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演播廳時,天已經黑了。節目的彩排和正式錄制時間都很長,餘年也有些疲憊,坐在單獨的休息室裡發了會兒呆。
施柔正在整理雜物,聽見有人敲門,她幾步過去開門,等看見來人,她眨了眨眼,朝餘年道,“年年,是丁薇小姐。”
餘年回過神來,起身道,“讓她進來吧。”
“好!”施柔讓出位置,等人進來了,她又留了心思,把門半開著,沒關嚴,順便開了手機錄音。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丁薇穿著黑色蕾絲長裙,畫著小煙燻妝,停在餘年兩三步遠的位置,鞠了一躬。將垂落的頭發別在耳後,她笑道,“餘年老師,我拿了第三名。”
餘年有些疑惑,不過還是禮貌笑道,“你這一場發揮得非常不錯,唱腔一直都很有自己的特色。用柏顏姐的話說就是,現在樂壇很缺你這樣的女歌手,假以時日,肯定會變成厲害的實力派。”
“謝謝餘年老師的誇獎。”丁薇扣在一起的手指動了動,咬咬嘴唇,她遲疑著說道,“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想向您道謝。還想告訴您,我籤了青玉,經紀人很好,我看了他們為我制定的以後的發展路線,算是很良心的。”
局促地站了兩秒,丁薇語速飛快道,“還有就是,為我當時的鬼迷心竅,給餘年老師道歉!”
話音剛落,人就匆忙跑開,看不見人影了。
施柔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沒反應過來,“就走了?”
餘年笑道,“因為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也不需要得到我的回應。”
日程都結束後,餘年四號晚上八點,就收拾好行李,從機場的商務登機樓上了飛機。起飛沒多久,謝遊就連上藍牙耳機,開線上視頻會議。
餘年打了個哈欠,洗漱後,躺在床上犯瞌睡。這幾天日程緊,每天隻睡了五個小時左右,機艙裡暗淡的光線,低低的雜音,以及謝遊放低了的聲音,都讓他全然放松下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隔了幾秒又醒過來,自言自語,“昌方尊,能順利買回來嗎?”
謝遊回答他,“放心,一定可以。”
餘年這才安心地睡了過去。不過他睡得不踏實,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從紛繁的夢境裡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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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夢了?”
暖熱的手掌從額頭撫過,餘年還有些迷糊,他抬手,覆在謝遊的手背上,嗓音有些沙啞,“會開完了嗎?”
“嗯,開完了。你隻睡了三個小時,怎麼了?”
餘年朝裡挪了個位置出來,謝遊依著他的意思,也躺到了床上。
一點點挪到謝遊懷裡,腿也搭在了謝遊身上,餘年回答,“沒什麼,隻是睡得不沉,一直做夢。謝遊,你困嗎?”
“不困,年年夢見什麼了?”
舷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雲海和漆黑的夜色,機艙昏暗的光線裡,謝遊的嗓音像是純釀一樣,溫柔又低沉。兩人躺在一起,餘年能感覺到對方灼熱的體溫,以及衣料掩藏下緊實的肌肉,被松松攬在懷裡,他靠著謝遊的肩膀,懶懶地沒什麼力氣。
“剛剛夢見我外公了,他就坐在老宅的院子裡,正拿著放大鏡翻古書。我似乎還很小,撿了一根樹枝,站旁邊,蘸著水在院子的青石磚上寫字。趁著外公沒發現,還悄悄畫了一隻小鳥。”餘年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有點想他們了。”
伸手環著謝遊的脖子,是十分親密的距離,“昌方尊出土時,轟動了整個考古學界,非常貴重,外公不眠不休地研究了好久。”餘年話裡帶了笑意,“再回家時,外婆不讓廚房做飯,說一日不見就是三秋,這都幾十年不見了,她早忘了自己有丈夫這回事。
外公笑著去賠不是,說他不該一走這麼多天,口信都不帶一句回來,讓外婆擔心了,最後還寫了一篇懺悔書,站在院子裡大聲朗讀,外婆這才讓廚房做了一碗面。”
謝遊吻了吻餘年的頭發,“外公外婆都很好。”
“嗯,曾經有一個學圍棋的人,他的師父去世後,他說,師父沒有離開,就在他下出的每一步棋裡。我也經常這麼告訴自己,外公外婆都沒有離開。但有時候還是會覺得,有些……孤單。”
往謝遊身上又貼緊了兩分,餘年沒頭沒尾地說道,“外婆見了你,肯定會很喜歡你的。外公總是笑話外婆,說她喜歡長相俊俏的,當年會嫁給自己,也是因為自己長得好。”
謝遊親了親餘年的鼻尖,“年年也長得好看。”
“不說我了,”餘年手肘撐著床面,看著謝遊五官的輪廓,好奇,“你呢,你有什麼舍不得放不下的嗎?”問出這句話時,他心跳也快了兩拍。
“你。”
餘年低頭靠在謝遊肩上,開心了一會兒,又清清嗓子,“不是,除了我呢?”
這一次,謝遊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鋼琴吧。”
“我以為我會彈一輩子鋼琴,但沒想到,不到二十歲就停下了。”
謝遊伸出手,把餘年重新抱在懷裡,“年年,等以後,”
“嗯?”
