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皇後當即失聲道:“那賤婢生的種,哪能……”
“皇後娘娘。”福海祿冷聲打斷道,“如今四皇子也有自己的一宮了,遵老例,也能叫一聲‘殿下’了,還望皇後娘娘慎言。”
福海祿嫌馮皇後不夠難受似得,又道:“皇上還說了,四皇子年幼體弱,這些年少看顧他,心裡很疼得慌,讓皇後娘娘收拾裕隆宮的時候打點的奢華些,莫要委屈了四皇子,一應份例跟太子殿當年的海晏殿是不能比,但不要比二皇子三皇子少了什麼才好。”
馮皇後如鲠在喉,半晌才答了一句“好”。
宮外祁驍知道消息後譏諷一笑,想要用四皇子來壓住局面,這招倒是可行,可惜已經太晚了。祁驍當即將江德清叫了來,淡淡吩咐:“吩咐喜祥一聲,可以加大藥量了。”
江德清咽了下口水,低聲道:“已經……到時候了嗎?”
祁驍輕輕捻弄著腰間命符,不緊不慢:“還沒到時候,隻是我現在已經用不著他的嘴巴了,所以可以讓他先閉嘴了,等我把該收拾的都收拾了,再讓他醒過來……慢慢跟他算這些年的帳。”
祁驍最後一枚棋子已經放下,如今隻等收盤。
三日後,春分,皇帝一早打翻了一碗蓮子湯後連連咳血,死死的抓著福海祿的手喘了半日的粗氣後直直的昏死了過去,之後雖然也救回來了,但一直是迷糊的,身子也徹底廢了,吃頓飯都能耗幹一身的力氣,一天裡面有十個時辰都是睡著的,剩下兩個時辰不是吃飯就是吃藥,話都說不利索了,於朝政上……是一點精力也沒了。
皇帝徹底垮了身子,剛覺起復有望,接著馬上被打壓到泥裡的馮府一下子沒了主意,連番遭整饬的薛家依舊緘默不語,而剛剛得寵三天的前宮婢姜貴人和四皇子祁骊更是傻了眼。
傻了的不隻是他們,最心裡沒底的是朝臣,是京中權貴,皇帝昏迷的太是時候了,之前他剛連著狠狠打壓了二三皇子好幾次,昏迷前還神來之筆的大力提拔了四皇子一把,那……皇帝到底是最屬意哪位皇子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一個月裡皇帝先是將薛家來來回回過篩子似得過了一遍,薛家告老了兩位,告病了兩位,還在喪期,本已經被奪情了的幾位薛大人還又被派回去接著丁憂了,看著這情形,憑著外家給三皇子爭什麼是不可能了。而馮家更是被皇帝連番整饬了快兩年了,早已經無力籌謀什麼。再看京中新貴姜家……為難了各位大人,在朝中並沒有找到姜家的人。
眾人的眼睛不自覺的看向了太子府……
風水輪流轉,命運造化,皇室嫡系血脈竟要終歸正殿了麼?
第一百零三章
往年春分這日宮中都要辦家宴的,但今年皇帝病重,朝中人心動蕩,馮皇後也沒精神操辦什麼了,隻是在春熙殿簡單的擺了幾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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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了申時,幾位王爺就陸陸續續的來了,馮皇後心裡慌,實在沒精力,又不肯讓薛貴妃幫著照應,隻得忍耐著求了敦肅長公主早點進宮來操持。
同一臉灰敗的馮皇後不同,敦肅長公主臉色好很,簡直是紅光煥發,裡裡外外的打點周全不說,其間還能跟太妃王妃們熟絡說笑,不管是那得勢的還是破落的,敦肅長公主跟她們說起話來絲毫不分薄厚,一樣的親切,一樣的得體,一行一動不動聲色,卻將所有人都照顧到了,馮皇後神色疲憊,坐在首位上看著敦肅長公主的笑臉怔怔出神。
二十年前,這情形也曾發生過。
那會兒的馮皇後剛嫁入景王府,人人都說她運氣好,她自己也頗為自得,她家是新貴,隻因為自己父兄得力,皇帝格外高看馮家一眼,當時的皇後也喜歡她,從萬千閨秀中選中了她做兒媳。
夫婿不是皇後親子,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那又如何呢?夫婿從小養在皇後膝下,上有皇帝皇後疼愛,下有大公主和太子庇護,以後必定事事順遂。
那次也是在春天,他們王府頭一次宴請賓客,來了不少皇親,馮皇後本準備了多日的,但到了當天還是出了不少岔子,想來也是,她一個小家碧玉,從小書都沒讀過幾本,哪裡懂得皇室的許多規矩,宮裡賜的教引嬤嬤們隻教導過她規矩,何曾告訴過她該如何在這些王妃公主們中間周旋?緊張起來她連各家的輩分都排不好了,連連叫錯人,引得眾人頻頻發笑,馮皇後當即困窘在那裡,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最後出來解圍的是孝賢皇後,當時的太子妃。
太子妃也如敦肅長公主這般,舉止得當,尊貴得體,引著她跟各位長輩見禮,帶著她跟各位妯娌相認,太子妃身上少了幾分敦肅長公主的凌厲,多了幾分柔和親切,當真如眾人所說……如沐春風,喜不自勝。
