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肅長公主眉頭微皺,沉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薛貴妃不是那莽撞的人啊,她雖有些不安分,愛同馮皇後爭高低,但從未做過出格的事兒,這回竟想出這種苦肉計來,她真當皇帝是好糊弄的?”
祁驍淡淡一笑:“有件事我忘了告訴姑母……是我借別人的口透露給薛貴妃,皇帝得的是痨病。”
敦肅長公主一愣,繼而全明白了,啞然道:“我說呢……她那麼著急的想要祁驊的命呢,她這是怕皇帝走前先鬥倒了你,然後將皇位傳給祁驊,若祁驊繼位……自沒有她們母子的活路了。”
祁驍點頭:“我告訴的她匆忙,她想法子想的也匆忙,貿然出手,一下子就讓皇帝識破了,幸得她還是有幾分膽氣見識的,皇帝再如何疑惑,馮皇後再如何逼問,她也隻咬死了什麼都不知,更是將祁騏徹底摘了出來,但又如何呢……皇帝不信她。她心裡明白,自己這次是把馮皇後一派得罪狠了,待來日祁驊繼位,更沒自己的活路了。”
“呸!”敦肅長公主冷笑一聲,“什麼祁驊繼位!別笑死個人了,皇帝是因為實在沒人可用了,才又讓她理事,沒見過眼皮子這樣淺的,這點事兒就讓她興成那樣,你是沒看見馮皇後如今小人得志的那個樣子,就這樣還想母儀天下,還想當太後,別做夢了……”
祁驍輕笑:“且讓她做夢吧,不管是因為什麼,薛貴妃到底是做出下毒之事了,皇帝疑心重,自是不會再理會她,現在他是為了皇室顏面才將此事壓下來了,但還是暗中授意內閣中他的嫡系之人暗暗打壓薛家人,下面幾個月裡,朝中薛家的人會越來越少,薛貴妃……會想明白的。”
敦肅長公主笑著點頭:“自然,隻要她不傻,就該明白,反過來幫你才是正道,至少……你能保全她和她兒子性命。”,敦肅長公主搖頭一笑:“沒想到你竟能容下她們娘倆。”
祁驍淡淡一笑:“沒什麼容得下容不下的,當年出事的時候薛貴妃還待字閨中,她是一點也沒攙和,我不至於遷怒到她,而後她這十幾年也隻是跟馮皇後跟祁驊爭,卻沒敢將主意打到我頭上……是真的不敢也好是在等我跟祁驊魚死網破也罷,到底沒如何,若她以後能乖乖聽話,留她和她兒子一條命也沒什麼。”
“不過……”祁驍一頓,“也僅限於此了。”
敦肅長公主嘆口氣:“天下骨肉啊……罷了,不提這個,我先走了,出門時跟你姑父說是出來看你表姐的,折騰了這幾個時辰還沒去呢。”
祁驍笑道:“我不便過去,姑母替我跟表姐道喜吧,江德清……”
外面江德清連忙答應著,祁驍道:“開庫房,取一匣金絲燕盞,兩瓶龜苓膏,兩柄白玉如意,再將四季各色上好綢緞各拿十二匹,囑咐南邊莊子裡一聲,每隔幾日就給表姐送幾隻烏骨雞過去,不可耽誤了。”
敦肅長公主連聲笑道:“哎呦呦……她哪裡來的大福氣,讓你這麼惦記著。”
祁驍輕笑:“就這麼一個表姐,同我自己親姐一樣,這麼能不惦記呢。”
敦肅長公主心中熨帖,若來日祁驍能順利繼位,出了當年那口惡氣不算,祁驍這樣懂報恩,自然會對自己兒女更好的。
敦肅長公主穿好大氅,含笑低聲道:“行了我去了,薛貴妃若再有消息我馬上就派人來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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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驍點頭:“勞煩姑母。”
好生送敦肅長公主出門後江德清忍不住問道:“殿下……難不成一開始在讓柳院判故意將痨病之事吐露給薛貴妃的時候,就想到以後要用她了?”
祁驍笑了下,沒說話。
第一百零一章
送走敦肅長公主後祁驍獨自在內書房坐了會兒,正出神時江德清輕手輕腳的進來了,躬身低聲道:“殿下,王爺走前說了,讓殿下每日午膳後記得歇會兒,這會兒……已經快未時了。”
祁驍聽罷果然起身出來,往寢殿去了,江德清跟在後面低聲笑,往常若是自己勸,好話說盡了祁驍也不會理會的,如今隻消搬出百刃來,一說就靈。
外面廊子上還有些冷,祁驍攏了攏披著的輕裘勾唇笑道:“公公不必暗暗笑話,自來媳婦的話比當娘的管用,這是老理。”
江德清連忙惶恐道:“不敢不敢,殿下這話……當真是折煞奴才了。”
祁驍腳步一頓,隨手逗了逗廊子上掛著的幾隻絲雀含問道:“他走前還說什麼了?”
