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馮皇後才打了個哈欠,抬手看了看精致的指甲,笑了下道:“你這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看這牡丹,花瓣一層疊一層,真的一般。”
宮人連稱皇後娘娘謬贊了,馮皇後擺擺手:“下去領賞吧……哎呀,薛貴妃怎麼還跪著呢?”
馮皇後看向時漏,搖頭訝異道:“你不是那會兒就來了麼?哎呦……本宮竟睡著了,忘了讓你起來,竟白讓你跪了這半日。”
薛貴妃死死咬牙,面上依舊恭順,垂眸低聲道:“皇後娘娘每日事多,有些困倦,偶爾睡著了也是有的。”
馮皇後笑笑:“可也是……如今本宮身子調理好了,皇上又讓本宮接下掌管六宮之權,當真是忙的很,你也是,本宮睡著了,你就不知道叫醒本宮麼,呆呆的在底下跪著。”
薛貴妃臉色蒼白,低聲笑:“皇後娘娘每日操心六宮事宜,還得去前面皇上那侍疾,當真辛苦,好不容易有空歇歇,臣妾哪能那麼不懂事,為了自己貿然將皇後娘娘喚醒呢。”
馮皇後搖頭笑,話語親切又帶著責備:“你就是太識大體了……嗨,還等什麼啊,還不快將薛貴妃扶起來!”
跟著薛貴妃的宮女這才敢上前來撫自己主子,誰知薛貴妃跪的時間太長了,一起身竟站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宮女沒扶住,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馮皇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正要再打趣兩句的時候外面傳敦肅長公主來了,馮皇後連忙收斂神色,起身相迎,敦肅長公主不多時進來,見馮皇後臉上笑意未盡,又見薛貴妃跪在地上滿面尷尬心中就知道了個大概,垂眸淡淡道:“都愣著做什麼?這幅樣子好看?”
宮中人多知道馮皇後是有些怯自己這個厲害的大姑子的,薛貴妃那宮女見狀壯著膽子低聲道:“長公主殿下息怒,咱們娘娘適才跪的久了,這會兒站不住,所以才……”
小丫頭說半句留半句,敦肅長公主還有什麼不懂的,聞言深深看了馮皇後一眼,馮皇後面上一僵,擠出個笑來擺手道:“方才沒留神睡著了,不知薛貴妃來請安了,賜座,薛貴妃快坐會兒歇一歇。”
薛貴妃感激的看了敦肅長公主一眼,皺眉坐了下來。
敦肅長公主點到為止,也坐了下來,低聲道:“我方才去看了看皇上……看那樣子很不好,可巧剛聽聞了個治熱症的好方子,也不知好不好,就想著帶來給皇後看看。”
敦肅長公主身後女官將一張藥方呈上,馮皇後接過來看了看,藥方中規中矩,正經的藥也沒幾樣,盡是些冰糖、薄荷葉、雪花梨、山楂等物,馮皇後心道敦肅長公主還是這麼小心,面上卻欣慰的很,連連道謝,說讓公主惦記了,敦肅長公主搖頭:“我惦記皇上那是應該的,前幾日不說好了許多了嗎?怎麼突然就這麼厲害了?床都下不了,我才幾日未進宮,皇帝又生生瘦了一圈,太醫到底是怎麼說的?!”
馮皇後轉過頭看了薛貴妃一眼,意有所指:“公主不知道,前幾日三皇子病了,皇帝心裡著急,所以病情又加重了。”
敦肅長公主微微蹙眉,看向薛貴妃:“三皇子病了?本宮倒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Advertisement
薛貴妃臉色慘白,小心道:“勞殿下掛念,已經大安了。”
敦肅長公主點點頭,搖頭嘆道:“到底是怎麼了,宮裡連連出這種事,皇後……春分馬上就到了,不如就著請班得道高僧來宮裡做做法事,一則去去心病,二則給皇上皇子們祈福,如何?”
馮皇後自然答應著:“很是。”
說了會兒話,敦肅長公主又看向薛貴妃,搖頭道:“薛貴妃倒是要補養補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病了呢,你素來穿戴的素淨,如今看更覺得可憐了。”
薛貴妃聽敦肅長公主點到自己連忙起身道:“謝殿下關懷。”
敦肅長公主連連搖頭:“這些嫔妃裡,唯你身份最為貴重,皇帝最寵愛的也是你,如今他病了,正是用你伺候的時候,你不為了自己,為了皇帝也該在意些,別皇上的病沒好利索,你倒先熬空了身子。”
薛貴妃今日受盡人情冷暖,乍一聽這話心中熨帖不少,她面容悽楚,眼中泛起點點水光,點頭道:“是。”
馮皇後最看不得薛貴妃那樣子,嘲諷一笑接話道:“是呢,誰不知道皇上最喜歡薛貴妃煲的銀耳蓮子湯呢,皇上常說,經別人手的,都不是那個味兒。”
馮皇後特意將“銀耳蓮子湯”幾個字咬重了說,薛貴妃聽了這話單薄的身子一晃,險些坐不穩,敦肅長公主微微蹙眉,不解的看向馮皇後,馮皇後自顧自的喝茶,好像真的隻是說笑而已,又笑道:“對了,本宮聽說公主最近又張羅了門親事?”
