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笑:“你想想方才淳老王爺那樣子……可不像是湊熱鬧呢,話都快說不利索了,言語間卻還在維護著祁驍!”
福海祿一愣:“那要不要……”
“不可。”皇帝明白福海祿是什麼意思,一擺手冷聲道,“殘害宗室,什麼時候都是大忌,再說……他也就還能動動嘴皮子罷了,七十七了,誰知道還能再活幾年?不必朕動手,他先去見先帝了。”
福海祿連忙垂首:“是。”
“那世子哪裡……”福海祿小心道,“皇上預備如何?”
皇帝冷笑:“預備如何?朕還能如何?人家佔盡了家國大義,如今還大義滅親了,朕現在懲治他,豈不更成惡人了?!福海祿……”
福海祿連忙躬身:“在。”
皇帝深吸一口氣,半晌道:“著……禮部,即刻準備冊封禮,讓翰林院擬一份繼位詔書,一起送到嶺南去。”
福海祿答應著,又問道:“那……作何懲處呢?”
皇帝疲憊的擺了擺手:“各項供奉翻倍,去吧……”
福海祿嘆了口氣,去了。
祁驍倚在酸枝貴妃榻上,慢慢的攪了攪手中的燕窩粥,低聲道:“他真發了那麼大的脾氣?”
江德清點頭:“千真萬確,摔壞的那個小炕桌曾是太宗皇帝用過的,扔不得,就讓內務府的人去補,喜祥過去的時候,什麼都看見了,聽說地上撒了一地的折子呢。”
祁驍嘗了一口粥,慢慢道:“藥效起作用了……”
江德清心中一喜,壓低聲音道:“當真……當真是那藥的效用?今天皇帝本就生氣了,沒準……”
祁驍搖搖頭:“他平日氣更大的時候也有,像那次祁驊親自送了他一頂綠冠戴,宮裡宮外傳的沸沸揚揚的,他險些氣瘋了,也沒鬧這麼大的動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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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德清想了想點點頭,祁驍淡淡一笑:“那藥一開始,本就是讓人心浮氣躁,易怒易急,而後藥效慢慢滲入肺脾,人的脾氣越發暴躁,繼而咳血,外人看來,同痨症無異。”
祁驍慢慢的將粥喝盡了,輕聲道:“太醫院那邊我放心,喜祥那邊,就靠公公多看顧了。”
江德清忙道:“殿下放心就好,喜祥之前出了那岔子,自己愧悔不已,若不是不方便,早就來跟殿下磕頭請罪了,殿下……不是老奴偏顧自己的徒弟,之前岑朝歌那事兒,實在怪不得喜祥,當日誰都以為他是一去不復返了,誰能想到,唉……如今有了這將功補過的機會,喜祥珍惜的很,一定給殿下料理的妥妥當當的。”
提起前事來祁驍頓了下,將粥碗放在了一旁,半晌沒說話。
江德清一愣,自打了一個嘴巴,苦笑道:“老奴嘴上沒防頭……”
祁驍搖頭一笑:“不必,難不成以後都不說他了?說吧,皇上怎麼說的,可下了繼位旨意了?”
江德清點頭:“下了下了,等繼位禮一過,世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嶺南王了。”
祁驍一笑:“竟……讓他先繼了位。”,祁驍說話間牽扯到了傷處,疼的白了臉色,江德清連忙勸道:“殿下切莫傷悲,千萬要保重自身,您若有什麼不自在,像是這傷,這事兒要是傳到了嶺南,世子不知得心疼成什麼樣呢,以前,您……您就是偶爾打了個噴嚏,世子都憂心的難受,像是這樣的傷……”
祁驍輕聲笑:“不知他心疼成什麼樣?不,我知道……”,祁驍輕輕點了點胸口,低聲道:“就像這樣。”
江德清瞬間紅了眼眶,搖頭哽咽道:“別說殿下,白日間老奴聽說世子傷著了的時候都心疼的了不得,世子在咱們這的時候,那是何等尊貴!誰能想到這千金萬貴的世子,竟……竟要的去同那些強人廝殺,還讓那些殺才傷著了,奴才,奴才都不敢想……”,江德清抹了把臉,低聲哭道:“說到底,他剛十六啊,他才十六呢……”
祁驍心疼到極點,面上卻同尋常無異,反過來勸江德清,柔聲道:“公公不必悲戚,等我繼位,百刃就能回來了。”
祁驍詭譎一笑:“藥已經開始下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到時候……”祁驍狠狠攥著腰間命符,幾乎要將那塊玉石勒進肉裡,“到時候……這些債,我要同他一筆一筆的算,讓他一點一點的償,至於百刃……他怎麼受的苦,我就要怎麼給他補回來,將這一年的苦處,一分一毫,全給他補回來!”