江德清拿過一旁米糧小瓷盅遞給祁驍,道:“還說,初春乍暖還寒,讓奴才小心著些,莫要讓殿下著涼了,還有就是多勸著些,莫要讓殿下飲冷酒,莫要讓殿下睡晚了。”
江德清笑的實在:“不瞞殿下,王爺走前給了奴才滿滿一荷包的金瓜子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道理老奴是懂得。”
祁驍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老實。”
“老奴哪有什麼敢瞞著殿下的呢,隻是感念王爺苦心,不得不討殿下的嫌了。”江德清馬屁拍的恰到好處,“王爺回去,心裡不知如何惦記著殿下呢,若奴才連這點交代都辦不好,哪裡再有臉面見王爺。”
江德清想了想又嘆口氣:“說起來……殿下少在內書房呆著吧,上回王爺聽說殿下自去年出事後再也沒回寢殿,難受的跟什麼似得,就是為了王爺,殿下也該多心疼心疼自己。”
祁驍給幾隻雀兒喂了些吃食,隨手將米糧盅子放在一邊,輕聲道:“我方才是在想……罷了,公公替我給宮裡的人帶個話,順便再跟喜祥說一聲,讓他關照些。”
祁驍進了裡間屋子,低聲交代了幾句,江德清嚇了一跳:“這……這豈不是就要亂起來了?”
祁驍冷笑:“我正愁他們不亂呢。”
江德清心裡不踏實,小聲道:“不若再緩緩?等……等王爺回來,也有個商議的人啊。”
祁驍失笑:“我就是想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將這腌臜事料理清楚了,你倒是要我等他,行了去吧。”
江德清還想再勸,奈何祁驍主意已定,隻得答應著去了。
雍華宮中偏殿中,薛貴妃倚窗而立,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怔怔出神,她身邊的一個女官忍耐多時,最後忍不住上前低聲道:“娘娘……敦肅長公主的那些話,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日敦肅長公主來找薛貴妃時這女官也在跟前的,薛貴妃頗為倚重她,聞言愣愣道:“我……我說不好。”
那女官心裡著急,小聲道:“您怎麼還能這樣猶豫呢!這都什麼時候了,再等……皇後娘娘怕是骨頭也吃了您的了呢。”
早起去鳳華宮請安的時候薛貴妃又吃了馮皇後一頓排頭,她得寵多年,膝下又有皇子,從未受過這種委屈,如今龍遊淺溪,宮裡眾人都要來踩一腳,往日最為熱鬧的雍華宮一下子也成了冷宮一般,薛貴妃心裡一時轉不過彎兒來,惶惶然道:“我若真聽了她的,那……那我的騏兒不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女官咬唇,苦道:“但您也得想想……不聽太子殿下的,能有幾分機會呢?”
薛貴妃痛苦皺眉:“都怪我……這一年來讓人捧得找不著北了,心浮氣躁,一下子斷送了我兒的大好前程。”,薛貴妃垂淚不已,女官連忙勸慰道:“娘娘千萬別這樣想,本也是搏命的事,如今吃了這教訓退下來,沒準倒是好事呢,好歹保全了性命不是?”
薛貴妃悽然苦笑:“保全了性命?你當太子是大善人呢?當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來日他若得手,為了報仇,沒準就要將皇上這些子嗣全斬殺了呢……父親一直提醒我讓我別跟太子對上,肯定是有道理的,和他聯手,也隻是下下策罷了。”
女官連聲勸著:“總比沒法子的好……娘娘要不再給國公爺遞封信出去?國公爺想的總比咱們周全。”
“不可!”薛貴妃凜然道,“因著之前的事已然是連累了父親了,聽說父親已經被我氣病了,現在哪裡還能讓父親在病中添愁思!”
女官左右為難:“那到底要如何呢,娘娘不是說……不是說皇上是那病麼!那……哪裡拖的了呢,等來日馮家得了勢,自然是沒法子了,萬一太子勝了,咱們這會兒沒理會他,將來……可也難說話了。”
薛貴妃也是心亂如麻,說到底她還是不甘心,總想著是不是還有什麼法子能讓自己兒子反敗為勝,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如今自己連這最大的優勢……皇帝的寵愛都失了,哪裡還有什麼辦法。
兩人正萬般猶豫的時候外面一個小宮女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娘娘……不好了,娘娘……”
女官扶住薛貴妃,厲聲道:“什麼不好了,好好說話,仔細嚇著娘娘。”
“是,是……”小宮女哭的抽抽搭搭,哽咽道,“方才奴婢們服侍三皇子歇晌,誰知三皇子剛躺下沒一會兒就翻身摔到地上去了,奴婢們嚇了一跳,隻見三皇子嘔出一口血來,臉色發白,可怕的很……”
薛貴妃險些暈了過去,失聲尖叫道:“還不快去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