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想起百刃方才在馬車中的光景失笑:“不過……世子殿下大概用不著這個。”
百刃想起剛才的事有些訕訕的,放下銀勺轉移話題道:“那縱車撞人的……是怎麼回事?”
祁驍提前將自己攔下換了車,顯然早就知道的,那撞車的事就不是偶然了,是有人蓄意為之,車裡坐的是自己,但那卻是祁驍的車,皇城中任誰都看得出來的,那來人……是想要自己的命,還是祁驍的呢?
祁驍淡淡一笑:“順子跟著一起去大理寺了,馬車後隨行的四人裡回來了兩個,你聽他們跟你說吧。”
祁驍命人將人喚來,果然不多時兩個侍從跟著丫鬟來了,兩人在屏風外給祁驍和百刃行了禮,祁驍擺擺手道:“起來吧,將今日的事同世子說說,從早晨江德清交代你們開始,一點也別落下。”
兩人起身,其中一人慢慢道:“是,早起的時候江總管來囑咐順子和咱們幾個,說今日要讓咱們送世子回府,但路上恐怕要出岔子,江總管囑咐順子,出了內城後先去貓兒胡同,等著殿下將世子接到另一輛車上去,換好後再往世子府中走,中間機靈著些,若有什麼岔子,不必管車馬,保住了自己就好,順子和咱們幾個都是驍騎營出來的,自是不怕這個。”
“今日咱們幾個按著江總管囑咐的做,出了貓兒胡同後一路往世子府中走,剛到書院胡同口的時候,隻見書院胡同中一人縱車而來,直直的就朝著我們來了,咱們幾個連忙調轉馬頭,順子膽大,等著那車來到跟前了才跳了車,打了三四個滾躲開了,兩輛車直接撞上了,馬嘶車響,那動靜……怕是半條街的人都聽見了,可惜了馬,當時就不行了,太子的車是很結實的,卻讓那車撞了個粉碎,當時咱們就覺得不對,等那人的馬終於不動了咱們再上去看,隻見那車裡裝了滿滿一車未打磨的砚臺,得有二三百斤。”
“然後咱們去拿那車夫,那車夫一身酒氣,眼睛也直直的,我們報出名號來他也不理不睬,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順子給了他兩個嘴巴也沒將人扇醒,江總管之前交代過,出了事後,來人若留下活口了,要直接送到大理寺去,咱們怕手下沒個輕重給人扇殘了,雖生氣也沒再動他,將人捆了就送去了。”
祁驍輕笑:“那人你們可知道是誰家的?”
“知道。”那侍從點點頭,“順子認出來了,是二皇子府上的車把式。”
祁驍轉頭看向百刃,隻見他眉頭緊皺,眼中又驚又恨,祁驍安撫的在百刃手上拍了拍,百刃馬上抽回了手,雖隔著一道屏風,但那幾個侍從就在外面立著呢。
祁驍不再看百刃,問那侍從道:“你們可認清了?確是二皇子府上的人?”
侍從點頭:“是,太子不知道,街面上此人也算是有些‘名聲’的了,平日裡橫行霸道不說,就在去年,這人在鬧市上曾撞死過人,當時事兒也鬧得不小,因他老子娘在二皇子府上有些體面,託人去有司衙門說了情,又送了不少銀錢去,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百刃面上不動心中暗暗吃驚,宰相家奴七品官,他今日算是見識了。
祁驍淡淡一笑,對那侍從道:“大理寺這幾日沒準還會傳你們,都警醒著些,就是被傳去了也沒事,問你們什麼照實說就好。”
兩人點頭答應著,祁驍命人將一盒包小金錠賞了二人:“雖說提前知會了,但今天的事也險的很,難為你們了,拿去分了吧。”
Advertisement
二人沒想到能賞這麼多,千恩萬謝的去了。
祁驍屋裡的人都打發了,笑吟吟的看著百刃道:“世子殿下,說說吧,今日的事你怎麼看?”
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慢慢道:“對方是有備而來的,雖說那人有前科,但這次不偏不倚的正好撞上了殿下的馬車……若說隻是巧合,恐怕難以服眾。”
“馬車雖然是殿下的,但車裡坐的是我,我今日出宮前曾去向皇帝請過安,這事兒不是什麼秘密,若是有心,稍稍打聽就能知道,就是出宮的時辰,路線,想要知道也不是什麼難處。”
“二皇子因為我被罰了二十大板,還失了帝心,心中有恨,欲將我除之而後快也不奇怪,但是……”百刃搖了搖頭,“二皇子他……不至於這麼蠢吧?乾清宮偏殿中的事剛過去,這會兒我若有事,別說不是他府上的人做的,就是別人做的,恐怕眾人也會疑到他頭上,難道……是為了故意裝作冤枉?事後說那車夫是受別人指使?但這還是不好洗清啊……”
百刃抬頭看向祁驍:“太子既能半路攔下我,那看來是早就得了消息了,太子可否能同百刃明言,到底是誰這麼急著要百刃的性命?”
