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輕聲一笑:“薛貴妃……薛家最近這半年可是太招搖了些。”
“能不招搖麼?”敦肅長公主放下茶盞,撫了撫對襟玄色撒金錦袍,“皇帝以前雖寵薛貴妃,但對祁騏卻一直淡淡的,這一二年突然祁騏有所看重,馮家又偏偏越發不成樣子,此消彼長,薛家人的心思不免就活動了。”
敦肅長公主拿過炕幾上擺著的一個貢橘慢慢的剝了,輕蔑一笑:“都是不知死活的東西……真以為自己能繼位?做夢去吧。”
敦肅長公主將剝好的橘子遞給祁驍,祁驍掰了一瓣放進嘴裡,若有所思。
雍華宮中,薛貴妃剛卸下釵環就聽外面宮人傳三皇子來了,薛貴妃整了整衣裳迎了出來,祁騏笑著行禮:“母妃叫我?”
薛貴妃一笑拉起兒子:“看你這幾日實在辛苦,給你煲了一盅補湯,出來時可跟你父皇說了?”
祁騏一笑:“說了,說母妃有話要囑咐我,我就出來了。”
薛貴妃又問道:“你出來時,裡面可還有什麼人?”
祁騏了然,笑道:“母妃放心,我又不是傻的,我等著二哥走了才來的。”
薛貴妃含笑點頭,輕輕摩挲兒子臉龐輕聲道:“苦了我兒了,別委屈,為了以後,這點兒勞累都是值得的。”
宮人將補湯端了上來,薛貴妃擺擺手讓人都下去,一面輕輕舀著湯一面低聲道:“今天叫你來,還有別的事要跟你說說。”
祁騏抬頭:“怎麼了?”
薛貴妃低聲道:“說了你別害怕……昨日伺候皇上喝過湯藥後,我留柳院判多坐了會兒,我問他你父皇這病多喝什麼湯水好,他以為我隻是問飲食上的事,就沒防頭,跟我說了不少話,過後我讓人將他跟我說的那些話一字不漏全寫了下來給你外公送了去,你外公在外面尋了可靠的郎中來問,說……”
祁騏睜大眼,不自覺的壓低聲音:“說什麼了?”
薛貴妃白淨的眉頭蹙起,小聲道:“那郎中說,若是讓按著這個法子調養,那必然是痨病無疑了。”
祁騏嚇得白了臉色,失聲道:“皇後娘娘不是說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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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薛貴妃恨鐵不成鋼,“那毒婦說的話你都信?當年你高燒不退,我求皇後宣太醫,她前後宣了六七個太醫來,各個都說你是感了風寒,一罐子一罐子的藥喂下去,半分用沒管!你那會兒都開始說胡話了,我隻以為不中用了,幸得你父皇狩獵回來了,另派了太醫來,就是如今的柳院判了,他把脈後什麼話都沒說,但一劑藥下去卻救了你的命!無人處我問柳院判你得的到底是什麼病,柳太醫也說是風寒,偏你母妃我就是不信,偷偷派人去太醫院偷了一包藥渣回來,等過後一問,才知道你原來是積食不化!之前他們的風寒藥裡面全是熱性的藥,再加上積食,簡直就是雪上加霜,當時險些就將你的命要了去啊!還好柳太醫是有幾分醫德的,才讓你躲過這一劫。”
這話薛貴妃從未跟祁騏說過,祁騏聽了先是大怒,隨即明白過來,遍體生寒,啞聲道:“母妃的意思是……皇後娘娘知道父皇得的是……是……”
薛貴妃點點頭,狠聲道:“她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我同她鬥了半輩子,她想什麼,我還不知道麼,我說呢……明明就是那個症候,她偏偏每每在人前說隻是熱症……”
祁騏想了想納罕道:“不對啊……當初她能瞞天過海靠的是父皇不在京中,母妃你插不進手去,但現在……父皇也讓她騙了?”
薛貴妃搖頭:“怎麼可能!你看你父皇現在病的沒樣兒了,但他心裡都明白著呢,馮皇後知道的事,他能不知道麼?再說柳太醫當初不敢說實話,是忌憚著馮皇後,又不想招惹是非,所以才息事寧人,但皇帝跟你我一樣麼?柳太醫自然是不敢瞞著的,我猜著……這事兒皇帝皇後都知道的,就是祁驊……沒準也知道。”
“那父皇為何不告訴我們呢?”祁騏眉頭緊皺,“為何隻告訴皇後?!若父皇不想讓別人知道,那也該是告訴母妃你然後瞞著馮皇後啊!父皇明明最寵愛的是母妃啊,這種交心的事,怎麼能不告訴你呢?!”
薛貴妃聞言苦笑一聲,搖頭道:“交心?為何要同我交心呢?說到底……我不過也隻是一個妾罷了。”,薛貴妃看向祁騏,眼中帶著憐憫:“我也是今天才明白,到了要緊時候,你父皇還是更放心皇後的,人家才是結發夫妻啊。”
祁騏這一年來,特別是進了工部後,早讓人捧得找不著北了,如今乍一聽這話心寒了一半,半晌無話,薛貴妃心疼的將兒子拉到身邊來坐著,低聲勸道:“好孩子,別難過,你父皇自然有他的考量,他正值壯年,突然就得了這病,自然不敢鬧得人盡皆知的,你父皇必然不是在防備你,比起你來……太子才是你父皇真正擔心的。”
祁騏失神道:“難道……要我去跟大哥爭麼?我……我不敢!”