馮皇後當時心裡自然也是感激的,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她那會兒甚至想過,若自己是太子妃,眾人定也會像誇贊太子妃一樣的,尋出自己比旁人強的地方出來大肆誇贊,同樣是皇家的兒媳,自己比太子妃缺的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就因為差這一點,所以別人才隻管捧著太子妃而尋自己的錯處奚落恥笑。
而今天……馮皇後心中苦笑,自己倒是皇後了,但還是這樣,她還是要靠著旁人來打點一切。
馮皇後頹然倚在軟枕上,心中哀嘆,命啊。
“老太妃怎麼也來了?!”敦肅長公主迎了出來,親自扶著淳老太妃坐下,蹙眉笑道,“可勞動不起,讓哥哥嫂嫂們來趟就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哪裡敢勞動您呢。”
半年前敦肅長公主使苦肉計,責打祁驍的時候幸得淳老王爺在皇帝面前進言了,之前敦肅長公主並未託付過老王爺,再不想他當日能仗義執言,之後她和祁驍心裡都感激的很,隻是面上不好說什麼。
淳老太妃扶著兒媳慢慢的坐了下來,搖頭笑道:“沒什麼,趁著這把老骨頭還動的了,再多看看這些親戚們。”
敦肅長公主連忙柔聲嗔道:“這真是瞎說了,我看著您這身子倒是比以前還硬朗了呢,隻是……三叔伯怎麼樣了?之前聽說不大好,可惜一直沒得空去看看。”
淳老太妃擺擺手,淡淡笑道:“沒什麼,王爺年紀大了,之前因為家裡老三,還有實哥兒的事病了,如今倒也好了些,精神好的時候還能下來走走。”
去年年底的時候淳老王爺的三子和三房的長子前後因病歿了,痛失一子一孫,老太妃堪堪撐住了,老王爺卻一病不起,已經快不行了。
想起半年前淳老王爺還能拄著拐棍進宮替祁驍說情,如今卻連床都下不了了,敦肅長公主心裡一陣難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轉而笑道:“無妨,這天越發暖和了,慢慢的就好了。”
淳老太妃笑著點頭:“可不是,天漸漸暖和了,慢慢的就都能好了。”
淳老太妃轉頭又看向薛貴妃,笑道:“我聽聞三皇子近日身子也不大好,可大安了?”
薛貴妃連忙笑著答應著:“勞太妃掛念,三皇子已經好了。”
淳老太妃笑著點頭,左右看看道:“二皇子呢?我也多時沒見過他了。”,馮皇後正愣神,被身後女官暗暗提醒了下才回過神兒來,勉強笑道:“他外祖這幾日身上不好,早起他出宮去了,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回來了,等他來了讓他來給太妃請安。”
淳老太妃含笑答應著,說話間幾位公主也進宮了,眾人先去承乾宮門外行禮問了好才過來,人都差不多都到了,馮皇後強撐著打起精神來招呼著,酉時,眾人都齊了,獨獨祁驍未到。
馮皇後準備的一班法師早就備下了,隻因為祁驍遲遲不來無法做法,馮皇後心裡不耐煩,卻也不敢說什麼,娘家倒了,皇帝還昏迷不醒,馮皇後這後位坐的很不安穩,心中惴惴不安,哪裡敢挑揀別人,隻是不住勸眾人喝茶,馮皇後不說,薛貴妃自然更不會提,她如今是真的歇心了,萬事不求,隻盼著一場大亂後,兒子和自己還有娘家還能安安穩穩的就行了,幾位老王爺心知朝中形勢不好,卻也裝不知情,隻是轉著太平珠,慢悠悠的聊天說古,太妃王妃和公主們心知肚明,也隻做不知,巧妙的避開敏感的話題,輕聲細語的說著闲話。
天越來越黑了,眾人越發不自在,忍不住看向敦肅長公主,馮皇後終於按捺不住了,偏過頭低聲問女官:“昨日可派人去太子府跟管事兒的人說了?”
女官怯怯點頭,馮皇後努力了又努力才將火氣壓下去,還是忍不住嘟囔:“這還沒當上皇帝呢,就敢這麼擺架勢了……果然威風。”,敦肅長公主耳朵靈,聽了後轉過頭別有深意的掃了馮皇後一眼,馮皇後馬上閉嘴了,其實敦肅長公主心裡也有些忐忑,祁驍不是那愛擺架子的人,雖說如今風頭盛了,也不至於如此啊。
淳老太妃也試探的看向敦肅長公主,敦肅長公主苦笑一聲沒說話,她是真的不知道祁驍是讓什麼絆住腳了。
太子府中,讓他絆住腳的人正死死摟著他,小獸一般,怎麼也舍不得放手,祁驍低頭寵溺的親吻他的發頂,輕聲哄道:“可是路上累著了?不是不讓你趕路麼?”
百刃搖搖頭:“不累。”,他聲音中帶了些哭腔,祁驍大為心疼,柔聲道:“想我想狠了?”
百刃點頭,不住的往祁驍懷裡蹭,祁驍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心疼,低聲道:“以後不許你再來回的跑了,沒得累壞了身子,腿酸不酸?”
百刃“嗯”了聲,低聲哼哼:“酸得很,腰也酸,馬鞍子硌人的很……”
“坐上來。”祁驍攬著百刃一同坐到榻上,輕輕的揉捏他的腿根,忍不住輕斥,“老老實實的坐馬車不行麼?!你又不慣騎馬,學他們那些武夫逞什麼強?!”
百刃垂眸:“從嶺南到皇城,坐車要半月,騎馬不到十天就可以,我不想把時間都耽誤到路上,我……想早點看見你,這一月裡想你想的夜裡都睡不好……”
祁驍忍無可忍:“我一會兒還有正事,你撩撥我沒完了是不是?!”
“有什麼事?”百刃先是一愣,隨即羞憤道,“我哪裡撩撥殿下了,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