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還能是誰?”馮皇後幾乎想掐死祁驊,厲聲呵斥道,“跟我還想瞞著麼?!早早的全說了,我也好快些找你舅舅想對策!”
祁驊大呼冤枉,嘶聲道:“我瘋了不成?就是想要那小子的命,我也不會用自己府上的人啊!我是傻的麼?”
馮皇後其實剛聽到消息後也疑惑過,祁驊雖衝動,但也不至於蠢笨至此,但現在人證物證都在,矛頭直指祁驊,馮皇後就是想替他開脫也沒有辦法,祁驊見馮皇後不說話又是一陣詛咒發誓,咬牙道:“就百刃那性子,來皇城這一個月不知道已經得罪多少人了,焉知不是別人想殺他?難不成就因為我同他打過一次,以後百刃缺了胳膊少了腿都要算到我頭上了?!日後他活到九十九歸了西,別人也得怪我?還有,還有……這次他鬧了這麼大的事,焉知不是舅舅和外祖父他們一生氣……”
“閉嘴!”馮皇後壓低聲音狠聲呵斥,“這次的事你已然是洗不清了,還想將你舅舅他們拖下水麼?!消息就是你舅舅傳進來的,不然我還是瞎子聾子呢!你……你竟懷疑你舅舅他們,就真是他們動手,又怎麼會用你府上的奴才!”
祁驊捶床大哭:“母後!舅舅不會用我府上的奴才,我就會用麼?我比舅舅少一個腦袋不成?!”
馮皇後長嘆一口氣,搖搖頭道:“你別著急……我方才也是氣狠了,故意拿話激你,既不是你做的……那就不能遮掩了,我會讓你舅舅去走動,要求大理寺徹查,查得出來最好,查不出來……也一定要把這事扣到別人頭上去!驊兒啊……這個當口上,你不能再出事了……”
祁驊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皇帝因為之前的事已經對他失望了,自己若再卷到這種事裡,失了人心,那以後……不管是祁驍還是哪個別的皇子繼位,都沒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祁驊一直以來都覺得儲君之位早晚得是自己的,是以活的恣意,沒少得罪過人,現在一朝失意終於清醒了許多,一時後怕了起來。
祁驊到底年紀還小,害怕的拉著馮皇後的手一頓大哭,馮皇後長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一面輕撫祁驊的後背一面慢慢道:“這是別人看準了我們現在地位不穩,想要落井下石呢,別擔心……幸好那車夫還沒死,他若不招,那就讓大理寺卿一遍遍的審,大理寺的刑具不是擺著看看的……過幾次堂,他那嘴就是鐵鑄的也能給他撬開了”
馮皇後雖是這麼安慰祁驊,自己心裡卻明白的很,就是查出來是別人指使的,這渾水他們也是蹚定了,連著前面的事,哪裡還洗的幹淨呢?
想起那馬車夫來馮皇後越發頭疼,祁驊立府後因怕他在外面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教壞了,也為了防備別人安插耳目進來,建府時派去的人都是馮皇後親自選的,不是伺候了馮皇後多年的宮人就是馮皇後娘家挑上來的,那馬車夫連著他老子娘都是馮府莊子上的管事,又不是採買的外人,自己府裡的家生子,竟也讓別人收買了去……
馮皇後又安慰了祁驊兩句就去了,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給她娘家送過信兒去,還有就是……去確定一下皇帝的態度。
太和殿中,皇帝看著大理寺卿送來的折子怒極反笑:“好啊,朗朗乾坤,皇城腳下,鬧市之中!竟有人膽敢謀害嶺南王世子!百刃剛在宮中受了傷!朕費了多大的功夫!費了多少的心思才將這事壓下去了,現在倒是好了,哈哈……直接想要百刃的命了!幸虧沒事……萬一有了個閃失,朕拿什麼同嶺南王交代?!”