第九十一章
翌年二月,承乾宮寢殿中,祁驍帶著眾皇子入殿侍疾。
“柳院判,皇上這病,到底是……”待柳天壽診過脈後馮皇後跟著出了暖閣,眉頭微蹙,猶豫了下壓低聲音道,“到底是如何啊?昨晚隻是宮人上的茶燙了些,皇帝居然就急了,咳了半晌後,竟竟……”
柳天壽看向馮皇後,低聲道:“竟咳血了,是不是?”
馮皇後念了一句佛:“到底是柳院判,什麼都診的出來,可不是麼!偏生皇上諱疾忌醫,不許任何人說,若不是福海祿同本宮說,本宮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呢,這難不成是,是……”
皇後“是”了半日也沒敢說出來,柳天壽沉默半晌道:“皇上這病,本是從心病而來的,自去年,皇上心中總有不順,每每鬱結於胸,久而久之,就化成了大病,火氣發不出來,就留在了心裡,心火盛,容易發怒,繼而傷了肝脾,再來傷了肺,這咳血的症候,正是從這肺葉子上來的……”
馮皇後隻覺得眼前一黑,失聲道:“果然是痨病麼?!”
柳天壽搖搖頭:“皇後娘娘放心,還不至於,若現在就好生保養著,莫要再動怒,莫要再操勞,莫要再食用動熱的東西,是治得的。”
馮皇後長嘆了一口氣:“讓皇上不再動怒,哪裡那麼容易了,更別說不許操勞,皇上自登基後每天批折子批到五更天,一天也就睡兩三個時辰,哪裡勸得?”
柳天壽垂眸:“皇上心懷天下,自然不肯偷闲,隻是這病一定要養,娘娘……就是平日染了風寒,都得安靜保養,更何況於它?若要治得,需得聽了這三樣,不然……”
柳天壽不便再說,馮皇後心裡也明白,頓了下擺擺手道:“這話你光跟本宮說是沒用的,還得親自跟皇上說了才行。”
柳天壽點頭:“臣明白,等臣寫好了方子,再同太醫院的諸位太醫商議後修改一二後,就進來同皇上說。”
馮皇後疲憊的點點頭:“去吧。”
不等馮皇後喘口氣外面祁驍和眾位皇子進來了,眾人行禮,馮皇後勉強笑了下:“起來吧,難為你們了,大雪天裡,天沒亮就守著了,放心,你們父皇沒大礙,御醫已經診過了,如今隻需好好將養著,慢慢的就好了。”
祁驍攏了攏玄色墨狐裘衣,半闔著眼眸:“到底是何症候,太醫如何說的?”
馮皇後笑容僵在臉上,頓了下才道:“還能如何,不過是積勞成疾罷了,皇上……唉,皇上如今脾氣不大好,都是讓國事累的,隻盼著你們能早日成才,得當大用,好替你們父皇分憂。”
祁驍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沒再接話,反是三皇子眉頭緊皺,擔憂道:“到底是如何?可用什麼珍稀藥材?兒臣上月剛得了一株雪蓮,一直想著獻給父皇,因沒得著空就一直拖著,兒臣一會兒就讓人去兒臣宮裡拿。”
馮皇後深深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半晌道:“你向來孝順,你父皇是知道的,等東西拿來,我讓人好生燉了給你父皇吃。”
自去年年底三皇子祁騏領了工部的差事後,薛家一脈氣焰囂張,薛貴妃在後宮底子硬了不說,祁騏在自己跟前話也多了,馮皇後心中冷笑不已,一個庶子,再得勢又如何?先不說前面還有祁驍,就是自己的祁驊,祁騏也比不過的,不過是仗著這一二年皇帝越發看重他,就自以為要如何了,整日哈巴狗似得在皇帝跟前跑來跑去,拿著孝順當幌子,诓騙的皇上總給他差事做……
想起這個來馮皇後心中怒意更勝,自己兒子哪裡比這賤人的兒子弱了?不過是沒他嘴甜會來事兒罷了,馮皇後左右看了看,請安的皇子中竟不見祁驊,馮皇後眉頭蹙起,冷聲道:“二皇子呢?怎麼沒人去叫他?”
年前祁驊過了十八歲生辰後,就出宮了,依舊住在他之前的府邸裡,出了宮好多事到底方便一些,為了這個馮皇後沒少費心思,隻是出去了,雖做些什麼事別人不容易知道,但真的有了什麼事……傳話卻也麻煩,眾人都無話,正尷尬著外面薛貴妃扶著女官進了大殿,柔聲笑道:“皇後娘娘別動怒,臣妾一早就派人出宮去請二皇子了,隻是這雪天路滑,耽擱了一二,也是有的。”
薛貴妃走近,將手中珐琅黃寶小手爐遞給宮人,對著馮皇後盈盈一福身:“皇後娘娘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