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帶著少年的坦率與熱烈,遠比蔣博雲的內斂算計要討喜得多。夜風將發絲吹得凌亂,獨那雙眼睛清澈明亮,俊美的臉龐在燈影襯託下格外柔和。
喻澤川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皺眉壓下那種異樣的感覺,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回去別忘記領導交代的工作。”
他指給陸延三天時間考慮。
於是陸延又恰到好處流露一絲糾結和為難,低頭應了聲:“我知道了。”
陸延離開後,蔣博雲無奈看向喻澤川,玩笑似的道:“他才剛入職呢,今天難得吃個飯你還不忘工作,也不怕別人說你這個大老板剝削人。”
喻澤川察覺到些許端倪,深深看了蔣博雲一眼:“怎麼,你好像很關心那個親戚?”
蔣博雲心中一突,笑著敷衍道:“他年紀小嘛,又剛入職,我難免要多照顧點,時間不早了,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
喻澤川:“不用,我今天回老宅看爺爺,讓司機送就行了。”
在他心中,蔣博雲現在已經和廢棋無異,連一個目光都沒必要施舍。眼見司機將車停在路邊,直接走了過去。
喻澤川坐上後座,緊閉的車窗隔絕了外間那道令人討厭的目光,他捏了捏太陽穴,對司機吩咐道:“回老宅。”
司機往外看了眼:“不帶蔣先生一起嗎?”
他顯然知道蔣博雲很受器重,無論是在公司裡,又或者是在私生活中,下意識問了一句。
喻澤川原本在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了眼,那雙陰鬱冷漠的眸子在後視鏡中蒙上一層黑夜的陰影,更顯喜怒無常。
“以後我不想再聽見關於他的任何消息,明白了嗎?”
司機心中一咯噔,連忙低聲應是,發動車子朝著老宅駛去。道路兩旁的樹影落在光潔流暢的車身上,嗖一聲就不見了蹤跡。
蔣博雲站在路邊,皺了皺眉,心中隱隱感到了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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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老爺子因為身體的緣故,已經很少到公司去了,現在除非是大事才會過問,平常一個人住在老宅,養養花種種草,闲來無事打太極,生活還算過得去。
喻澤川今天回來晚了,保姆張姨出來給他拿拖鞋的時候,壓低聲音指了指樓上:“老爺子剛剛才睡下沒多久。”
喻澤川換好鞋子進屋,聲音也低了幾分:“嗯,別吵他。”
張姨把他的外套捋平掛在衣架上,關切問道:“喻先生,要不要吃一點宵夜?”
喻澤川其實一點也吃不下,究其原因,還是在酒席上被蔣博雲倒盡了胃口。他哪裡真就那麼大度不計較了呢,多年扶持對方,結果就得了一句“神經病”的評價,換了誰都會心氣不順。
喻澤川:“不用。”
張姨卻溫聲勸道:“吃一點吧,喻先生,廚房燉了綠豆百合排骨湯呢,清熱降火的。”
她年紀五十歲上下,是個憨厚的老實人,上輩子喻家倒臺,老爺子心髒病發住院,全靠她一個人忙碌照顧,最後幾個月的工錢也沒要,辦好老爺子的後事就回鄉下老家了。
喻澤川並不知道這些,他望著張姨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不少的蒼老面龐,依稀能從那雙樸素的眼睛裡看見幾分慈愛,動作微不可察一頓。
張姨見狀就知道他是同意了,隻是拉不下臉來,笑了笑道:“去餐區坐會兒吧,我去盛湯。”
喻澤川聞言原本要上樓的步伐隻好換了方向,轉而坐在餐桌旁等候,盡管頭頂燈光明亮,卻怎麼也無法抵擋窗外蔓延的夜色,無端讓人覺得寂寥。
他又想起今天酒樓的事。
神經病?
喻澤川怔怔心想,自己真的是個神經病嗎?
可他隻是沒有媽媽而已,那個女人現在如果還活著,應該和張姨差不多的年紀了,會囑咐他不要回來太晚,會關切給他熬湯。
上大學的時候,喻澤川性格孤僻傲慢,總是獨來獨往,隻有蔣博雲一直锲而不舍的和他說話接近,但原來也是為了追逐利益。
喻澤川眼底悄然結上一層冰霜,連熱氣騰騰的排骨湯也沒能融化,他讓張姨回去睡覺,一個人機械般一口又一口地喝著,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年人覺輕,盡管喻澤川回來的動靜很小,喻老爺子還是醒了過來。他戴上老花鏡,下樓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寶貝孫子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吃飯,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澤川,怎麼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
喻澤川動作一頓:“爺爺,你怎麼醒了?”
喻老爺子叱咤商場幾十年,年紀大了雖然有些老眼昏花,但眼中的精光卻不可小覷,一看就是雷厲風行的主。他在餐桌邊落座,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霜白的頭發沒有一絲雜色:“是不是心情不好?”