殿中幾位大臣連忙跪下勸皇帝息怒,皇帝呷了一口茶壓了壓火,沉聲道:“甄博南,將那犯人的話,還有那幾個隨從的話……一五一十的跟朕再說一遍。”
大理寺卿甄博南理了理思緒,將前事說了一遍:“隨從幾人的話,人證物證都在,可以相信,那犯人……那犯人被帶來時一身的酒氣,臣命人給他潑了冷水,還用了針刑,但……奈何飲酒過多,一直沒能完全清醒,勉強著問了,他隻說是管事的人說的,讓他往書院胡同送這一車石砚,之後……任憑再怎麼拷打也說不出別的來了。”
“還有一事要像皇上奏明,臣查了此人的案底才知道,馬車夫李元寶,在去年也曾縱車撞過人,據說當時是被街上的頑童驚了馬,李元寶控制不住……撞死了一個七歲的孩子,因為事出有因,並沒有重判。”甄博南忖度著皇帝的心思,頓了下又道:“在那之後,這李元寶就沒再接送過主子了,隻是偶爾府中短人時讓他送送貨而已,從此番看,這李元寶許本身就是個魯莽人,這次的事純屬意外也未可知,而且……雖說他是二皇子府上的奴才,但要以此來給二皇子定罪,於情理上未免太說不通,誰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自己的人去做這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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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中冷笑,說不通?這事兒明擺著不是祁驊做的,但讓自己怎麼說?眾矛頭直指祁驊,自己能說不是?
皇帝第一個懷疑的,其實是百刃。
上次偏殿中的事皇帝記憶猶新,百刃也是個一點虧都不吃的主,那次的事與其說是祁驊傷了他,倒不如說是他引誘祁驊跳了坑,那次是祁驊言語不慎不假,但百刃也不是什麼善茬。
自己責打了祁驊,但誰知百刃有沒有徹底的消氣呢?會不會他一直謀劃著,就等著出宮當日再來這麼一出呢?
而且,聽那隨從的話,是百刃說,早就聽聞書院胡同中有幾家不錯的字畫店,想去看看……怎麼就那麼正好呢?正好是那會兒想去看,正好是那會兒他不在車上,又正好是那會兒祁驊的奴才駕車撞了過來……
但這麼周密的計劃,似乎又不像是百刃能做得出來的,他就是想得出來,但剛來皇城這麼幾天,他的手就能伸到祁驊府上去麼?
但除了他,又能是誰呢?祁驍麼?皇帝搖了搖頭,也不對……這不是祁驍的手法。
這一日,宮中兵荒馬亂,太子府中卻安逸的很,祁驍在外面忙了一日,晚間的時候才回了寢殿,祁驍看著燈下獨坐的百刃一笑:“若真的想看書那就多點幾盞燈,這樣太費眼睛了。”
百刃放下手中的雜記,抬頭看向祁驍:“太子,我想了一日,今早的事……其實是太子一手謀劃的吧?”
百刃輕輕的一句話激起了祁驍心湖滔天巨浪,祁驍的笑一時僵在了臉上,剛要說什麼時百刃又淡淡道:“但我有一點想不通,太子想趁著這次的大好機會徹底壓倒二皇子一派,永不許他們翻身,那就不該半路攔下我的……隻要我死了,皇帝為了安撫我父王,一定會以重責二皇子來給嶺南一個交代,這樣不是更好麼?”
百刃眉頭微蹙:“這樣不痛不痒,不像是太子的手法啊……”
祁驍閉了閉眼,他就知道,瞞得住別人,怕是瞞不住百刃。
事已至此,祁驍不想再遮掩什麼了:“是啊,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是想讓那馬車直接將你撞死的。”
祁驍目光如炬,直直的看著百刃的雙眼,一字一頓:“最後關頭將你攔下了……百刃,你說我是為了什麼?”
第二十四章
百刃幾乎有點後悔了,自己猜到了,心裡明白了,以後多加提防就是了,何必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呢?
百刃偏過頭去低聲道:“太子如何考慮的……我不知道……”
祁驍冷笑一聲:“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敢說出來?”