薛貴妃先是一怒,隨即哄道:“瞎說什麼呢,你大哥那裡自然有你父皇去料理,但你二哥那邊……就需要我們自己動手了。”
祁騏迷茫的看向薛貴妃,薛貴妃低聲嘲笑:“我說呢,這段日子馮皇後怎麼那麼著急,容不得你在皇帝跟前孝敬一會兒,我本以為是因為皇帝病不大,過不了多久就好了,所以馮皇後急著要讓自己兒子獻殷勤,現在才明白,她是什麼都知道了,所以不敢讓你多在皇帝跟前呆著,隻等著皇帝替他兒子鋪好了路,好穩穩當當的做太後呢。”
薛貴妃陰冷一笑:“隻可惜她不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要沒了祁驊,皇帝就算再偏心嫡子,也不得不立你了。”
太子府中,祁驍和百刃一同坐在床上,圍著厚絨織花毯對弈,描金小炕幾上除了棋秤還擺著一壺茶水,幾碟子精致溫熱點心,初春天裡入了夜還是有些冷,床下擺著一尊九環黃銅三勒燻籠,燻籠中放著兩塊清淡的上好香餅子,熱氣上來,滿室清甜香氣。
祁驍坐在百刃身後摟著他,看的卻是自己那一邊的棋子,祁驍連吃了幾個百刃的白子,慢慢撿起來低聲道:“疑心易生暗鬼,薛貴妃家世比當年的馮皇後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兒,隻因為晚進宮這麼幾年,就差了這些,帶累的自己兒子也成了庶子,她平時雖不說,但心裡也明白自己是比人家差了一截的,且皇帝到底倚重了祁驊那麼些年,薛貴妃心裡哪裡放心,如此……”
百刃低聲一笑:“如此,她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皇帝就是和馮皇後聯起手來騙她呢,十幾年的東西風之爭不是假的,她知道祁驊繼位後定然沒有自己和兒子的活路了,現在她爭,不是為了皇位,竟是為了活命了,所以……她一定會動手。”
祁驍低頭在百刃額頭上寵溺的親了下:“孺子可教。”
百刃想通了官竅,開始專心下棋,盯著這一秤棋子半晌無話,祁驍也不催他,隻是不住的親親摸摸的,百刃怕痒的縮著脖子笑道:“殿下別鬧……”
“誰鬧你了?”祁驍輕輕摩挲百刃頸間細嫩的皮肉,笑道,“下不過我了,就要耍賴說是我鬧得了嗎?”
百刃一面躲著一面死死的盯著棋秤看,半晌突然扔了手中棋子,來了脾氣,憤憤道:“不輸宅子不輸地的,你何必如此較真?!讓我贏了又怎麼了?”
祁驍勾唇一笑:“你若想贏,我以後一直輸就好,但這一次的咱們得說明白,你可答應了,若今天輸了,就得聽我的……”
想起之前打的賭百刃漲紅了臉,低聲埋怨:“好好的一個人,無事做總想那些不正經的事……”
祁驍輕笑:“嶺南王……對著你,孤還真沒法正經。”
百刃憋氣,自那日他一時意亂情迷,忍著羞由著祁驍在書房裡胡天海地的來了一次後祁驍就沒完了,好好的不行,總要想新法子折騰他,偏生他對著祁驍一點脾氣也沒有,祁驍說了什麼他總是忍不住聽話,總讓祁驍連哄帶騙的欺負了去,今天祁驍又想了個新法子,同他低聲耳語一番後百刃當即就紅了臉,連連搖頭,祁驍就想了這一招……下棋論輸贏。
百刃想辯駁,但看著這一秤黑子苦著臉說不出話來,祁驍抬手在棋秤上抹了一把,玉石棋子紛紛落在塌下燙金紅毯上,滾得滿地都是,祁驍一笑:“別費這腦子了,來日相公好好教教你,管保你再無對手,今天麼,就先將這賭資並束修交了吧……”
第九十八章
一番親昵過後一夜好夢,翌日天剛亮時祁驍就醒了,撩起床帳看了外面時漏一眼,輕手輕腳的坐了起來。
“殿下……”百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今日要去上朝?”
祁驍坐回床上,俯下身在百刃額上寵溺的親了親,低聲道:“再睡會兒,中午我回來跟你一起用午膳。”
百刃揉了揉眼,也看了看外面,起身道:“不睡了,也不早了,快讓她們進來伺候你洗漱,吃點東西換衣裳是正經。”
祁驍心裡一疼,若是以前,自己這點兒動靜根本吵不醒百刃,就是偶然鬧醒了他,隻消自己哄一哄百刃就能再睡一覺,但現在……
隻是半年,一個人起居習性竟能變這麼多麼?
百刃不知祁驍心中所想,自己將頭發扎起,跪起身來扯過榻邊小炕幾上的衣服伺候祁驍穿衣裳,祁驍將人按回床上,低聲道:“早起天涼,先別起來。”
百刃笑笑:“橫豎也醒了,躺著做什麼呢?”
“歇著。”祁驍自己將衣裳盤扣扣好,溫柔一笑,“多睡一會兒吧,今天中午可沒你歇晌的空兒了。”
百刃眨眨眼:“有什麼事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