“等以後,我彈鋼琴給你聽吧。”
餘年眼睛一酸,靠在謝遊胸膛上,輕輕蹭了蹭,“好。”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塊小甜糕
飛機在當地時間的半夜降落, 一個小時後,車停在了鳶尾大道七號的雕花大門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管家問了好, 就有條不紊地指揮司機和佣人搬運行李。
見餘年借著路燈燈光在打量門前的大理石噴泉, 謝遊在一旁介紹道, “我爺爺和我父親都有同樣的習慣,喜歡在各國主要的城市添置房產。這裡是我爺爺從一個破產老貴族手裡買下來的, 一同出讓的,還有裡面的壁畫、雕塑、家具, 你應該會很喜歡。”
兩人踏上石階,走進大門,內部寬敞,裝飾繁復, 極高的穹頂上是精致壁畫, 大型水晶吊燈光彩絢爛,牆上還掛著大幅的畫作,無不奢華。
踩在地毯上, 謝遊牽著餘年往樓上走,“我在勒託音樂學院上學時,和逍然過來住過兩三次, 他還說住在這裡,總覺得自己是個活了兩百多年的吸血鬼。”
餘年發現, 謝遊難得地提到了勒託音樂學院。
他沒有回避,也沒刻意追問,隻是自然地問道, “勒託離這裡遠嗎?”
“不遠,過來很快,沿路的風景也很美,不過遇到雪天,路會打滑。”兩人停在臥室門口,謝遊道,“你看看喜不喜歡,如果不喜歡,我們就換一間住。”
餘年對住處不怎麼挑,他往裡看了看,見裡面裝飾順眼,就點了頭,又玩笑道,“很漂亮,不過床好高,會不會睡著睡著摔到床下?”
“不會,”謝遊默了兩秒,聲音低下來,“……我會抱著你睡的。”
一宿好眠,第二天天氣很好,吃過早飯,帶上兩個保鏢,餘年就拉著謝遊,換上情侶衛衣,戴好鴨舌帽,一起去逛了藝術展。
從展廳出來,午後的陽光耀眼,街邊的噴泉帶起哗啦水聲,成群的鴿子撲稜飛過。路邊有街頭藝人彈著曼陀鈴,正在唱當地的傳統民歌。
餘年拎著一瓶礦泉水,姿態輕松地站在樹蔭下,側耳聽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麼,他讓謝遊等一下,接著就小跑著到了街邊一個賣花的老婆婆面前,蹲下身,買下了一朵粉白色的薔薇。
回來後,餘年仔細地將薔薇別在了謝遊的領口,一邊跟著街頭藝人的歌聲哼唱,“我心愛的人啊,你的眼睛閃爍著光芒,鮮花也不及你容貌,當黑夜來臨太陽也不再發光,你仿佛太陽燦爛輝煌……”
唱完,還笑得有些小得意。
謝遊縱容地看著他,沒忍住,低頭親了親他單薄的眼皮。
餘年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右眼尾,故作失落,“唉,好可憐,這一邊就這麼被忽視了。”說完,還重重嘆了口氣。
謝遊連忙又親了親右眼。
神情不顯,但餘年心裡大樂,他指指眉心,“這裡也需要男朋友的愛。”
等眉間也被落了一吻,餘年才心滿意足,“可以了。”
反倒是謝遊眼露遺憾,“不要了嗎?”
餘年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主動重重親了一下謝遊的嘴唇,又拉了人去噴泉邊喂鴿子。
就這麼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吃過晚飯,還去了河邊散步。等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兩人才換上正式著裝,坐進車裡。
餘年敏感地發現,這一次謝遊帶了很多人——車後跟隨的兩輛車裡,坐的都是保鏢。
收回視線,餘年問謝遊,“這一次聚會是有什麼不妥嗎?”
“聚會沒有不妥,是蒙蒂家不太平。”謝遊思忖幾秒,道,“聚會主人全名是喬凡尼·卡爾洛·德·蒙蒂,蒙蒂家的次子。據傳,他的母親被他的父親囚禁數年,不堪忍耐,自殺而死。他們一家都誠心信仰天主教,但他的兄長是被他設計害死的,他還搶了兄長的妻子當自己的情婦。”
餘年驚訝,“這麼……戲劇性?”
“嗯,他們家的情況在社交圈並不是秘密。長子買通了父親的情婦,謀殺了父親,繼承家產。不過不到一個月,就被自己的親弟弟殺了,家產也落到了弟弟手裡。”
餘年好奇,“那這個喬凡尼的兄長有後代嗎?”
“有,一個兒子,已經快成年了。”
餘年明白過來,“所以——”
“嗯,小心為好。”
說是小型私人聚會,但到場的人還是有近六十人。宴會廳中,鮮花和酒香勾勒出浪漫氛圍,樂隊演奏著古典舞曲,衣香鬢影間,俱是奢靡。
餘年目不斜視,跟隨謝遊一起,和宴會主人簡短地互相問候後,就坐到了休息區的沙發裡。有侍應生送來飲品和雪茄盤,放在圓桌上,安靜地候在一旁。
周圍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各自低聲聊著天。也有人正在舞池中央,合著舞曲跳舞。直到晚上八點準時,端著紅酒杯的喬凡尼才坐到了最前面的沙發椅上。
和拍賣會不同,沒有過多的拍品介紹,流程更加簡單隨意,包括拍賣師也並非專業,而是由一個賓客擔任。