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頓了下一笑:“去看祁驊的笑話,姑母要來麼?”
敦肅長公主嘆口氣:“算了,懶得理會你,去看看就罷了,別再招惹是非。”
祁驍點頭應下,帶著一行宮人去了。
祁驍的步輦到乾清宮的時候,皇子們已經悉數都到了,三皇子祁骍四皇子祁骊正守在殿外,見祁驍來了忙上前行禮,祁驍淡淡一笑:“兩位弟弟好,怎麼在殿外候著,父皇在見大臣麼?”
祁骍和祁骊面面相覷,他們也說不好祁驍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祁骍猶豫了下含混道:“父皇……大概是有事吧。”
祁驍轉頭看向同在殿外侍立的福海祿淡淡一笑:“福總管今日是懶怠走動了麼,孤來了,不替孤通報一聲?”
“不敢不敢。”福海祿連忙賠笑,躬身道,“正想先給太子請個安再進去,不防聽幾位皇子說話聽愣神兒了,奴才這就去。”
皇帝可以把自己的兩個兒子扔在門外不管,對祁驍卻不能這麼隨意,不多時福海祿退了出來,勉強笑了下道:“太子請進。”
祁驍同福海祿進了正殿,轉過前廳,一直進了裡間暖閣裡,裡面皇帝坐在正位上,百刃站在下面,身邊是跪著的祁驊,祁驍躬身行禮,皇帝疲憊的擺擺手:“起來吧……驍兒來的正好,看看你弟弟做的這混賬事!”
祁驍哪裡用功夫看祁驊,自進了屋祁驍的視線就沒從百刃身上轉開過,隻恨百刃立在自己左側,頸間的傷處也在左邊,哪裡看得見,祁驍鳳眸微轉,掃了祁驊一眼,淡淡道:“二弟向來恭肅有禮,哪裡會做混賬事呢,可是有什麼誤會?”
“他哪裡還知道什麼禮數?不知書都讀到哪裡去了!”皇帝讓祁驊氣的肺疼,轉頭對百刃柔聲安撫道,“百刃……好孩子,祁驊脾氣不好,又沒個腦子,不管今日是因為什麼緣故,總之衝撞了你全是他的不對,朕已經給你宣御醫了,先讓御醫給你看看,有什麼委屈,一會兒同朕慢慢說,朕定不會委屈了你。”
百刃一笑:“不急,二皇子到底如何就跟臣動了武,臣這會兒也還糊塗著,正巧太子也來了,臣就將方才的事說一遍,若是錯在百刃,那也不必宣御醫了,讓二皇子生出了那麼大的火氣,百刃自戕也難謝罪,哪裡還敢勞煩御醫呢?”
祁驍聞言心中冷笑,皇帝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當百刃是傻的麼。
皇帝無法,隻得溫和道:“別瞎說……這事兒自然都是祁驊的錯,與你何幹?朕隻怕你那傷處耽誤不得,罷了,你先說吧。”
百刃轉頭掃了祁驊一眼,一五一十,將方才在偏殿中兩人說過的話悉數重復了一遍,末了看著皇帝青白的臉色淡淡道:“臣初來乍到,實在不懂‘太子的事’是何隱晦之事,難不成就因為不知道這事,所以激怒了二皇子,得了這一番教導麼?”
“混賬東西!”皇帝險些讓祁驊氣炸了肺,祁驍的事,雖然大家心照不宣,但這哪裡是能擺到明面上來說的!武帝當年的親信還沒死絕呢!皇室中也不乏有擁立祁驍的人,撇開這個不說,追究祁驍的身世,就等同於追究當年皇帝這皇位是如何來的,這一直是皇帝的一塊心病,哪裡願意讓人提起,皇帝看著跪在地上不住發抖的祁驊恨不得將他撕碎了!一把抄起茶盞狠狠的朝祁驊砸了過去,“整日裡滿口胡言!驍兒於親是你長兄,於國是你儲君!是你能背後談論的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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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驊嚇了一大跳,忙將臉縮到手臂後面,帶著哭腔不住求饒:“父皇贖罪……父皇贖罪……”
百刃冷眼看著皇帝偷換概念,接著補刀:“二皇子口口聲聲說,‘父皇整日面上對太子大加贊譽,寵愛有加,但私底下並非如此’,這個臣就更不懂了,臣雖初來乍到,但就這一月裡所見所聞,從未覺得皇上對幾位皇子寵愛不一,再說皇上如何看待幾位皇子,又與臣何幹?如何這個也成了二皇子責問臣的借口?”