喻澤川有些不自在:“沒有,就是順路過來看看。”
喻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還想瞞我,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喻澤川心裡更堵得慌,嘴裡的湯也沒了味道,隻好擱下勺子把酒樓裡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砰——!”
喻老爺子登時怒不可遏,把桌子拍得震天響。都說遺傳,喻澤川心眼小,他的心眼其實也大不到哪裡去,否則當初也不會被氣到心髒病住院了:“他蔣博雲算個什麼東西!當初如果不是你把他提拔到銀川集團,他現在還在窮山溝溝裡熬呢!”
“我本來就不同意你把一個外人提拔到公司核心,你當初就像屎糊了眼睛,鬼迷心竅一樣非要幫他,現在好了吧,養了隻白眼狼!”
喻澤川臉上掛不住,覺得老爺子罵人實在太難聽,皺眉低聲道:“爺爺!”
喻老爺子忍著怒氣道:“爺什麼!別叫我爺爺,我沒你這麼蠢的孫子,早知道公司不能給你打理,才放權一半就給我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喻澤川有才能,但因為太孤僻,不通用人之術,很容易就會被拿捏住性格缺陷。
喻老爺子恨恨嘆氣:“你這個樣子,讓我死了都閉不上眼!”
喻澤川終於有了反應,卻是皺眉拉開椅子準備起身回房,他最討厭聽這種話,每聽一次心裡就好像針扎一樣,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喻老爺子沉著臉坐在位置上,冷不丁出聲:“融博的那塊地他們宣傳不到位,開售的時候被同期樓盤壓了一大頭,過段時間就用這件事挑錯,把蔣博雲降職處理。”
“至於他的位置……”
喻老爺子皺眉沉思片刻才道:“阿晉畢業也有幾年了,回頭讓他進公司給你幫手。”
喻澤川聞言腳步一頓:“知道了。”
恍惚間,他好似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嘆息,風一般消散在了空氣中。
因為心情不佳的原因,再加上很多雜事需要處理,喻澤川這個星期都沒去公司,就連和陸延的約定都忘在了腦後。
正值周五,陽光曬得人格外懶怠,辦公室裡的氣氛相當低迷,大家一想起明天的周末,魂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哪裡還有心情工作——
除了陸延。
他全神貫注盯著電腦,眉頭微皺,看起來格外認真,與平常判若兩人。連江康康都察覺到了反常,目光狐疑道:“陸延,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啊。”
陸延心不在焉:“怎麼不對勁?”
江康康支著頭打量他:“你最近上班好像特勤快,不遲到就算了,還留下來主動加班,變得不像你了。”
陸延心想那還不是為了偶遇喻澤川,他都想好後面該怎麼欲擒故縱了,結果接連一個星期都沒看見對方的人影,偏偏打聽消息也沒打聽出什麼來。
真有意思,他原本打算釣對方的,沒想到被反釣了。
陸延若有所思倒入椅背,想起今天早上聽秘書說喻總下午會過來視察,睫毛微垂,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第48章 偷聽
如果說公司哪個位置的人事調動最頻繁,那非喻澤川身邊的秘書莫屬,無他,頂頭上司的脾氣實在太陰晴不定,一個拿捏不好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Cathy已經在行政助理這個位置上有驚無險度過了三個月,其中有七天還是因為喻總沒來上班。她每天都在心裡默默祈禱對方多休息幾天,否則脆弱的神經根本受不住。
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中午就收到噩耗,喻澤川下午可能會過來。
陸延上樓的時候,就見Cathy正坐在工位上打印文件,整個人忙得焦頭爛額。他走上前趴在辦公桌隔板上,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人畜無害:“Cathy姐,今天中午都沒看見你去食堂吃飯,怎麼現在還在忙啊?”
陸延雖然剛來沒多久,但上上下下已經混了個臉熟,平常誰搬東西做重活他都會主動搭手,再加上人長得帥氣,所以頗受歡迎。
Cathy抬頭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收回視線:“別提了,聽說喻總今天下午會過來帶一個關系戶入職,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抽查項目,隻能提前把資料打印好,哪兒有胃口吃飯。”
陸延狀似不經意問道:“喻總大概幾點過來,時間應該來得及吧?”
Cathy看了眼手表:“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應該來得及。”
陸延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沒有多逗留,他把手裡的咖啡和蛋糕放在對方的工位上,笑著道:“今天樓下蛋糕店大減價,我買了不少請同事吃,你也有份。”
Cathy有些驚喜,她中午沒來得及吃飯,正餓著呢:“真的假的?”
陸延點頭:“當然,見者有份,上次我在食堂飯卡餘額不夠還是你幫忙付的錢呢。”
他這句話一出,無形撇清了曖昧關系,也不會讓人多想,語罷借口還有工作要忙就離開了。原身現在還沒沾上賭博,存款不說多麼豐厚,但也不算少,一個部門二十幾個人,每人一杯咖啡加蛋糕,花了小兩千,勉強還在承受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