百刃轉頭看向祁驍靜靜道:“太子,若不是身在其中,看著這情形,我大概會懷疑……險些讓對方去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是我呢。”
百刃面上裝的好心裡卻不受控的砰砰直跳,他不知自己怎麼了,隻是本能的想要遮掩,起身漠然道:“太子當我沒問過吧……”
百刃拿起桌上的幾本書就要往外走,經過祁驍身邊時祁驍一把將人拉住了,祁驍緊緊的攥著百刃的手將人拽到身前,低頭死死的盯著百刃的雙眼,聲音發冷:“你回答我,我就將前事全都告訴你,百刃……你說,半路上將你攔下,讓大好計劃功敗垂成,我是為了什麼?”
百刃竭力讓自己表情自然些:“許是百刃還有別的用處,許是……太子動了善心,不忍南疆再燃戰火……恕臣愚笨,太子的心意,不是臣能猜到的。”
祁驍微微低頭,忽而低聲道:“百刃……你在發抖。”
百刃深吸了一口氣,他就是怕祁驍看出自己的異樣來才急著想要走的,沒等百刃解釋祁驍先道:“你也知道……這些話站不住腳是不是?”
“我不是什麼好人,會不會開戰,會死多少人,與我何幹?我一點也不在乎……百刃,你不敢說,好,我來說……”祁驍放開百刃的手,輕輕的在他被攥紅的手腕上揉了揉,他眼中皆是戾氣,動作卻溫柔無比,“就在祁驊同你動手的那日宴飲上,我看著那些老臣,再想著皇帝心焦的樣子,心裡就有了計劃,要抓住這次機會,讓祁驊再也爬不起來……”
“祁驊那個車夫的線是去年就埋下的,隻等著用他除掉哪個我看著礙眼的人,再嫁禍到祁驊頭上去,我之前從沒想過,會用他來對付你……”
“但這些事都太合適了,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缺,隻要走了這步棋就可以不著痕跡的剪除馮皇後一黨,還可以絕對的置身事外,這簡直是老天看我辛苦半世不忍心,特地送給我的機會!”祁驍看著百刃,咬牙隱忍道,“當時……我確實是動了殺心的,但回到寢殿中,看著你在我床上睡得那樣好,我突然就不忍心了。”
“我又想,那就退一步,讓順子送你回去,他是我的奶哥哥,同我一起長大,從師一人,身手比我好,有他送你,可保你性命無虞,這樣……你受些輕傷,雖不及要了性命鬧出來的事大,但連著前面的乾清宮偏殿中的事,也能讓祁驊喝一壺了。”
“我想的很好,但……”祁驍苦笑一聲,“定好計劃後發現,我根本就睡不著了。”
那一晚上,祁驍看著百刃的睡顏看了好幾個時辰,最後祁驍認輸了,他根本就沒法將百刃的性命押到別人身上,別說是順子,就是從校場請位多年的武師父來,祁驍也不會放心。
祁驍自嘲一笑:“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百刃,白天的時候……”
祁驍頓了下,竭力壓下胸中戾氣,壓抑著啞聲道:“白天的時候……我說再也不會置你於危地,我當時……不是騙你的,我之前是對你說過不少假話,但至少這句話……我是真心的。”
祁驍泄氣一笑:“罷了……說這些做什麼,隻怕以後我再說什麼,你也不會信了。”
對百刃,祁驍原本是志在必得,今日祁驍卻不那麼確定了,不是他沒手段,而是他突然心軟了,祁驍甚至想幹脆將人放了罷了,反正一開始的時候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反正到現在兩人也沒真的如何,反正……也沒什麼真情實意。
“太子……其實不用跟我說這麼多的……”半晌沒開口的百刃突然說了話,聲音發啞,“百刃並不是那無知頑童,在嶺南的時候……被人利用,讓人陷害,對我來說早是家常便飯了,就是我自己,也害過人,所以很多事……我都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