皇帝聽了這話更是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當著百刃和祁驍的面幾乎也想動手了,勉強笑了下道:“朕明白了……不過就是因為朕平日裡多疼了驍兒一些,祁驊心裡不舒坦,所以鬧出這樣的事來……”
百刃搖搖頭:“臣倒是以為,今日之事,還是因那子虛烏有的聯姻之事而來,此事臣當真從未聽說過,正巧太子也在這裡,太子殿下……百刃可曾同你說過,想將柔嘉嫁與太子?當著皇上和二皇子的面,請太子給百刃一個清白吧。”
祁驍瞬間明白了百刃的意思,想要不著痕跡的推掉聯姻之事,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確實沒有,兒臣也不知……二弟這些話都是從哪裡聽說的。”祁驍看向皇帝,正色道,“說實話,兒臣之前也聽過類似的傳聞,隻是沒想到竟因為這捕風捉影的傳聞害了世子,父皇……還請父皇出面說一句話,兒臣從未想過同嶺南聯姻,以後也不會。”
皇帝聞言倒是愣了,他再沒想過祁驍會輕易的放手,但不管是因為什麼,祁驍能自己放棄聯姻都是皇帝所樂見的,皇帝看著祁驍遲疑道:“驍兒……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祁驍點頭:“姑母那邊,兒臣自會有個交代。”
這怕是皇帝今日唯一可慶賀的事了,連帶著對百刃剛才的不依不饒也不再介懷了,點頭道:“好,百刃,你也聽見了,太子以後絕不會再娶你們嶺南的女孩兒,你可以放心了。”
“多謝陛下,如此臣便安心了。”百刃上前一步跪下,冷眸正色道,“今日之事,雖是二皇子動手在先,但錯都在臣,臣自嶺南而來,因傾慕皇都威儀,敬仰皇帝龍威,是以不肯離去,這也是臣的父王嶺南王的心意,嶺南雖遠在千裡之外,但家國不敢有一時相忘,父王讓臣在皇城觀習,為的是日後教化子民,時時刻刻沐浴皇恩,而如今……臣住皇城已逾月餘,沒能學到分毫本事,卻惹得二皇子如此,臣自省,今日之事,全是臣的過錯……”
“好孩子,快別這麼說。”饒是皇帝臉皮厚聽了百刃這番話也快掛不住了,柔聲安慰,“朕說了,今天的事都是祁驊的錯,就因為朕平日多寵了驍兒些,他就耍小孩子脾氣,今日大約還喝了些酒,越發沒個王法了,百刃你放心,朕定會狠狠責罰他……”
不單是為了平息物意,百刃方才的話雖然誇張,但在場人都明白,百刃不隻是個王世子,他代表著嶺南,皇城對他的態度,就等同於對嶺南的態度,若百刃有個好歹,嶺南王借此發兵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別人即使不屑百刃的質子身份,面上也會恭恭敬敬,誰也不想成為南疆交戰的罪魁禍首,當然,並不是誰都那麼明白,至少祁驊這個蠢貨就不是。
還跪在地上的祁驊身上抖的更厲害了,皇帝看著他那副樣子氣的肝疼,百刃在這都說了半日了,這東西別說有半句辯駁,求饒也是唯唯諾諾的哼哼唧唧!皇帝恨鐵不成鋼,冷聲斥道:“來人!給我將這孽障拉到庭院中痛打二十杖!若有人敢手下留情,朕直接斬了他!”
祁驊本以為最多是挨幾下戒尺,卻沒想到皇帝動真格兒的了,連忙失聲叫了起來,皇帝看了福海祿一眼,福海祿知意,上前將祁驊的嘴堵了,一是怕他一會兒叫疼咬著舌頭,二是……誰知道祁驊還會再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
庭院中悶棍一聲聲響起,祁驍側過頭看了百刃一眼,轉頭對皇帝一躬身:“世子傷處還需快點處理下,今日之事近既牽扯到兒臣了……索性讓百刃到兒臣宮中暫歇歇,也算是給世子賠罪了。”
皇帝無可無不可,點點頭道:“還是驍兒想的周到,告訴御醫,用最好的藥,百刃的傷有任何差池,朕唯太醫院是問!”
