因為一笑就讓人亂了方寸:“喻總,你對我真好。”
他承他的情。
喻澤川不免有些好笑:“這就叫對你好了嗎?”
比起蔣博雲的欲壑難填,陸延好像太容易滿足了一些。
陸延認真點頭:“當然好呀,我從來都沒來過這種地方呢。”
喻澤川不說話了,他心想陸延可能和蔣博雲一樣,也是窮山溝溝裡出來的,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高興是難免的。他不想讓對方有壓力,隨手抽過菜單遞給陸延:“隻是個吃飯的地方,風景好點而已,看看菜單,想吃什麼就點吧。”
陸延接過來,也沒有推辭,菜單上面的圖片精致漂亮,而且沒有標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故弄玄虛,照著喻澤川的口味勾了幾道菜。
服務員站在旁邊,挨個記下菜名和需要忌口的地方,笑著道:“您點的還是老幾樣菜,有什麼備注嗎?”
不知是巧了還是怎麼樣,陸延點的幾道菜居然和喻澤川平常點菜的喜好高度重疊,惹得喻澤川詭異看了他一眼:“沒什麼,可以直接做了。”
服務員:“好的。”
等服務員走後,喻澤川狀似不經意問道:“你以前來過這裡?”
陸延原本在看風景,聞言回過頭道:“沒有,第一次來。”
喻澤川挑眉:“那你點菜習慣怎麼和我一樣?”
陸延就知道喻澤川要問這個,不過剛才也是他大意了,習慣性按照喻澤川的喜好點菜,沒想到那麼巧全中:“是嗎?”
他故作訝異:“可能我和你吃飯口味相似吧,我看見那幾道菜都是招牌,所以就點了。”
這個理由勉強也能圓過去,畢竟誰能相信前世今生這麼離譜的事,喻澤川也就沒有再細問。
某種程度上,貴有貴的道理,當一道道菜上齊之後,食材不用揭蓋都能聞到那種鮮美味,服務員還特意送了一瓶石榴酒:“喻先生,這是本店上個月出的新品果酒,老板特意叮囑了給熟客都留一份。”
喻澤川很少沾酒,原本想拒絕,但見陸延的視線往酒瓶上多看了兩眼,到嘴的話又改了口風:“那就嘗嘗吧。”
服務員幫他們斟滿了兩小杯,桃紅的酒液在半透明的磨砂冰紋杯裡蕩漾,精致得好似藝術品。
陸延抿了一口:“這酒度數挺高的。”
他清亮的嗓音也被酒意燻上了幾分沙啞,性感醉人。
喻澤川面不改色喝了一口,隻感覺度數正常,他淡淡挑眉:“你該不會沒喝過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