敦肅長公主莞爾一笑:“皇後也聽說了?這算什麼親事,不過就是搭個橋引個線罷了。”,馮皇後又問道:“何時進京?”
“也不用操辦什麼,兩邊說下後直接就派人去接了。”敦肅長公主想了想道,“何時進京……說起來怕是已經快到了呢。”
馮皇後輕蔑一笑:“我就不明白了,好好一個姑娘,有家室有門第,有兄長有母親,何必巴巴的上趕著給人家做妾呢?沒得落了下乘!自己不尊重,還總想跟別人爭高低,當真好笑。”
薛貴妃這才聽明白兩人說的是嶺南康泰郡主的婚事,她知道馮皇後後面幾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心中苦澀難言,自己自打進宮後一直備受寵愛,馮皇後何時敢這樣對自己?隻是因為一朝踏錯,竟落得如斯境地。
敦肅長公主見薛貴妃那樣子實在不好就打發她先去了,薛貴妃不敢就走,看向馮皇後,馮皇後本還想再敲打敲打她,礙著敦肅長公主,也隻得作罷了。
“你們如今到底是怎麼了?”待薛貴妃走後敦肅長公主眉頭緊皺,低聲道,“皇後,按理說後宮的事沒我置喙的道理,但輩分上我忝為皇後的大姑姐,就多說一句……薛貴妃再如何也隻是個貴妃,如何都越不過皇後去的,往日皇上如何愛重她皇後不是沒看見,如今皇上身子不好,顧不大上了,皇後這會兒這樣……知道的是說皇後娘娘是在教導薛貴妃,不知道的隻以為皇後是趁著皇上身子不好的時候折搓昔日寵妃,你既得了壞名聲,等皇帝大安了,怕還要來尋你的不是,何必呢?”
若是以前馮皇後也就不說話了,不過如今她得了理,自是張狂,聞言冷笑一聲道:“公主放心吧,皇帝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責備於我的,薛貴妃做了什麼她自己明白。”
敦肅長公主不解:“這是何意?”
馮皇後一笑道:“沒什麼,對了……公主久沒進宮了,中午就留下吧,我讓她們……”,敦肅長公主搖頭道:“不了,我那大丫頭這兩日身子不大好,一會兒出宮我順道去看看。”
馮皇後疑惑:“芬丫頭怎麼了?”
敦肅長公主眼中含笑,頓了下道:“又有身子了。”
馮皇後笑道:“這是大好事,他們小夫妻倒是和睦,芬丫頭那肚子也爭氣,前面好幾個小子了,這一胎怕還是呢。”
敦肅長公主笑著搖頭:“她跟姑爺倒是盼著要個丫頭,隨他們去。”
馮皇後說了幾句好話,又張羅著讓人去庫裡拿了兩匹柔細緞子給敦肅長公主帶去,敦肅長公主也不多坐,說了會兒話就出來了。
“都安排好了?”出了鳳華宮後敦肅長公主扶著心腹女官沿著御花園的浮光池慢慢走著,壓低聲音道,“萬萬不可驚動了旁人。”
女官垂眸:“公主放心就好。”
敦肅長公主嘲諷一笑:“看她方才那副樣子……且讓她得意幾天。”
女官笑笑:“公主小心腳下……轉過那邊遊廊,薛貴妃正在那亭子底下呢。”
敦肅長公主點頭:“扶我過去。”
太子府中,祁驍將敦肅長公主迎到暖閣裡,笑道:“天不好,該是我去請安的,倒是勞累姑母連番走動了。”
敦肅長公主將籠著的繡金鳳毛手筒子遞給跟著自己的嬤嬤,坐下來接過祁驍遞上來的手爐撫了撫笑嗔道:“可不能,這府裡不知是藏了什麼好物呢,我幾次要來你都攔著,非說病沒好怕沾帶,如今可怎麼樣?用著我了,就又請我來了。”
江德清聞言面色一僵,險些就沒撐住,好物?可不是個寶貝麼,隻是前兩日這寶貝就回嶺南了,自己主子這才敢讓敦肅長公主過來。
祁驍臉上笑意未減:“姑母又說笑了,實在是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不敢讓姑母過來。”
敦肅長公主又打趣了他兩句,轉頭看向跟著自己的人道:“我有話跟太子說,你們先出去,不可放外人進來。”
屋中眾人魚貫而出,敦肅長公主抿了一口茶低聲道:“按著你的話,我一五一十的跟薛貴妃說了,不過……她到底聽進去幾分,我就不知道了。”
祁驍淡淡一笑:“無妨,姑母將話帶到了就好,剩下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