“是。”祁驍轉頭看向百刃,目光深邃,“世子,隨孤來吧。”
第十六章
祁驍的海晏殿離著乾清宮並不遠,兩人到的時候御醫已經在候著了,祁驍不欲讓那麼多人守著,隻將自小為自己診脈的鍾御醫留下了,剩下的都打發了出去。
百刃衣服的領口處沾了血,江德清上前替他褪下衣衫,一面小心的伺候著一面溫聲道:“奴才已經讓人點了燻籠,世子若還是覺得冷,那奴才就再攏個火盆來,世子千萬別凍著了。”
祁驍就在身邊,雖說留下了一件中衣,百刃怎麼著都覺得別扭,聞言搖了搖頭沒說話,江德清又取了條羊絨織花軟毯來給百刃披上,都收拾好後躬身退到閣子外面守著。
御醫這才上前給百刃收拾傷口,祁驍看著百刃脖頸見的血痕心裡發堵,半晌道:“可會留下疤?”
“回殿下,並不會。”御醫側過身對祁驍低了低頭,轉過頭去手下不停,一面讓藥童換白紗一面慢慢道,“這傷看著嚇人,但傷口並不深,隻是撕破了一層皮,好好的養著,不要化了膿,那肯定是留不下疤的。”
百刃暗自松了一口氣,方才他也是氣狠了,才使出這玉石俱焚的法子來,其實心裡也隱隱有些擔心,為了祁驊這種東西給自己留個一輩子的印記,實在不值得。
耽誤了這半天,百刃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清理起來難免會牽動傷處,百刃極力忍著,但疼的厲害的時候還是會不受控制的吸涼氣,祁驍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出言譏諷:“方才見世子好生英勇,孤還以為世子是鐵人,不會怕疼呢。”
百刃頓了下沒接話,鍾御醫看出來兩人情形不對,但也不敢多問多想,麻利的清理好了傷口,小心的上了藥,包扎了起來。
“這樣就好了。”鍾御醫吩咐藥童收拾藥箱,轉身對百細細道,“傷口好之前,委屈世子要先忌口了,發作之物一概不能上桌,酒更不行,過了今日,明天傷口大概就會作痒,世子忍著些,不要碰傷處,若是不小心碰了,一定要馬上換藥,傷口不厲害,就怕化膿。”
百刃點頭應下,祁驍微微蹙眉:“那多吃些什麼能好的快?羊肉魚蝦都是發作的東西不能吃,那總不能整日喝粥吧。”
鍾御醫一笑:“肉食可用些牛肉,但也不宜過多,飲食上還是以清淡為主,若怕虧著身子……可以用些燕窩,參湯就罷了,秋日裡本就幹燥,上火了就不好了。”
祁驍點點頭讓人去了,一時間暖閣中隻剩下了祁驍和百刃兩個人。
百刃看著祁驍,不知怎麼的就有些心虛,方才的事明明同祁驍無關,但被祁驍這麼冷冷的盯著,百刃心裡不免有些慌,頓了下低聲道:“方才在殿前……謝謝殿下替我遮掩。”
“跟柔嘉的事我本來就要推掉的,不算是為了你。”祁驍明白百刃這是給彼此一個臺階下,但祁驍哪裡是那好說話的,冷笑道,“之前是孤小看了你了,你有幾條命,可以供你這樣玩火?”
百刃本不想同祁驍爭執,奈何祁驍抓著不放,百刃也沒了好氣,淡淡道:“不牢殿下掛心,百刃心裡有數,就是剛才的事……我也是有分寸的。”
祁驍冷笑一聲:“分寸?你以為自己是誰?祁驊的脾性你又有幾分了解?不過是耍了個小聰明得手了,就以為天下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了麼?”
祁驍上前一步俯視著百刃:“祁驊左靴裡常年藏著一把匕首,今日他要是真的氣瘋了,直接拿匕首捅了你,你還能有命在這跟我犟嘴?嗤……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不過就是吃了祁驊幾句淡話罷了!明明知道偏殿中隻有你們兩個人,還敢鬧起來,這也就是祁驊那個傻子罷了,若是我,方才在皇帝跟前我能將黑的說成白的,讓你一分好處也吃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