祁驍頓了下搖搖頭:“不騙你,我不知道。”
百刃眉頭微蹙,祁驍慢慢道:“不瞞你,我手下也有些暗樁,但這個消息到探子手裡的時候,已經經過了好幾道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二皇子的一個車馬夫要在你出宮回府的路上守你,但到底是誰指使的並不確定,從宮中出來去你府上,不出意外肯定是要走這條路的,在貓兒胡同之前剛出內城,多是官道,且多有巡城守衛,定然沒事,我就命順子去貓兒胡同停一停,等我將你換出來,之後你就知道了,果然出事了。”
百刃越想越後怕,自己那會兒在幹嗎呢?竟在馬車裡睡著了!
百刃背後發涼,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今日多虧太子相救……”
祁驍忙將人扶起,失笑道:“不必謝我,有人要殺你的事我早就知道,卻因為怕打草驚蛇一直沒知會你,真的讓你走了半路,你不怪我就好。”
百刃搖搖頭:“太子之前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還親自來接我,這就夠了……”
祁驍心裡突然抹過一絲愧悔,垂眸將人攬進了懷裡,慢慢道:“百刃……以後我再也不會置你於危地,這次是我貪心了……我想要讓你出一次事,哪怕是空馬車,皇帝已經對祁驊起了放棄的心思,這個關頭上,不管是不是祁驊指使的,皇帝都會對他徹底失望,這些年祁驊在那個位置上,沒少讓我堵心,有這麼好的機會,我不舍得放棄……百刃,你能懂我的,對麼?”
百刃有些疑惑,今天自己並沒有吃虧,祁驍何必這樣呢……
但能讓性情涼薄的祁驍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百刃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暖意,低聲道:“我懂得,其實太子可以提前跟我說的……馮皇後還存著讓二皇子同嶺南結親的心思,我的心意跟太子一樣,若是有能打壓二皇子的法子需要我出力,百刃萬死不辭。”
百刃頓了下又道:“再說……我就是真要怪,也一定是怪那幕後指使別人殺我的人,又怎麼會怪太子呢?”
祁驍聞言閉了閉眼,心中愧悔越發濃烈,心底有一處幾乎有些發疼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以前就是辜負過誰,他也從未如此過,但這次,祁驍是真真切切的心中有愧,他幾乎是後悔了。
祁驍心裡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暗暗發誓,將百刃當餌,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第二十三章
即使是心中有愧,祁驍還是不肯讓百刃離開。
“你剛出了這樣的事,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你的命,現在回府你讓我怎麼放心?”祁驍安撫的將百刃拉到身邊來慢慢道,“我不是在嚇你,鬧市縱馬撞車的事他們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你府上的人,你就那麼放心麼?”
百刃本一心想走的,聽了這話卻也猶豫了,祁驍繼續道:“你府上的人……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是皇帝派來監視你的,皇帝是沒有那麼蠢會對你下手,但焉知那些人裡面沒有祁驊的人呢?皇帝對祁驊向來不設防,想讓他混進些人進去,並不難啊。”
百刃搖搖頭:“這個倒是不用擔心,府中外人雖多,但我書房、寢室,還有廚房中伺候的都是我從南邊帶來的,這些人都可信。”
“你自己也明白,隻是這些人是你的親信,萬一百密一疏,讓那些心存歹意的人鑽了空子呢?”祁驍溫言勸道,“之前在宮中我一直攔著不讓你回府也是擔心這個,我這裡雖沒你府上好,但至少能保你萬全,等大理寺結了案,查出這次的幕後指使,我一定馬上放你回去,好不好?”
口舌之爭上,百刃向來是敵不過祁驍的,隻得點了點頭:“太子可答應我了,大理寺出了結果,馬上放我回府。”
祁驍心中一笑,自然,那會兒岑朝歌已經走了,自己一定不會再攔著。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祁驍低頭在百刃額上親了下起身道,“我去找人往宮裡遞個話……估計他們早已經知道了,你歇會兒,中午我讓他們做些你愛吃的東西。”
百刃嗯了一聲,祁驍轉身出了暖閣。
昭陽殿中,馮皇後帶著幾個心腹宮女一路進了寢殿,昭陽殿的宮人見馮皇後面色不好都斂聲屏氣,整個大殿中一絲風聲都不聞,馮皇後掃了眾人一眼冷聲道:“都退下!”
跪了一地的宮人如蒙大赦,躬身下去了。
猶自趴在床上養傷的祁驊愣了,幹笑了一下道:“母後這是怎麼了?又要來教導兒子麼?
“別同本宮嬉皮笑臉的!”馮皇後竭力壓下心中怒火,但話一出口還是帶了十二分的怒氣,“我之前是如何跟你說的?!這個當口上不許再出事!不許再出事!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好啊,二皇子真是翅膀硬了,連本宮的話也不放在心裡了,之前答應的好,背後又是一套!”
祁驊幾乎被馮皇後罵懵了,半晌才道:“母後這是說什麼呢?我幹嘛了?”
“你還敢犟嘴!”馮皇後母儀天下近二十年,她雖出身不高,但在宮中養尊處優了這些年,也很有些後宮之主的風度了,輕易在人前不會失態,今天卻怎麼也忍不住了,若不是祁驊身上有傷,她幾乎想動手了,馮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抄過身後宮女拿著的折子,一揚手直接扔到了祁驊臉上,“你自己看!”
祁驊眉頭緊皺,打開那折子看了看,越來臉色越差,最後蒼白著臉失聲道:“母後救我!我……這真不是我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